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

    褚知安并不适应这个班级,也并不喜欢这个班主任,习惯了逆来顺受的人没有雄心壮志,不做反驳,如果有机会逃离那是万幸,如果没有……那也就没有罢。

    所幸有一个近在咫尺的逃跑机会——分班考。

    华琛中学有一个规矩,高三开学的开学考重新分班,除却艺术班,把所有学生全部打乱分班。把初中升上来的荣耀全都抚平,从头开始,高三是新的一年,是人生的新开始,或好或坏都没关系。

    “人生就是要有无数次开始再开始的勇气。”

    校长在演讲台上的发言振振有词,郑地有声的言辞或激励或伤痛,对褚知安来说心里没有太大的变动,知安知安,在哪都知安,在哪都一样安,哪怕她真的很厌烦现在,她依旧知安。

    从台阶上走下去,阳光炙热的挥洒在木制地板上,悄悄窃听着窗台的哭诉,人影绰绰,褚知安无聊的数人影,一个……两个……三个……

    这是……

    褚知安猛地抬头看去,高出自己大半个头的男生遮挡住关于窗户的心声。

    卫酩正面对着他,大概是从人群中挤过来的,分批离开阶梯教室,人挤人的站位叫两人都左右闪躲,世界都在动,但世界好像不动。褚知安把视线从他的面颊上挪开,却依旧能感受到来自他澄澈的炙热。

    “褚知安!”

    这是卫酩第一次叫她的名字,有一瞬间,褚知安恍惚的以为自己不叫知安,但这个枷锁套在她身上那么久,她不会舍掉,也不会忘记。

    “卫酩。”

    褚知安的眼睛重新正视他,视线在他的眼睛与鼻尖游走,不敢对视,也不想错过澄澈,褚知安觉得自己像是懦弱的疯子。

    “是我,”卫酩在拥挤的人群里伸出手,递过来两颗糖和一支笔,“这是春大教授带来的,给你。”

    褚知安的脑袋空空又空空,木讷的接过,没来得及开口,就被人群挤出了三四步,探究的目光顺着身形向上看去,不知所措的握住还有余温的糖果和笔杆。卫酩没解释,只朝着她笑,背着光,脑袋挡住了一半窗,褚知安的耳朵突然出现声音,好像是窗户的嬉闹,在高歌爱的喧嚣:“谢谢。”

    禇知安不确定卫酩有没有听见,她的眼神就那么不着痕迹的躲开,换作余光打量二三。卫酩被一个差不多高但略微壮实的人勾住脖子带走。禇知安微微蹙起的眉头微动,眼睛转向另一个方向,太过嘈杂,听不清声音,禇知安索性深呼吸不听,只是握着笔的手微微出了汗,怕糖化开于是揣进口袋,把笔用袖子擦了又擦,淡淡的汗渍把笔杆抹的反而发亮。禇知安久久不曾回神。

    高中正是春心萌动的年纪,或多或少心里都存着一点萌芽,不会因为智商高低或是努力与否把萌芽连根拔除,只是看有没有遇到合适的泉水灌浇使得发芽。虽然是重点高中,但正处于恋爱关系的人确实有,甚至可以拍拍胸脯说不少,能做准选择题的不一定能做准选择,何况生活不是选择,是一次又一次没有标准答案的判断,答案或许是对或许是错,甚至或许是蝴蝶效应,那都不知道,那都是未知。每个阶段面对未知的手段都不一样,或许是逃避,或许是迎头直上,也可能是站在原地以不变应万变,都有可能。

    “那你呢?你怎么想?”话题突然落到了卫酩身上,一个措手不及叫他眉眼微动,四目相对间,同学的期盼却带给了卫酩迷茫。

    好学生的玩笑话间也不只有三角函数或是试卷考题,偶尔他们也八卦,他们也只是普通人。譬如他们现在就很好奇,面前这个不声不响,冷脸却吓人的少年关于爱情有什么看法。

    没有。

    “不信。”李朔扭过头,冷哼冷笑,一副“深知内情”的模样活脱脱像是上帝视角,叫人心里一阵好奇。

    “怎么了怎么了?你知道什么吗?”

