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边的便利店投影广告在九点后从“部分八折优惠”变更成为了“部分五折优惠”。
京栒霜往里面看了一眼，推门进去了。
她走向速食区，这里的货架上很多位置都空着，她还是来晚了一点。
她站在货架前纠结着拿哪种口味的饭团，余光却瞥见一个少年在另一头，动作可疑。
不过他很快去了别的区域，京栒霜收回视线，拿了一个海苔肉松的饭团。
家里的方便面什么的好像快吃完了，她转身挑选起需要稍微加工一点的速食。
没两分钟，便利店的门口传来了一阵骚动。
京栒霜的目光越过货架，看向门口。
两个便利店店员的身下压着一个人，是那个行迹可疑的少年。
“好小子，上个月也是你偷的是不是！害得我们被扣钱！想不到吧这次监控升级了，你竟然还敢来。”
“何苦来这里偷东西呢？榆树饭点后巷的食物多得是，最适合你这种喜欢偷东西的老鼠了。”
少年不作声，只时不时反抗一下试图挣脱。
收银的小姑娘在一旁调着监控，一边让两个店员别太激动，伤人也是犯法的。
京栒霜拿起几包泡面，蹲下去选着调味料。
那两个男店员又骂了几句，把少年的手腕按着，收银的小姑娘去扫他的身份信息。
“空的……他是无身份者。”小姑娘有些惊讶，看着男店员，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处理。
“难怪只能偷东西。”男店员踢了少年一脚，“你到底有没有钱，没钱赔我们就把你上报给管理者安和处理了。”
“没钱。”他的声音听不出来情绪。
京栒霜拿着选好的食物走到了收银台，视线和少年接触了一瞬。
他的衣服什么的都还算整洁，确实看不太出来是无身份者。但他身上除了蔽体的衣物，一点值钱的饰品或者电子设备都没有佩戴。
他金发棕眼，眉眼深邃，从样貌来看大概是灰东区的人。那张脸有几道结痂的伤口，看起来还真是可怜兮兮。
京栒霜的心微微一动。
少年又抬头看着京栒霜，似乎是在求助。
“没钱？没钱也行，我倒是认得几个道上的朋友，把你买了也能换几个钱。你小子细皮嫩肉的，又年轻，就是不知道身体结实不结实。”
两个男店员对视一眼，发出几声猥琐的笑声，把少年往仓库拖。
少年抿着唇，不出声，只望向京栒霜这边。
终于在他快要被拖进仓库的时候，京栒霜开口说：“等一下。”
男店员看向京栒霜，愣了一瞬，很快露出了玩味的笑：“怎么了这位小姐，你认识他？”
“不认识。”她摇了摇头，“放了他，我可以替他付钱。”
收银的小姑娘大概是不想要下班了还处理这个麻烦，连忙应声：“这真是太好了小姐，请在这边付钱。他上个月给我们店造成的损失……是984.6元。”
京栒霜点点头，把手腕放到收银感应区，“还有我刚才拿的食物，一并结算。”
“好的，请您稍等。”
收银的小姑娘手脚麻利，顺便问了问她要不要把饭团热一热，京栒霜拒绝了。
那边的两个男店员看她果真付了钱，不情不愿地把少年甩到京栒霜面前，却也没再说什么。
少年站稳后，向京栒霜说了声“谢谢”就往外走。
京栒霜拿过装食物的袋子，追上了他，和他并排走着。
“还有什么事吗？”他问。
“嗯，你叫什么名字？”京栒霜微微侧头，看着他。
她的眼神那样澄澈，带着罕见的不沾染世俗的天真。他眨了眨眼睛，回答：“乔尔森。”
“哦，乔尔森。我叫京栒霜。”京栒霜点点头，“你今年多大了？”
