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才入睡的张思裴，在第二天中午被妈妈的电话吵醒。
“思裴，出事了。”她妈妈在电话那头心急火燎的。
张思裴迅速从床上爬起，“妈，你们先别急，你把地址发给我，我马上过去。”
张思裴的妈妈是家居收纳整理师，前几年在朋友公司做事，公司倒闭后，自己接活，爸爸做妈妈的助手。
上午妈妈为客户整理衣帽间，刚离开不久，又被叫了回去。客户说自己丢了东西，怀疑是她父母偷的，现在双方争执不下。
张思裴打车赶到了客户家中，位于北溪区的一个别墅区，离她的高中不远。自从毕业后，她就再也没有回去过这个令她伤心的地方，如今已大变模样，但一些熟悉的地标仍让她拼凑起回忆的碎片。
爸爸在路口急切地等着张思裴，然后带她进去。
客户是一个和她妈妈年纪差不多的中年妇女，有些面熟。她穿着一身灰色的小香风套装，一头浓密的大波浪卷发，皮肤白皙，手指纤细，一看就是没有吃过苦的女人。
就算打扮再优雅，她那咄咄逼人的语气让面目变得可憎。
张思裴的妈妈也不甘示弱，拍着胸脯说自己光明磊落，绝不做小偷小摸的事。
那个女人见到张思裴便大吼大叫，“王姐，我不是说让你带警察进来，你怎么引狼入室？”然后她又冲着张思裴妈妈嚷道，“怎么你还找帮手，是想威胁我吗？”
“这是我女儿，我女儿是南江大学毕业的。我们家可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张思裴妈妈见到女儿来了，也有了底气。
“这和你女儿哪个大学毕业的有什么关系？我丢了东西，你女儿赔给我吗？”
“阿姨，你没有证据，不可以污蔑我家人，这是诽谤。”张思裴方寸不乱。
“我们整理的时候，让你全程站在旁边监督的，怎么会拿你的东西！”爸爸插了一句。
“我已经报警了。你们等着吧。什么南江大学，我儿子还中正大学的呢？以为我们家是什么没素质、好欺负的家庭吗？”那个女人气鼓鼓地，喋喋不休。
刚说完，她的宝贝儿子就被她召唤回家了。那个女人像见到救星一样，小跑着过去找儿子撑腰，“柯闻啊，你爸爸太忙了，回不来，我只好打电话给你了。妈妈的项链丢了，就是上次生日你送我的那条。”
张思裴定睛一看，这不是梁柯闻吗？他居然是这个胡搅蛮缠的泼妇的儿子！怪不得觉得她眼熟，当初对自己恶言相向的那个女人就是她。
梁柯闻也注意到了张思裴，一脸震惊，他用手理了一下头发，又平整了一下衣服。梁柯闻应该是和她一样，被妈妈从睡梦中惊醒的，随便套了身衣服就出门了。他看上去很疲惫，嘴唇旁一圈青色的胡子也没来得及刮净。
“思裴，你怎么在这里？”梁柯闻让张思裴和她单独谈话。
家长们沉默了，面面相觑，看着两人进了另一间房。
“昨天到家很晚了，你睡得好吗？我妈打电话让我回家……”
“梁柯闻，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张思裴的火气还没消，“你妈妈说我爸妈拿了她的项链，我确定我家人不会做这样的事。”
“肯定是我妈妈搞错了，她总是丢三落四的。”梁柯闻解释道，“你不要生气。”
“你让我怎么不生气，被人诬陷可不好受。”张思裴想起当年她被人误会，如鲠在喉，没有再说下去。
“我相信你，我会和警察说明的，你不要生气。”梁柯闻慌忙安抚面带愠色的张思裴。
他们走出了房间，梁柯闻又把他妈妈拉到房间说了一通。
警察终于到了，梁柯闻解释一切都是误会，他妈妈也支吾着说没有证据。警察教育了几句很快就离开了。
“看在是柯闻朋友的份上，我今天就不计较了。”梁柯闻的妈妈不情愿地嘟囔了一句。
“我才是看我女儿的面子，不告你诽谤呢。”张思裴妈妈不甘下风。
梁柯闻送他们到了大门口，张思裴的父母要赶去下一个客户家，开车先行离开。
“你也回三岩吧，我们一起吧。”梁柯闻把车子开了过来，他偷偷翻出香水往身上喷了几泵。
张思裴收到主编Amanda的通知，去她家里拿一件衣服，时间紧急，于是上了梁柯闻的车。
“你到哪里，送你到家门口吗？”
“你能送我去三岩区金耀天地吗？我有点事。”张思裴又确认了一遍地址。
“好。”
梁柯闻看了一眼低头回信息的张思裴，“今天真的很抱歉。”
张思裴没有应答，依然划着手机屏幕。
“我妈妈很喜欢我买的那条项链，她找不到了，有些着急，所以才乱发脾气。”梁柯闻停顿片刻，“你怎么不说话。”
张思裴还是盯着手机，“你要我说什么，说‘没关系’吗？梁柯闻，你知道的，我没有那么容易原谅人，我可不是善解人意、宽宏大量的好女人。”
梁柯闻似乎听出她话中有话，“思裴，你是不是因为当年的事，还不能原谅我。”
“不要提以前的事。”张思裴好像被刺痛了，脸色一沉，熄灭了手机屏幕，撇过头望着窗外。
车厢里空气滞重，梁柯闻像是犯错的孩子，偷偷瞄了一眼张思裴，不敢出声。为了缓解尴尬，他开启车载音响，正在播放Harry Styles的《Adore You》（爱慕你）。
张思裴打开微博，分享音乐：《I Forgot That You Existed》（我忘了你的存在）。