    李朔是和卫酩走的最近的,他们两个家境悬殊天差地别,但智力旗鼓相当,只是李朔不爱努力,能考个很不错的本科,但211或是985,用他自己的想法就是:“野猪不进皇宫。”他和别的家境贫寒渴望靠读书闯出一条浩浩荡荡路的人完全不同,他反而显得享受现状,用他从网上看见的话说就是:“小病上医院,大病火葬场,简单又省钱。”有时候卫酩在他身上看不见什么生的希望,也没有死的消沉,只有平和以及无所谓。也正是因为这,他和卫酩有时候有些共鸣,他清醒的迷茫,卫酩迷茫的清醒。他不太要面子,喜欢缠着卫酩,因为他知道,卫酩和他是一类人——对生活不抱希望的人。

    “某些人可是把春大教授给的笔送给小姑娘了。”李朔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不满之情溢于言表。他就是禇知安在阶梯教室看到的一把揽走卫酩的人。

    四周都是震惊的脸,卫酩觉得有点头疼:“不是那样。”他不擅长和人沟通,也不知道怎么解释情况,况且这事细细说起来也是复杂,譬如她为什么要帮忙,她为什么这么相信他,这些他自己都不知道,更不知道怎么解释。

    八卦的惊呼声四起:“不是那样是哪样?看不出来啊我们年级大学霸居然……看上谁了?让我猜猜……是不是白玉袅?”说这话的是个胖嘟嘟的男生,带着方方正正的眼镜,眯眯眼,脸上的肉走路时偶尔会抖,但大体是可爱的,平时喜欢看动漫,有时候被说是二次元宅男,没听他辩驳过。

    而白玉袅是他们班最可爱的女生,女孩子嘛,美的各有千秋,只是千万人有千万眼,她的长相十分可爱,圆溜溜的大眼睛,很少见的黑瞳,纯黑,第一眼会有说不出的冲击,猛然间让人记住她的长相并且再忘不掉,偶尔打扮也喜欢扎双马尾,小小的嘴巴总是红润润的,甜蜜地朝着人笑,白牙也小小的,整个人都带着娇小玲珑的活泼。她的美也很有受众性,喜欢的人会眼里容不下别人,不喜欢这类的人见到她会觉得真美,但评价外貌的时候不会把她拢在美丽那一栏里做表彰。当然,评价外貌本身也不是什么好事,没进评判表也是好事一桩。

    李朔不屑似的“切”了一声,就像在笑话他们什么都不知道,故作高深的扮演世外高人,摸着自己没有的胡子:“你们呀,慢慢猜,那姑娘,是个狠角色。”

    禇知安自然是个狠角色,和她有些交集的都会知道她有多努力。

    禇知安是个小县城出来的女孩子,和青春期的大部分孩子一样,总是有着无穷无尽的自卑,禇知安有时候也会拿“中式教育都这样”给家庭畸形的教育做开脱,但不论怎么解释,她的敏感,矛盾,唯恐落后和自卑都是板上钉钉的。

    她比其它小县城的人更多点精神上的可悲,她本来有一个美满的家庭,母亲开店,父亲上班,外公外婆也是领着可观养老金的人,还有一个在乡下有田地的爷爷,后来因为父亲的创业失败,家庭一落千丈,可能这也是很多家庭的可悲——只能稳定在现状,不敢冲刺,因为没有雄厚的家底垫着一往无前的勇猛。

    父亲创业失败是小学六年级的事了,爷爷奶奶和外公外婆是同村的,都是从村里走出来的人,为了支持父亲创业,外公外婆和爷爷把房子卖了,最后一败涂地,只留下小房子,父亲创业以前老一辈也只是稳稳当当的老实人,虽唯恐出事,但也不想阻止年轻人的宏图大志,但后果沉重的让年迈的心脏都蒙上了沉沉的雾霭。全家都开始恐惧未知,于是禇知安的教育逐渐走向“安稳”。他们只求她平平安安,稳稳当当,不用创业,不用尝试新事物,亦步亦趋走着老人走过的路,那一片的荆棘早已被前人踏平。

    为了生计,禇知安的初中在小县城读。家里人都是见识过繁华的人,这样的人都很矛盾,明白稳当的重要性,但是也不甘心就那样落后于人。于是禇知安从小就很用劲读书,在他们初中她一直都是第一名,因为在家里人的眼里,小县城的人都是井底之蛙,禇知安不能落后在这儿。原本禇知安的高中会在县里最好的高中——他们不愿意禇知安远离家乡,远离家庭。是经过爷爷拍桌子叫板才禇知安如愿进了市一中。

    于是禇知安在那个燥热的夏季,踏步走进了另一种人生。

    家里人的话不无道理,进了一中禇知安才发现自己的水平只是中规中矩,在这个学校排不上号,第一次考试就在中下游,她进了普通班。禇知安从没经历过这样的动荡,焦躁和不安瞬间席卷了整个躯体,她觉得自己手脚发麻浑身战栗,为了能往前,那段时间她每天五点起床背书,晚上十一点半准时熄灯睡觉,没有课间,没有休息,也没有周末。四季不变,雷打不动。在还没习惯的那些日子里她几乎压的自己喘不过气,这样的情况在高二开学考,禇知安高中以来第一次考了第一名才有所缓解。

    而很久之后的禇知安自己回忆起来都觉得自己是个狠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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