“十九。”
“成年了，不错。”京栒霜停下脚步，“你还没有吃饭吧，要不要去我家？”
乔尔森转身和她面对面站着，一个成年女性这样邀请一个成年男性去她家里，意味着什么？
京栒霜似乎是反应过来他误会了，脸上泛红，补充了一句：“就是去我家吃个饭，你放心，我家里只有我一个人，我不会伤害你的。”
“你是在同情我吗？”乔尔森的语气有些冷。
“不是，不是，我只是觉得你没有吃饭，只是不想你饿着肚子度过今天……”京栒霜摆手，脸上的红蔓延到了耳尖，声音更小了一点，“有人说过，吃饭是很重要的。”
“可是我是无身份者，你不怕我吗？”
“没关系的，我看你不像什么坏人啊。”她的眼神依旧澄澈，却比路边五颜六色的灯光还要绚丽，刺目。
乔尔森的眼神移到她黑色的长发上，“你不怕那就行了。”
“呃……你是答应我了吧，那走吧。”
京栒霜笑了笑，随手招了辆自助出租车，拉着乔尔森上去。
乔尔森顺从地跟着她坐着，在车子启动后，转头望着窗外的霓虹灯，不知在想什么。
车内只听得到车载导航的声音，“即将前往目的地：赤北东十四街区繁盛兰亭。请车内乘客系好安全带，不要将身体探出窗外。”
乔尔森听到“繁盛兰亭”时眼底闪过一抹诧异，他记得那是有名的富人区。
他很快压下疑虑，嘴角微微上扬。
果然也只有单纯天真的富家大小姐才会救下他，还邀请他去家里吃饭吧。
无人车从空轨站台下掠过，刚好有一辆空轨进站。
清亮沉稳的声音从上方传来，“欢迎各位来到鹿城。”
那是管理者安和的声音。
京栒霜靠在窗边，想要闭眼休息一下，就看见不远处有一片火光。
车载导航立刻重新规划了路线，“检测到前方发生不明原因事故，即将转向，请乘客坐稳，不要解开安全带。”
车辆擦过那片火光，京栒霜看见火光里有一个张扬的荧光蓝色标志，宣告着此次事故由“无”组织造成。
警署的无人机已经飞了过来，并且在空中拉起了警戒线，还有灭火无人机在上方喷洒灭火剂。
京栒霜突然开口：“按理来说，安和应该能避免这场事故才对啊。”
乔尔森瞥了她一眼，点头：“是的，它毕竟是顶级的管理AI系统，算力足够，交通安全率无限接近100％，不应该……”
他闭上嘴，只看着窗外来来往往的车辆。
京栒霜一脸惊喜地看着乔尔森，“你懂这些？你真的是无身份者吗？”
“我不懂这些，只是偶尔听别人说过。”
“那就是对这方面感兴趣了？也很好啊。”京栒霜继续说，“我也略听说过一些，可以给你讲讲。最近鹿城安理会提出要进一步降低安和系统的权限，安和的一些自主决策因此受到了限制，处理事务速度变慢了。这次事故大概也是数据分析不及时，没有预判准确。”
她思考了一会儿，“所以近期那些组织应该会增加事故袭击，你出门还是要小心一点。”
乔尔森故作天真地问她：“那姐姐你怎么还一个人出门，一个人住呢？”
“我？”京栒霜摊手，一个婴儿拳头大的微型机器人从她的袖口里飞出来，绕着京栒霜的手指转了两圈，悬停在了两人中间。
“我有一个伴飞机器人，平时用来当智脑的拓展屏幕，后台开着，随时都能联系警署报警，所以一个人出门没问题的。”
“哦。”
乔尔森淡淡地应了声，车内又沉寂下来。
车辆很快抵达繁盛兰亭。
由于乔尔森没有身份验证，大门处出来了一个保安小哥拦住了两人。
京栒霜出示了自己的身份证明，保安小哥指了指乔尔森，她便把保安小哥拉到一旁的监控死角，说了几句。
保安小哥紧皱的眉头松开，点点头。
乔尔森隐约听到他说“快一点”。
