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宅

    看着谢清徽狡黠的样子,李靖安起身拱手笑道:“还请娘子赐教。”

    谢清徽无语,她以前真的不知道自己郎君戏很多。

    “你先把外裳换了,我慢慢和你说。”

    谢清徽边动手收拾桌子上的册子边开口:“有的时候,我们要把家族和娘子两个方面分开看的,只是人们往往会忽视娘子们的心意罢了。耶律夫人未曾出嫁前也是高门嫡女,结果却要委身做妾,我不是说公爹不好,只是他们之间差的不仅仅是年岁,还有信任与情分,否则公爹也不会提拔王夫人了。

    可是没有人在乎过耶律夫人的想法,家族视她为可以投机的棋子,得不到回报也不会给予她太多的资源;陛下视她为制衡臣子的棋子,不会在乎一个娘子的终身幸福;公爹视她为一个活着的内宅玩物,不会给予她更多的温情。连一个商贾出身的王夫人都可以与她平起平坐,难道她真的不怨恨吗?不怨恨家族,不怨恨公爹,不怨恨造成她悲剧的所有人吗?

    她怨恨,但她是一个聪明的娘子,得不到她想要的,就只能得到她目前最重要的东西,内宅的权力,一个可以寄托余生的孩子。这三千两送的不是银子,不过是一个我们愿意扶持她的态度,在内,她是我们的内应和盟友,在外,我们是她登青云的梯子,未来孩子的保障。她的以后也不会比现在更惨了,倒不如和我们合作,给自己也给我们拼一个前程。”

    听完谢清徽的话,李靖安有些发怔。

    “清徽,如果没有情分,这些就是内宅娘子们的真实想法吗?”

    “不知道,但这或许是大部分娘子们的想法,她们没有办法像郎君一样在外奔走前程,而男女情分又犹如手中细沙慢慢流逝,除了权力与孩子,我不知道还有什么可以慰藉她们的心灵。”

    “那你呢,对你来说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谢清徽停下手中的动作思考了一下:“我不会过分看重情分,但绝不轻视情分;我会很看重权力,但不会沉醉于权力;我疼爱我未来的孩子,但不会把自己的人生寄托在他们身上。”

    她转头认真看向李靖安:“二哥,在这个世上,有许多的人因为纯粹的爱而在一起,也有人因为纯粹的权力在一起,但是后来呢?前者的有些人,爱意褪尽,夫妻反目;后者,情分浅薄,但若是一方失势,下起手来也是毫不留情。所以我一直觉得,情分与权力的双重保证,才是最适合我们高门联姻的方式,如同你我的现在。”

    李靖安低头笑了下:“或许吧清徽,或许是我还不够看的破。”

    “方才那些话,你想到婆母了是吗?”

    “是,一方失势,情分浅薄,不就是我阿耶阿娘的真实写照吗?当年前朝末帝禅位,先帝也算是和平过渡政权,并没有大肆屠杀皇族,可是活下来也不代表活的安心顺意。后来先帝坐稳皇位,找了许多借口将前朝皇族男丁屠杀殆尽,只是因为娘子们对政权没有威胁,而且外祖窦氏家族也是朝中重要家族,所以才保全了外祖母与阿娘。

    自那以后,阿娘权柄下移,越发小心谨慎,可偏偏祖母又是肃睿皇后的亲姐姐,即便没有苛待过阿娘,只是对着曾经多加赞赏的儿媳变了风向,就足以让她受尽委屈。自始至终,因为前朝也好,因为祖母也罢,阿耶始终不发一语,眼睁睁看着与自己幼年结发的妻子心中郁郁,病逝后宅。”

    “你知道阿娘的最后一句遗言是什么吗?”

    谢清徽听着往事,眼中含泪,缓缓摇头。

    “只恨我以女子之身,未能报舅家之仇。”

    这样的往事太沉重,也太压抑,眼泪一滴滴落下,砸在正红的喜帕上。

    李靖安呼出一口气压抑情绪:“明日我们还要拜访府中诸人,也要去祠堂向阿娘磕头,清徽,我们该安歇了。”

    谢清徽率先去净房洗漱,看着她的背影,李靖安明白,如今的谢清徽对他并没有什么深厚情分,不管是年岁问题,还是心理接受程度,他们都只能做一对有名无实的夫妻。

    次日一大早,谢清徽与李靖安就收拾好了,准备去前院拜会府中诸人,只是妾室是没有资格来受礼的。

    次子成亲,娶的又是自己满意的谢氏女,李承笑吟吟的接过茶盏,并亲手给予了新人红封。谢清徽又依次拜会了李靖廷夫妇和李静姝,还有给最小的三郎以及侄儿侄女们礼物。

    所有人都正式改口见过面后,李承道:“靖安,带着清徽去祠堂拜见你阿娘吧,等午膳的时候再过来。”

    谢清徽随着李靖安穿过前院,正院,世子院,便是祠堂了。

    陇西李氏发迹不过四五代,历代主君与主母的牌位皆供奉于此,还有他们的画像。谢清徽走到窦氏的画像面前,郑重的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礼:“儿媳谢氏,今日入门拜会婆母,愿与二郎,携手同心,婆母若地下有知,请受儿媳新茶。”说完,便将准备好的茶盏,供奉画像旁边。

