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挺好奇的，”小胖笑着扶了扶眼镜，“你们说她长什么样？我还没见过呢！好不好看？”
“好看。”李朔把圆珠笔搁在桌上。
“你见过？”
四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三道声音传来：“见过。”
“什么时候？”
“刚刚。”
良久。
“上天啊！那可是我女神啊！”
“你什么时候把她当女神了？你不是颜值主义吗？没见过就当女神，这跟网友面基有什么区别。”李朔觉得他的哀嚎格外好笑。
小胖一本正经地立正：“你懂什么，外在美内在美我都爱。”
李朔笑着戳了戳卫酩：“你们俩可以组个队了，一个把她当女神一个把她当恩人，队名就叫《痴汉二人组》。等过两天老班带着我到处传经授教，我给人家姑娘好好说说你们的英勇事迹。”
卫酩没理会他的嘲笑：“你要去他们班？”
李朔点头：“怎么了？你也想去？那我把这份殊荣交给你……”
“不去。”
李朔看着面前油盐不进的卫酩，忍不住摇摇头：“你呀你，心肠真硬，人家姑娘这样都走不进你心里。”
“什么走进心里？”卫酩发愣的目光落在李朔眉眼间。
李朔只是感慨地摇摇头。
李朔看出来了，褚知安喜欢卫酩。但他没戳破，暗恋本来就只是单方面的心事，或许是少年的，也或许是少女的，但那都是连天弥漫的云烟，不必让所有人都见证的燎原，星火的炙热只有黑夜或严寒的人能懂得，从草原捧到城镇，也只会获得新奇的新鲜。关于卫酩喜不喜欢褚知安，他单方面还是偏向否定。
李朔突然意识到一个迫在眉睫的问题——分班考。按照褚知安的分数，高三分班考想要考进精英班不是问题，到时他们的关系又何去何从。卫酩听着他的话也开始想，他们会是一个班吗？
“你到时候要不要跟你的小恩人做同桌？”
“同桌？”
“你家小恩人到时人生地不熟，你不做她同桌那就得轮到小胖咯，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你要不要好好想想？”
李朔看着卫酩似懂非懂的模样直摇头。
李朔的担忧不无道理，分班考说是从头再来，但精英班有精英班的道理，二次分班考都是为中考失利的学生准备的，其实很少有变动，最多变动两三位，高三大家朋友也三三两两分配的差不多，如果褚知安来，也会是一个很陌生难容入的新环境。大家也都很紧迫地为分班考准备着，有想好的，也有想更好的，总之青春就是一场盛大的告别，在告别前的每一刻都显得那样紧迫。
为了缓解学生们的紧张和高压，学校组织了篮球赛，却正正好好赶在分班考的两周前。操场上的人很多，跟上学期的篮球赛不一样，这次是硬性要求所有人到场观看，呐喊声也比从前大。正当六月初，没有那样热，又是还有少许的凉风。褚知安的脑袋很庆幸，她看不懂球赛，但李倩怡看得懂，她一边看一边跟褚知安解说。
“那个那个那个，那个是三分。”
“哦呀呀呀呀呀呀呀！你看你看扣篮了。”
“哎呀犯规了！”
虽然很吵闹，但对于褚知安这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人来说，听她怨声载道或者奋进呐喊要比看球有趣些。在一众人潮里，褚知安寻找着卫酩，他还是那样，坐在替补队员里，脸上都是被强迫来当替补的无奈，褚知安不自觉笑出了声。
中场休息时李倩怡也注意到了：“诶，卫酩又是替补诶！都没怎么看过他打篮球，就看见过他猛地扑过来把快落你头上那个球抱怀里。”
褚知安的耳根子红红的，太阳实在大，她身上发着烫。
再看过去时，卫酩也注意到她了，背对着太阳，还是那么惨白的肤色，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着水，无奈的神色在看见褚知安后变得欣喜，他朝着褚知安笑。
“安安，他朝你笑诶。”李倩怡像是发现了新大陆。
褚知安不做回应。
“如果你们俩待在一起，应该会有很多共同话题吧？“
褚知安的眼神就那样淡了下去，远处的卫酩也注意到了，他好像看见了一只闲云野鹤，悠闲的逛荡在池塘边，突然落寞低下头，让人不禁好奇发生了什么。
“不会的。”褚知安道。
怎么会呢？褚知安想起了班主任把她带到办公室里的思想教育，她和精英班的人确实相差悬殊。
家鹤野鸟不同舍，木舟车马不相逢。
所以怎么会呢？
“为什么不会？这两天复习的这么激烈，你成绩有这么好，你们肯定会在一个班的。”李倩怡以为她是说不会待在一起。
但分班考前一周，褚知安的班里却和精英班的刺激紧张完全不同，褚知安班里的气氛落差极大。班主任上课不勤，总在班上发表些极具指向性的言论：“马上就要二次分班考哈，大家应该也快听烂了那些分班规则了吧?我呢，是非常舍不得大家的哈，但有些人会不会舍不得我这个班主任，那就不知道咯。”
褚知安当然知道她在说谁，她也明白她是在无能狂怒，因为褚知安进精英班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她实在咽不下这口气，精英班的人有资格自愿选择退出留在普通班学习，但是褚知安肯定不会留下，无论是为了卫酩还是自己。
看少女就那样低着头，手里攥着笔不吭声，脸上的肉看着就软软的，细腻的皮肤滑嫩嫩，红唇那样微微抿着，就像软柿子。
“有些人可能还不觉得，还以为自己是麻雀变凤凰了，我告诉你们，那些精英班的人都是没发力，高三了大家都开始努力了，你以为你是靠聪明啊？就你那三脚猫智力进去也是白搭，还不如在普通班好好待着，别觉得帮了精英班的人就高高在上能融进去了，远着呢！人家从小跟你就不是一个起点，脑子好家里条件好，哪里是普通人或者小地方来的人能比的？”
褚知安手里的笔几乎要被掰断，但她不能，她是褚知安，她要知安，她得安安稳稳的度过日子里的每一天，关于这份没由来的鄙夷她只能寄希望于上天的拯救或是时光的跳跃。
精英班班主任就那样站在门口，跟在他身旁的李朔显得局促，没人告诉他这位狠姑娘……是这样的情况呀。
“咳咳咳咳，肖老师，”陈老师已经听不下去，威严的气场一旦上来，老师都是惧他几分的，“我来你们班讲讲精英班的事情。”
至此，褚知安也算被拯救。
班主任讲完话，李朔急匆匆地就跑回来了：“卫酩！你家那恩人受欺负了！可惨了！”
卫酩神色发凉，看的李朔有些毛:“别这么看我，不是我欺负的。”
“怎么回事?”
