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3

    走在雪山栈道上,随着拾级而上,海拔越来越高,空气变得更加稀薄,云雾也渐渐看不清具体的形状,人与物相互渗透,每一口吞吐都像是山在呼吸。商思淼已经不仅仅是耳鸣胸闷,还有点喘不上气,但看着眼前巍峨的雪山山顶,又很想到终点一看究竟。

    到了一个空旷的休息平台,商思淼没办法只能停下休息,牵着她的罗凌也坐到她身边,从包里拿出氧气瓶,“不往上走了,嘴唇都紫了。”

    商思淼吸完氧抬头皱眉,“只剩一点了,我想上去。”

    罗凌接过氧气瓶,无奈调侃道:“来都来了是吧?你本来就身体不好,能走到这就可以了,你看,从这里往下看,风景也很好。”

    “半途而废吗?”

    “不是,淼淼,我的意思是别钻牛角尖。”罗凌话一说出口就后悔了,想起商思淼这两年发生的事,就暗骂自己话不过脑,但好在商思淼好像没像他一样多想,只是因为不能爬到山顶而郁闷。

    商思淼在心里做着权衡,望着雪山出神,然后感觉到罗凌的手盖在了她的手背上,她将视线转移到罗凌脸上,一时间忘了风雪。她其实一直想问罗凌,他们现在这样奇怪的状态算什么,重庆的那一天晚上他们都失控,她是得偿所愿,罗凌是什么,重温旧爱?现在呢?因为那一晚的耳鬓厮磨,所以随心所欲地再次闯入她的世界,消遣时光?

    她突然灵光一闪,“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了?小炎说的?”

    罗凌的眼神赫然一变,光一点点在他眼底聚集起来,衬得两颗黑曜石更加明亮饱满,但在商思淼眼里,那意味着她猜对了,而罗凌此刻的眼神除了怜悯,更像是被事实震惊后的盲目感性。

    “你不用觉得我因为你很痛苦,也不要因为这样,就觉得需要补偿我,对我好。”商思淼呼了口气,不让自己缺氧,但在生理和心理的双重作用下,还是透不过气,“我不需要。”她抽回自己的手,站起来继续向山顶走,每走一步,心脏的负荷就多一点,似乎是想让她倒下,倒在人群中,倒在旷野中,倒在白雪皑皑的世界里,如同末日般的梦境中。

    罗凌反应过来,追着商思淼上栈道楼梯,默默地跟了一路,直到商思淼停下,蹲着喘气,情况微妙,赶紧上前询问,“淼淼?”他从背包里拿出氧气瓶,“我们不爬了,下山吧。”

    商思淼吸着氧,不说话,等状态好点了,又开始前进,爬得缓慢又坚定,罗凌看着商思淼的背影,胸口有些闷痛,他想自己大概也开始出现了高原反应。

    又爬了一会儿,商思淼突然停下,罗凌站在后面也停下问怎么了,商思淼失落地开口,“不能往上了,下来的人说天气状况不好,很危险。”罗凌闻言在心里舒了口气,带着商思淼去下面的平台休息,并从包里掏出一块巧克力和一根棒棒糖,商思淼拿了棒棒糖,撕了包装纸吃进嘴里,渐渐冷静下来。

    棒棒糖夹着风雪的味道,有些悲凉。

    “钻牛角尖又怎样,事实总能逼你停下来。”商思淼忽然说道,“我做过很多现在听起来笑掉大牙的事,也钻过最硬的牛角,结局当然是一塌糊涂,但是,我仍有机会回到正轨,也应该回到正轨,你说是不是,罗凌。”

    罗凌盯着自己乱飞的额前碎发,好一会儿才艰难地回应,“……是。”

    “嗯,下山吧。”商思淼叼着棒棒糖,慢慢往下走。

    经过一番折腾,商思淼和罗凌回到了山脚,两人在附近吃完饭,商思淼本打算就这样回去,但罗凌建议再去蓝月谷看看,于是两人又朝着这个地方出发。

    但等到了地方,商思淼和罗凌都有些心不在焉,对眼前的美景也是看过且过,让商思淼印象深刻的也只有那片湖,蓝得纯净,不禁令人驻足,屏气凝神。逛了一圈回到车上,商思淼见罗凌打开后备箱,拿出了航拍器,等对方坐回车里,手上拿着一个遥控手柄,手机上正显示航拍拍到的画面。

    “我觉得这里很像一个地方,你觉得呢?”罗凌问道。

    “什么地方?”商思淼不解,拿过罗凌的手机看画面,空中的视角让那片湖缩小,显出周边的山峦和树林,蓝色的湖水倒影着天空和白云,干净得像一块蓝宝石,忽然她明白罗凌说的地方是什么,是他们在闻溪村的时候,骑车去山上看到的那片湖。

    商思淼眼神暗下来,“外婆最近身体怎么样。”

    罗凌动了下身体,“很好,除了去邻居家念佛,还学会了蹭饭,大概是一个人吃饭太孤独了。”

    “那你怎么不回去陪陪外婆。”

    “近乡情怯吧。”罗凌解释道,“再说我这样回去,外婆会把我赶出去的。当初你走了之后,外婆骂了我一个礼拜。”罗凌虽是笑着说的,眼神却落寞。

    商思淼对外婆是有些愧疚的,因为当初走的时候都没来得及告别,听完罗凌说的话,外婆那副严肃生气的样子在她心里浮现出来,让她不禁弯起嘴角,但心中酸涩。

    晚上回到民宿,老板刚烧好了一桌饭菜,叫商思淼和罗凌一起来吃点,商思淼婉言拒绝,上楼准备收拾行李,订明天晚点的机票回去。

    罗凌被老板留住,喝了几杯茶,吃了点菜,谈话间,老板提起明天退房的事,问他们要不要续住,罗凌这才知道商思淼也只订了两晚,也就是说商思淼明天可能就要回去了,现在说不定就在买机票,收拾东西。他结束和老板的对话,跑上二楼找人,但商思淼不在房间,于是他又去别处找。

    最后,罗凌在后面的院子里找到了商思淼,对方裹着披肩,靠着院里的那颗大树眺望远方,他走到人面前,发现对方手里拿着那个小黄人玩具。

    商思淼见来人是罗凌,递出手里的东西,说道:“我想了想,还是觉得还给你比较好。”

    罗凌接过玩具,“明天要走?”