京栒霜答应了他，旋即转身过来带着乔尔森坐上了小区内的自助游览车，车子在一栋别墅前停了下来。
乔尔森看着一点点亮起的大别墅，又看着京栒霜，眼神复杂，“姐姐一个人住这么大的别墅，真幸福。”
京栒霜表情却有些落寞，“只是住得舒服，谈不上什么幸福不幸福的。”
别墅自带前后院，种了些月季和蔷薇，此时开得正茂盛，还有淡淡的花香飘荡。
两人走进客厅，京栒霜把在便利店买的东西交给管家机器人处理，招呼着乔尔森坐下。
“因为我一个人住，所以家里速食比较多，吃饭的话要稍微等一会儿。”
“好，谢谢。”
“是我邀请你过来的，别客气。”
京栒霜窝进宽大的懒人沙发，放松得毫不设防。
一个球形机器人突然从某个角落蹿出来，滚到了她的脚边，然后舒展开，露出了里面的东西。
她伸手拿起来，拍了拍球形机器人，它缩回成原样，又一骨碌不见了。
伴飞机器人连接到了茶几上的智脑充当拓展屏幕，京栒霜躺在沙发里敲打键盘。
乔尔森好奇地环顾四周。
客厅装修得很素雅，风格偏向古中式，角落甚至有绘制着花鸟图的屏风装饰。
整个客厅最亮眼的还是几只“游来游去”的全息锦鲤，不仅栩栩如生，还可以交互。它们好奇地围着乔尔森转了一圈，然后躲到了屏风后面。
乔尔森垂眸，用余光打量着京栒霜。
她是黑发棕眼，又住在赤北，连耳饰都是镶嵌着红宝石的龙形耳挂。她应该是正统的华族，这风格倒是很符合她的身份。
等到管家机器人端来了两碗热腾腾的加了鸡蛋和里脊肉的方便面，京栒霜也弄好了手上的东西。
她抬起头，随手把头发扎起来，“今天很晚了，你要不要在我这里过夜？我家里很多空房间……你没有身份不能单独坐车，我也懒得再出门送你到灰东区了。”
好直白。
并且只因为懒就让一个第一次见面的来历不明的成年男子过夜，更是毫无防备过了头。
也许是对别墅的安保太有信心了也说不准。
乔尔森本来就做好了在她这里过夜的准备，也就没有推拒。
他点头，只是有些拘谨地说：“我想要洗个热水澡，冒昧的问一下你这里有一次性的洗漱用品吗？”
“当然有，这点你不用担心。”
京栒霜起身坐到乔尔森身边，把手里指甲盖大小的芯片在他眼前晃了晃，“这是我家的临时通行证，有效时间12小时，可以随意使用我家的智能设备。”
乔尔森把左手伸过去，京栒霜把芯片贴在他的手背，“临时通信证还可以打开便携智脑，客厅的茶几和你住的客房都有，你无聊的话可以用。其它有哪里不懂的询问管家机器人就行，他用的AI是离线版安和。”
京栒霜打了个哈欠，把她的那碗方便面也挪到乔尔森前面，“一碗方便面对于你这个年纪的男孩子来说应该吃不饱，你不要客气都吃了吧。我明天还要上班就先去睡觉了，有管家解决不了的事情可以让他通知我，明天早上我送你回家。”
她朝乔尔森挥了挥手，径直走到拐角坐室内电梯上了三楼。
乔尔森一个人坐在偌大的客厅里，那群锦鲤又游到他的身边。
他伸出手去，锦鲤在他的指尖消散，带出几圈涟漪，然后出现在几步外，互相嬉戏、追逐。
他无声地笑，打开茶几上的便携智脑，输入“京栒霜”三个字点击搜索。
搜索结果有好几页，但只有一行字真正相关。
“京栒霜，25岁，无垠海公司名下翡玉实验室高级研究员，研究方向：仿生应用。”
乔尔森收了脸上的笑。
她真的如表面这般只是一个天真不谙世事的大小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