第 24 章

    婚约?

    岁穗从未想过还会有人拿这八百年前的婚约说事,一时无言,也不知风俞是没事找事,还是话里有话,反正她听了只觉得晦气。

    “神君。”见风俞走远了些,阿韶趁势上前几步,凑近了悄悄问道,“咱们还去人间吗?”

    “神君的身子可撑得住?”

    长昀跟上来,眉宇间的担忧显而易见。

    岁穗抬头看了看天,眼下已快至午时,往常在神界,她从此时开始便会虚弱起来,最后筋疲力尽陷入沉睡,可今日不知是不是离了神界的缘故,倒是不觉得疲惫。

    “无碍,”岁穗轻轻摇头,看了他们一眼后,向风俞走去,“还有一事,待我问过风俞,我们便走。”

    风俞正亦步亦趋地跟在两个唾星四溅的小仙身边,随着他们的声量越来越响,聚过来凑热闹的人也越来越多。

    岁穗一路走来恰好听了一耳朵,巧了,说的还是她。

    “今日风神殿下和穗公主都没来,这婚仪生生被耽搁了小半个时辰。”

    “可我听说,有人早先在界外瞧见风神殿下和穗公主了。”穿着青色道袍,身形宛若葫芦的小仙挠挠头,指着东面说,“在那,像是......从神界来的。”

    “嚯!穗公主这是又勾搭上风神殿下了?”不知哪里传来一声惊呼。

    一石激起千层浪,无缘进入仙都宫参加婚仪的小仙正闲得不知该往哪去,纷纷七嘴八舌地说起自己从各路听来的八卦,场面霎时十分火热。

    比起恼怒的阿韶和长昀,岁穗从前听得多了,此时还算平静。

    她面不改色地站到风俞身边,只见风俞抬了抬下巴,笑眯眯地说:“你听听,下界这些小生灵倒是会想,无凭无据的事也能说得跟真的似的。”

    就这一会,故事便已从穗公主频频私会煜尧仙君到穗公主抢夺煜尧仙君不成,怒而转投风神殿下怀抱了,连今日风俞未在婚仪上出现,也是因为穗公主意图破坏素辉帝姬婚仪。

    岁穗点点头,干巴巴地点评道:“是很有想象力。”

    将天神、帝姬、仙君玩弄于股掌之中,好一个蛇蝎心肠的穗公主。

    风俞哼笑一声,甩着袖袍,一瞬间便将她带得远了许多.

    绵白的云浮在头顶,浮在手边,底下那些小仙便成了一个个黑点,不再大放厥词,只剩下手舞足蹈的滑稽模样。

    “拿着。”

    风俞惯用的折扇被突然递到眼前,岁穗迟疑地接过,问道:“这是何意?”

    “你不是要去人间?这扇子用来防防身也是不错。”风俞弯了弯嘴角,又用下巴点了点底下诸仙,带着捉弄的神色说,“不如你对着他们扇上一扇,瞧瞧效果?”

    看过几册修仙古籍后,岁穗已知道这是法器,威力无穷,不可小觑。

    她想了想,手腕一扬,折扇铺开,只见扇面上以淡墨画着轻云笼月,扇骨末端则刻有一个浅浅的月牙印记。

    为何,处处皆是月?

    她心中不由生出一些古怪的念头。

    风俞侧了侧身,摸着下巴看着她,像是十分放心自己的法器在她手中,甚至那眼中还藏着一丝不着痕迹的期待。

    “试试。”他说。

    岁穗指尖拂过那个印记,而后抬头,对着前方旷阔的空间跃跃欲试。

    折扇在身前轻轻划过,带起一条初时不算起眼的灵光。

    可顷刻后,这灵光却猛然爆出极为强悍的气势,横亘在天地之间的未知力量仿若被它牵动唤醒,在四面八方凡人不可见的无限深处澎湃地炸裂开来。

    眼前重重叠叠的云层被一阵呼啸的疾风打散,明烈灼目的日光大片大片倾泻而下,而长风带着铿锵雷鸣之声,掠过日光,如龙腾虎啸般无比浩荡地冲更远处奔去,与寰宇深处的鼓动逐渐融合在一起。