    商思淼点头。

    “那有些话,是不是我现在不说,以后都没机会说了。”罗凌把玩具又交还到商思淼手里,“我这个人很自私,自说自话,想留住的东西总是下意识就去做了。外婆骂我没心没肺其实也对,不然我也不会到现在才明白……”

    “明白什么?”商思淼被罗凌握着手,手里又握着硬邦邦的玩具,但她好像失去了知觉一般,只能听见罗凌的声音。

    罗凌先不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说:“我确实从小炎那里知道了很多事,但一路跟着你不是因为愧疚想补偿你什么,而是我在知道……你差点订婚结婚的那一刻,产生了恐惧,我突然意识到,在两年前分开后,我做的所有事情,都只是为了消解苦闷。比如说,在和前一任分手之后,我接触到了你前公司的项目,也知道有你的参与,所以我莫名其妙地来了,当时就是想着,想见你一面,没有原因。”

    商思淼不可置信地看着罗凌,“所以你现在明白了什么。”

    “我明白了……虽然给不了你想要的,但依然想给你我拥有的一切,不管能陪你多久,哪怕只是这三天,也想留在你身边。”罗凌一点点靠近商思淼,“我那天说过,这场梦你说了算,想什么时候醒就什么时候醒,现在依然有效。”

    罗凌观察着商思淼的神情,见对方不退缩,便让两人鼻息交缠,“虽然是个小玩意儿,但是我送给你了就是送给你了,没想过收回来,留着它好吗。”

    商思淼点头,看着近在咫尺的薄唇,渐渐放任它掠夺自己的呼吸。罗凌在吻她,他们都像溺水的人找到了浮木,交换彼此的呼吸和心跳,天空都在逼仄的视线中朦胧起来,脚下院子里的灯光亮起,才让他们找回理智。

    商思淼和罗凌都呼吸急促地抱着彼此,一切尽在不言中。

    晚一点时候,罗凌借老板的厨房做了碗面,商思淼因为身体不好加上高原反应,在房间里休息。罗凌手里拿着很多东西上楼,房门没关,他便走了进去,里面商思淼和衣睡着,眉头紧锁,显然是梦到了不好的事情,他坐到床边,亲吻对方的眉心,摆弄对方的发丝。

    商思淼是在做梦,她梦见了两年前离开北京,回到家后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点点收拾行李,一点点等天黑,然后又等天亮,对屋外王秋景和商见广的呼喊置之不理,她的身体除了心脏处传来的痛楚,屏蔽了所有感觉,后来实在是口渴,才出了房门。

    王秋景板着脸担忧地问她怎么了,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是机械地吃饭、喝水、看电视,她说自己只是累了,没找到工作,又为小炎的事操心,在二十八的年纪感到了迷茫。王秋景相信了,之后几天也没再管她,但暗地里一直帮她问工作、看相亲对象。

    于是在几个月后,她听话地去相了一次亲,对方是王秋景最满意的一个,各方面条件都好,有钱、有房、有车、有教养,父母不刻薄,就是长相不算优越,年纪也比她大六岁,所以着急找个人安定下来。

    她和对方吃了几次饭,感觉平平,但对方对她很满意,第二次见面就告白,还明确表示希望谈三个月恋爱后就能结婚,她没回应,只是又照常答应出去“约会”了几次,之后便总是找理由拒绝出门,后来元旦那天,对方约了她们家吃饭,又像平常一样送了很多东西,商向炎也在,看着谈笑的王秋景问她怎么回事,罗凌哥怎么办,那一刻她望着舒展眉眼的爸妈,做了妥协,把罗凌这个名字从她心里抹去。

    本来是年前打算订婚,但因为对方的工作原因,改到了年后,她本想着长痛不如短痛,却因为这多出的时间让事态走向混乱,临近订婚宴的每一天都让她难以忍受,夜晚失眠,胡思乱想,每时每刻都在问自己,是不是真的要这样潦草开始下半生,然后她不断地不由自主地想起罗凌,痛苦和悔恨在订婚宴的前一天彻底打垮了她,她想和爸妈说她后悔了,她不想就这样交付自己的感情和人生,可她也害怕他们脸上的失望和在别人面前的难堪。

    最后犹豫着说出口,不出意外地掀起了一场飓风,她躲在房间里痛哭,第二天闻讯回来的商向炎抱住崩溃的她,笨拙地说不出安慰的话,只是问她怎么了,她摇着头说自己后悔了,她放不下罗凌,她不甘心,这不是她想要的生活,最后她便一直重复着这几句话,她放不下、她不甘心。

    商思淼是被罗凌弄醒的,对方正拿纸巾帮她擦着眼泪,随着视线清明起来,她也明白了刚才是梦境,现在是现实。可是,谁又能知道,梦境的延续不是另一种现实的呈现,她和罗凌这一次又能走到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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