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膳，秦疏漫不经心地品着汤，还在迟疑着内心所做的决定。

    沐老太太似是看出她有心事，不由放心筷子问：“小疏，看你一早略有所思，可是今日的饭菜不合胃口？”

    秦疏匆忙忙抬起头，嘴角轻扯开一抹笑意，应道：“不是，只是昨夜吃的有些多，早起时肚子都还是饱的。”

    沐老太太被她逗笑，“你这孩子倒是爱说笑，昨夜到现在都几个时辰过去了，哪有不饿的道理？”

    一旁王夫人也跟着笑道：“小疏这孩子看着不爱说笑，倒是与少棠一样，很能逗老太太开心。”

    秦疏只是徐徐一笑，她视线路过王夫人和沐老太太，落在正看过来的裴晚晴身上。

    她当然记得昨日裴晚晴同她说过的话，只是眼下……

    略一思忖，秦疏猛地别过视线，看着沐老太太道：“许是以往在家中总有事情去做，如今突然清闲下来，反倒是不习惯了。”

    她不习惯这般话里藏话，初次这般，手指却是在桌底下捏得发白。

    沐老太太一愣，立刻便明白了过来，她道：“你若是实在觉得无聊，今日便让晚晴带你四处去看看。”

    秦疏暗地里松了一口气，可面上总不好表现得太过刻意，故作迟疑了片刻，才又抬头看向沐老太太，“老太太，我可以去东陵书院看看么？”

    话虽说得小心，可还是让方才轻松的气氛凝结了片刻。

    沐老太太脸上的笑瞬时收了大半，她接下一旁丫头送上来的茶，却也不急着开口，只将视线在秦疏身上流连几番，这才道：“昨日，见过南院那位了吧？”

    秦疏觉察她突然冷了几分的话语，又收到一旁裴晚晴欲言又止的神色，这才知道昨日那事如今许是已经传到沐老太太耳中。

    她点点头，却没有想过就此退缩，点头道：“见过了。”

    “嗯。”沐老太太品了一口茶，接着问：“想去东陵书院，也是为的这个？”

    许是她一直掌管沐府，说话做事向来雷厉风行，平日笑着论事时倒不觉什么，这不笑的时候，面上却自带一股威严。

    “老太太。”秦疏细想了一番，缓缓道：“秦疏自小在村子里长大，见过乖巧懂事的孩子，也被顽劣的孩子追着戏耍过，因故也能理解赵姨娘想送自己孩子去学堂的急切。我知道我刚来沐府，不该过问这些事，可……”

    秦疏声音缓缓低了几分：“我家中也有个弟弟，与赵姨娘的孩子差不多大，昨日在园子里时，我看着他抱着我的双膝，便想起了上次回家时，我弟弟也曾那般抱着我不撒手。”

    一时，膳堂内只剩下沐老太太放下茶盏的声音。

    谁都不曾料到，这位才过门几日的三少奶奶，竟这般直截了当地触碰了沐老太太的逆鳞。

    秦疏自然也知道沐老太太此刻有些不悦，她半垂着眸子看着面前碗筷，呼吸随着周遭气息逐渐压抑下来。

    屏息静候了片刻，沐老太太才重重一声叹息：“之前便听暮芝说你是个善良的孩子，今日这事虽冲动，不过，倒也没叫我失望。也罢，既然你都开了这个口，老婆子怎么能拒绝你的好意？就当是让你出去散散心了。”

    这是同意了么？秦疏不由面露欣喜。

    方才那沉寂的片刻里，她已为自己做了最坏的打算，甚至想过会因此被沐老太太责罚，连在沐府生活的唯一靠山也就此失去。

    关墨岩说得不错。在这深墙高院里生活太过危险了，哪怕是一句最简单的话，都藏着无数的用心。

    她不过才来沐府几日，如今却也颠覆了从前的习性，开始在这深墙高院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好在……这一遭算是挺过来了。

    “谢老太太成全。”秦疏说罢，心里依然对方才之事心有余悸。

    沐老太太见罢摆摆手，似是有些头疼：“一会儿就让晚晴陪你一道去吧。”

    说完竟是扶着桌沿起身，一步一步出了香宝斋的门。

    沐老太太一走，屋子里便也瞬间安静，王夫人摇头看了秦疏一眼，本想说些什么，思虑了一番，终是无奈叹息道：“你这孩子……罢了罢了，晚晴你就陪她走一趟吧！”

    裴晚晴点头，起身过来挽着秦疏胳膊，作势要一道出门去。

    路上她倒是没问什么，只是才一坐上马车，她便长舒了一口气，像是憋闷了一路，一手轻放在秦疏大腿，叹道：“祖宗诶，你刚刚在香宝斋那些话可真是大胆，险些将我魂都吓丢了！我昨日不是跟你说让你莫要管赵姨娘么，你还来蹚这趟浑水作甚？”

    秦疏听出她话里的紧张，一想她刚刚在香宝斋为自己捏一把汗的表情，不禁无奈道：“让大嫂你担心了。我只是觉得，沐小公子终归是要去学堂的，这事也终究还是要有人来开口。”

    “谁来开口那也别是你来！”裴晚晴急道：“你才来沐府多久，若是这次因为一个赵姨娘将老太太得罪了，吃亏的还不是你自己？好妹妹，你可听我一句劝，以后能离她远些便离她远些，可犯不着为了她得罪了老太太。她那些事我们平日里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唯恐惹了老太太不开心，你倒好，直接将那些话拿到饭桌上去说，那不是给老太太添堵么？早知你这般冲动，昨日我也不该带你去看什么园子。”

    她一番掏心窝子的话说完，见秦疏低头不语，暗叹自己是不是将话说得太重，略一思忖，忙将到了喉口的话又咽了回去：“罢了罢了，我看你也是好心，不过好在老太太也应下了，要不然你往后在沐府的日子想是也不好过。”

    秦疏点头轻笑，心里却冷不防苦笑一声。

    便算今日她在香宝斋不说那番话，她在沐府的日子也是不曾好过的。

    毕竟她和沐少棠夫妻关系不和睦，自己又无依无靠，也唯靠着沐老太太如今的关怀才好在沐府里生存。她确实犯不着为了一个毫无交情的赵姨娘去得罪沐老太太，可细细一想，便算如今她能靠着沐老太太一两日，那往后呢？

    往后的事，谁又能说得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