在等红灯的时候，张思裴突然开了口，气冲冲地在梁柯闻面前晃了晃手机，“梁柯闻，你妈妈不肯道歉，我也不计较了。但是，她为什么要在点评上写这样的评论！「整理得不好，态度很差，手脚也不干净！」你家里不差钱，但我爸妈工作不容易，你让他们怎么做生意？”
张思裴将压抑的脾气一股脑地发泄，面颊微微涨红。
梁柯闻的车停在小区门口，他手足无措地安慰张思裴，“我马上打电话，让我妈改评价，你不要急，不要生气，好不好。”他再三保证一定让他妈妈改成好评。
张思裴平复了一下情绪，感觉自己过于激动，把气都撒在梁柯闻身上，放缓了语气，“我也不想发火，是你妈妈太过分了，你让她删了，我有事先走了。”
二十分钟后，梁柯闻发来了微信：「思裴，我妈改好评价了，你可以检查一下。」
「好的，谢谢。」
「今天真的很抱歉，我想在你去国外出差前，请你吃饭以表歉意，你哪天可以抽出时间吗？」
「谢谢你说服你妈妈改了评论，吃饭就不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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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二，张思裴还在公司上班，收到梁柯闻的信息：「下班了吗？今天晚上我请你吃饭，正式向你道歉。」
「还没下班，真的不用请我了，我和我爸妈不追究这件事了，你不必再感到自责。」
「你爸妈现在和我在一起。」
什么？梁柯闻在搞什么鬼？他发来的地址离张思裴公司不远，她走了10分钟，远远地望见梁柯闻在路口等她。
张思裴跟着他上了电梯。她感到不对劲，这幢楼看着像住宅，并不是什么餐厅。她的神经立刻毕剥作响，厉声厉色地冲他吼道，“你要带我去哪里？”
“去我家。”梁柯闻不紧不慢地说。
“为什么去你家，为什么要骗我，你不是说我爸妈和你在一起吗？”张思裴按下下楼的电梯按钮。
梁柯闻轻轻地拉了一下她的手腕，“思裴，不是你想的那样，你爸妈就在我家。”
张思裴倏地安静下来，犹疑地望着他。
原来梁柯闻通过点评app预约了收纳整理。此时，张思裴的父母已经完成工作，坐在餐桌前等待女儿。
张思裴走进他家中，落地窗外灯光璀璨，三岩区标志性的电视塔仿佛触手可及。她又扫了一眼客厅，冷色调的家具摆得像样板房。墙上有一张《卡萨布兰卡》的海报，英格丽·褒曼是张思裴最喜欢的女演员，而亨弗莱·鲍嘉又与加缪长得几分相似，张思裴猛地想到梁柯闻的微博名字。
见到餐桌前的父母，张思裴终于相信了。“爸妈，你们怎么在客户家吃饭，给你们打电话也不接？”
“小梁说你也会来，我们都在等你。”
张思裴入座，一桌子的菜肴都是她爱吃的，是梁柯闻提前向餐厅预订的，张思裴曾在微博上分享过这家餐厅。
梁柯闻为客人们倒饮料。“上次是我妈妈不对，她已经找到那条项链了，但她好面子，只能由我代她向各位郑重道歉了。”
“算了，算了。我们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小梁，以后你朋友家里有什么需要整理的，可以推荐推荐我们。像你们这样打拼事业的年轻人，自己肯定没时间做家务。”张思裴妈妈说。
“没问题，阿姨。我平时请了家政阿姨打扫房间，但收纳整理还是要找你们这样的专业人士来做。”
张思裴妈妈咧嘴笑着，打开了话匣子，“这么大的房子，你一个人住吗？”
“是的，阿姨，我毕业以后就从家里搬出来了。”
“也是，就你妈妈那脾气，要是你和女朋友结婚了，和你家人一起住，女方的日子应该不好过。”
张思裴瞪了一眼她妈妈，“妈，你不要说这些啦。”
“阿姨，我没有女朋友。”梁柯闻抬眼看着正在喝汤的张思裴，她没有什么反应。
“小梁你一表人才，不该找不到女朋友啊。是不是过不了你妈这一关？”张思裴妈妈忍不住地笑。
梁柯闻欲言又止。
“我们思裴也没有男朋友，这么大了都没谈过恋爱，小梁你有什么单身的大学同学可以介绍介绍。”
张思裴用手肘碰了一下她那话多的母亲，“妈，我没有说要谈恋爱！”
“那张小姐喜欢怎么样的男生？”
妈妈替她回答了，“善良体贴，反正有个恶婆婆是肯定不行的，我可舍不得女儿被人欺负。”
“我妈只是咋咋呼呼的，人不坏。”梁柯闻从餐柜里取出一瓶酒和一盒补品，“上次的误会，我和我妈都很过意不去，这是我们准备的道歉礼。”
张思裴的爸爸马上摆手拒绝，她妈妈也拒收。
“请你们一定收下，不然我会有负罪感。我也没办法和思裴做朋友了。”
“啊？我可没有说过什么严重的话。”张思裴咕哝着。
梁柯闻将礼品交在两位长辈的手里。客人临走时，他又将放在柜子上的一个礼盒塞给张思裴，“这个小礼物是给思裴赔罪的，希望你消消气。”
张思裴回到家中，打开包装好的礼盒，里面是一个jellycat毛绒网球，是当时她在大师赛纪念品店没有买到的周边产品。
睡觉前，她打开微博，点进Albert的主页，他今天发了一条博文：「我一个爱干净的人，把家里弄乱也是挺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