    刹那间,耀眼的电光划破苍穹。

    日月俱震,神山之巅,某个极古老的存在突然睁了睁眼。

    于世间生灵而言,这似乎只是天象突然生变,不足为奇,可总有一些人能敏锐地觉察到其中的不同。

    婚仪早已停了,祈天台上,煜尧突然提出要延后婚期,素辉不允,北斗支吾不言,此时正是一副僵持不下的局面。

    这一声声惊雷好似某种预兆,带着扑面而来的压迫感。

    煜尧心中莫名一颤,炎阳疑惑地蹙了蹙眉,天音则若有所思地抬眼。

    稍远处,长昀垂腿坐在云边,微仰着头,脸上冷漠的神情缓缓褪去,而原本在指尖搅动的丝线也倏地安静下来。

    一片刺目的电光中,他抬手按了按自己滚烫的胸口,然后一瞬不瞬地望着那道挥扇的身影。

    缥缈的云层之上,岁穗握扇的掌心被震得发麻,胸腔里一颗心因为激动与震撼一下一下重重地跳动着。

    天雷停歇后,她依然愣了好一会,只觉得方才自己似有一瞬化作了浮尘,剧烈地飘摇着,震荡着,正迫不及待地想要与天地共鸣。

    她垂在身侧的指尖摩挲着扇骨,轻吐一口气后愉悦地偏过头,却见阿韶正皱着眉,两手呈十字交叠在胸前,御起一面保护罩,直到风声彻底停息,才将手放下。

    “神君,这法器着实厉害!”

    阿韶惊讶地瞪圆了眼,竖着指头夸赞道。

    到底是天神的法器,即便在一介凡人手中,也并未失了神通。

    手中折扇流光熠熠,岁穗赞同地点点头,倏而又左右望了望,却没在阿韶身后寻到长昀的身影,也不知他去了哪里。

    “人间并不是处处安宁,你将扇子带在身边,纵使眼下没有神力,遇上难办的东西,也能应付一二。”风俞眉目幽深,勉强压住心头起伏的思绪,缓声交代道。

    他无比清晰地记得,十万年前,月神曾说,这世间仅他们二人能驱使此扇。

    窥探因果时生出的疑团在这柄折扇上又得到了某种验证,风俞再次将眼前的女子仔仔细细看了一遍。

    所以,她是月吗?

    若她是,又要如何才能真正回来?

    岁穗并未注意到风俞几经变化的眼神,只觉得他确实思虑得周全,为此颇为感激地道了声谢,她将折扇妥帖地收起,接着开口问道:“还有一事,烦请风神告知——”

    “大邺,究竟出了何事?”

    岁穗之所以跟着风俞来仙界,便是这个缘故,有了他的指点,总比她匆忙前去,茫无头绪的好。

    风俞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开,转而对着人间的方向。

    人间都城,本该是最繁华安乐之地,如今却因着那位天神的一意孤行,布上了一层阴霾。

    那人,也算是万年如一日的叫人厌恶。

    “看上去是魔族作祟,实际上——”

    却不好说,风俞在片刻的沉默后,突然问了句:“柢岭底下,你可曾去过?”

    这话问得奇怪,岁穗摇了摇头,她并未去过。

    邺都皇宫依山而建,背靠的便是柢岭,山脉连绵,丛林密布,自古以来也留下了不少传说。

    至于柢岭底下,岁穗在脑海中回忆了一番,很快便想起直矗在皇宫后的那座北峰。

    北峰是柢岭最高的山峰,而古籍中或多或少都记载着北峰底下藏有一座隐秘的仙窟。

    关于仙窟,有说里头是大地山川之神显灵之地,也有说里头埋葬着人族先祖,后来便干脆合二为一,直说人族先祖就是山川神灵了。

    不过据她所知,大邺自开国以来,还从未有人寻到过仙窟的入口。

    虽然仙窟无迹可寻,不知真伪,但历代君王即位前还是会在山脚祭台虔诚祭告一番,以求神明祖先保佑。

    本以为是无稽之谈,可看风俞的样子,其中像是真有些什么。

    “传闻柢岭北峰下藏着一座隐秘的仙窟,”岁穗顿了顿,看了他一眼,然后颇为不解地接了下去,“莫非,与那座传说中的仙窟有关?”