    看着谢清徽的举动,李靖安并没有说话,只是在心中默默:阿娘,儿子今日成婚,也很喜欢您的儿媳,希望您泉下有知,也愿祝福我们。

    在祠堂待了两刻钟,出来的时候,两人心情都有些低落。

    谢清徽开口道:“我还要去拜会王夫人和耶律夫人,二哥就先回去吧,毕竟是公爹的后宅,你出入不太方便。”

    李靖安握着她的手道:“我知道,只是你也别委屈自己,万事小心。”

    “我明白。”

    谢清徽拐去后宅不过半刻钟,李靖廷就收到了消息。

    世子院,听风阁。

    李靖廷正在案前练字,崔丹音在旁磨墨。

    收到后院递来的消息,李靖廷放下手中的笔,活动了一下腕子道:“我们这位二弟妹,当真是八面玲珑。”

    崔丹音似乎在想事情,微微出神。李靖廷拿下了她手中的墨条询问道:“丹音,丹音你怎么了?”

    反应过来的崔丹音慌忙收回了被他握住的手道:“怎么了,我方才在想膳房的事情。”

    默默收回悬空的手,李靖廷若有所思的看了会儿崔丹音道:“没什么,只是说二弟妹罢了,八面玲珑,可比二弟会做人多了。”

    崔丹音为着刚才的事有些不自然强笑道:“弟妹是新妇,又是陈郡谢氏女,自然好家教。”

    紧接着又道:“后院今日还有事情要处理,妾就先回去了,世子先休息会吧。”

    李靖廷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看着崔丹音离去的背影,李靖廷忽觉疲惫,将刚写好的字统统撕毁,变了,又是什么时候变得呢?不再是郎君,是世子;不再是我,是妾;不再活泼天真,她成为了一个合格的世子夫人。他们少年夫妻,如今似乎也只剩下了苦苦支撑。

    谢清徽这边选择先去拜会王夫人,一来她资历深厚,二来毕竟要看公爹的脸色。果不其然,看到她来访,王夫人既恭敬有礼又有着慈爱关怀,不过分插嘴,也不表明态度。但是到底拿人手短,王夫人对这位热情有礼的二夫人多了几分好感。

    出了王夫人的院子,谢清徽才发现,王夫人居住在东院,那耶律夫人想必是住在西院了,西院名为“榴心院”,听说是耶律夫人自己改的。看着榴心院三个大字,谢清徽在心中叹了口气,耶律夫人盼子之心可见急切,贵女出身,如今却要委困在这西院……

    耶律氏的人,不管郎君还是娘子,都是惯会做人的,谢清徽还没进榴心院前厅,耶律熙就已经带着婢女出来相迎了。

    谢清徽行礼道:“夫人是长辈,本该是我去拜见夫人,怎么好让夫人出来迎我。”

    耶律熙笑意吟吟:“听闻你和二郎婚事的时候,就想见你了,只是之前不方便,昨夜又人多,今日听说你要过来,那我高兴的哪里还能坐的住。”

    两人面上一派亲昵的进了正厅,耶律熙开口:“听说二郎娘子你要来,我早早的就备下了茶,你快尝尝。”

    谢清徽尝了一口道:“真是好香的茶,怕是如今京中宗室也难有这样的好茶,夫人倒是偏疼我。”

    耶律熙笑:“正是呢,这还是之前去宫中请安的时候,姐姐赏的,也不多,你要是喜欢,我让人给你带上。”

    “我是来拜会夫人的,怎么好连吃带拿的,既然是好茶,那我就常来了,夫人可别嫌弃我烦就好。”

    耶律熙忍不住笑:“哪里会嫌你烦呢,如今就我一人也终日无趣,王姐姐每日忙着礼佛参禅,我也不好老去打扰,娘子若是能同我说会话,我开心还来不及。”

    谢清徽道:“那就说好了。”

    说罢,又从明心手里接过盒子道:“其他的不过是些寻常之物,我已让明心交予夫人身边的人了。只是这套玉饰,是叔父当年征讨南诏之时的战利品,是南诏皇室之物,不管是做工还是用料都是上乘,我想着很配夫人,还望夫人不要推辞。”

    耶律氏毕竟发迹不过数代,怎么比得上传承百年的陈郡谢氏,看到这样的物件,耶律熙惊呼道:“这太珍贵了,我怎么好意思收。”

    谢清徽亲自打开盒子送到耶律熙面前:“美玉配美人,夫人年轻貌美,合该有这美玉相配。”

    看到玉冠下明晃晃的银票,耶律熙心中有了打算,接过来道:“既然如此,那我就收下来了,今日一见,我与二郎娘子很是投缘,若是有空,就常来看看我。”

    谢清徽微笑,自然明白这是默认同意了,行礼道:“自然,我与夫人也是一见如故。”

    办完了这一场大事,谢清徽才回了志远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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