”好像因为上回帮你说话吧？老班说的，那姑娘被他们班主任挤兑，听说觉都睡不好。”
猛然有什么东西在顷刻间断裂，卫酩心里有些忐忑，一晚上都睡不着觉。
夜里没什么星星，卫酩坐在台阶上发愣，他的脑袋翻来覆去地想着李朔白天说的话，控制不住地很担心褚知安，哪怕他们不相熟。
“十一点，”卫酩看着表，“那她是不是还在写作业？”
确实，褚知安还开着台灯奋笔疾书，她唯恐错失一丝把握。
卫酩看着远处的黑夜，他却觉得夜幕是那样的近在咫尺，就像坐在话剧院第一排的观众近距离观看着雷雨交加或昏天黑地。他忍不住地想：是不是所有信任他的人都会落得这个下场，或许不该有人信任他，不该有人坚定选择他，所有人都该对他弃如敝履，对他毫无信任。
卫酩的清醒一直维持到后半夜，早上不到五点却又醒来，脑子很乱，但又很清醒。很突然的，他想去问问褚知安，他想知道褚知安怎么想的，于是他穿好衣服洗漱完毕，迎着清晨的风走进教学楼，带着混沌的脑子就那样昂头喊住了正在台阶上背书的身影。
褚知安清醒的脑子在看见卫酩的那一刻跟着一起发乱：“卫酩？”
好奇怪，感觉这样的画面总是在他们之间出现，有时候是褚知安站在高处，有时候是卫酩。
“你也来背书吗？”褚知安尽量平和自己快要蹦出来的心脏。
“我来找你。”
褚知安感受到了心跳彻底失控的动荡。
褚知安首次和别人一起坐在天台门口就是和自己暗恋的人，不知道这算是幸运还是不幸运，昨天她还在书上看见一句话：有些人的出现，是命中注定。
“李朔告诉我你们班主任排挤你。”卫酩的话不知道从哪开始说，这不是作文，没地方给他打草稿，所以他的起头一点都不精致。
褚知安没否认。或许她不该传递负能量给别人，但此刻的褚知安想当一个自私自利鬼，想把自己满肚子的委屈说给想见的人听。
“你现在怎么想？”卫酩的视线不再落在褚知安身上。
“什么怎么想？”
你还想靠近我吗？你还想相信我吗？
好奇怪的问题，不该问给不熟的人听，所以卫酩没说出口。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卫酩居然在褚知安的身上找到了几分精神寄托感。
“你还想进精英班吗？”
“想。”好斩钉截铁的一个字。
在那一瞬间，卫酩似乎听见的回答是，
“我想相信你。”
但他知道不是。
卫酩有些恍神：“那我等你跟我做同桌。”
“啊？”褚知安的指尖不知不觉搅和在一起，年轻果然好，不施胭脂粉黛，细观嫩肤粉或白。
卫酩有些着急：“我的意思是，我等你加入精英班。“
都怪李朔，什么同桌同桌的，害他说错。
“好。”
空气突然沉寂，打破僵局的是一个更尴尬的问题。
“你当时为什么帮我？”
褚知安沉默了一阵。
“我始终觉得，你不是那样的人，尽管我们算是陌生人。”
虽然你我都是陌路人。
可怜的姑娘啊，有些故事还是那样见不到天光，就像云雾缭绕的山，不知方位的潺潺流水，这藏在骨骼最深处的喜欢，藏在骨骼里，或流在血脉里，拿不出给人看，又丢不掉，就那样遍布全身。褚知安的眼神淡了又淡。
“为什么这么……相信我。”卫酩喉结微动
“你就当……命中注定。”命中注定有一个会躲在很角落的位置，偷偷摸摸的信任和爱你。
“命中注定……行。你好，我叫卫酩，守卫的卫，酩酊大醉的酩。”卫酩终于转过头，直视着褚知安。
“我叫褚知安，知道的知，安稳的安。”
其实有一瞬间褚知安觉得自己穿进了书里：
你好，我命中注定的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