    半晌,风俞淡淡地“嗯”了一声,眼中一片幽暗。

    他站了一会,在岁穗开口前,转头对她笑了笑,说:“是有些关联,你不是一直想知道自己的来历吗?”

    “——去那看看,兴许能知道点什么。”

    那里面有什么?

    可岁穗还没来得及问,便莫名感受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息,也是此刻,她才发现远处的仙界似乎安静得有些诡异,连若有若无的仙乐都不再传来。

    “可还记得我和你说的,世间万物,皆逃不开‘平衡’二字,你所记挂的人间,尤是如此。”

    风俞意味不明地看了眼远处,随后扬了扬手腕,不由分说便将她送离了这里,“时辰到了,去吧。”

    仙界不知出了何事,岁穗将风俞的话记下,又遥遥望了眼祈天台的方向,却什么也瞧不见。

    “神君,长昀在那。”

    阿韶指了指前方,又抬手扶着岁穗,助她站得稳些。

    而长昀也迎了上来,只不过手中还拽着两根古怪的长线,正飘飘摇摇地浸在云层里,细得像是要断了一样。

    “这线是什么?”

    岁穗疑惑地看了看云下 。

    听到她问,长昀便乖顺地勾了勾手指,丝线忽地收起半截,只见一红一黄两个身影缀在末端,蓬头散发、衣衫不整,正哑着声一下一下地喊道:“不敢了!再不敢了!”

    “哼!他二人出言无忌,诋毁神君,活该如此。”长昀将驾云的活计揽了过去,阿韶技不如人、无事可干,便在边上挑着眉煽风点火。

    阿韶自然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岁穗又分辨了几眼,才看出他俩是先前在仙界满口胡言的小仙。

    长昀将云驾得飞快,压根没打算理会如残叶一般晃荡在云下的二人。

    “罢了,将他们放了吧。”

    岁穗懒得理会这些,也不想一路都带着他们。

    长昀没吭声,只是点点头,接着挥了挥手,说放便放了,看上去十分好说话。

    直到阿韶兴致勃勃地探出头,又“噗嗤”笑了一声,岁穗才颇为疑惑地拍了拍她。

    “神君您瞧瞧!”阿韶一边将底下摔成狗吃屎的二人指给岁穗看,一边幸灾乐祸地冲着身后喊道,“啧啧,长昀,你一言不合将人丢下去前,可有想起要解开他们的灵脉?”

    怪不得放得那么干脆,岁穗狐疑地盯着前方少年玄色的背影。

    “他们是仙人。”像是感知到了岁穗的目光,长昀回过头,眨眨眼,一本正经地看向她,说,“摔不死。”

    啊,这便可以往下丢了?

    她仍在目不转睛地望着,看不出是生气还是别的,长昀抿了抿唇,有些迟疑地停顿片刻。

    “——若他们肯将说三道四的功夫花在修习上,早早解开禁制,也不至于跌得如此狼狈。”他微微歪着脑袋,随后面不改色地接了下去,心里却打起了鼓。

    歪理倒是一套一套的。

    “神君——”

    长昀忍不住小声地唤了一句,几乎已经想好了道歉的措辞。

    岁穗在心里笑了一声,不知为何,竟觉得他满脸慌张想要解释的模样格外有趣,她扬了扬嘴角,轻飘飘道:“看路。”

    长昀立刻不太自然地转过头,可那抹浅淡的笑意却似冰雪消融一般淌进少年的心里。

    她从未如此笑过。

    在岁穗看不见的地方,长昀悄悄抬起手,小心翼翼地按了按自己的心口,他的无措浸在水中,像一株春苗发了芽,牵出丝丝缕缕别样的情愫。

    “做得过了些,下回别这么干了,好不好?”

    身后传来一句,不像责怪,反而像是某种叮嘱,里头还藏着若有若无的关切。

    不知怎的,长昀突然想起阿韶昨日夜里说过的话——“能不能成熟些,稳重些,少让神君操点心?”

    “好。”

    长昀忽地明白过来,半垂的头点了点,一字一句应得格外郑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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