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秦疏随着迎香出了房门,走过一段抄手游廊,来到了正院里。

    路上,迎香已经将一会儿要去敬茶的细节嘱咐了一遍,秦疏用心听着,虽一遍遍在心里默默记下,却还是为一会儿的境遇担心。

    许是看出她的紧张,迎香停下要说话,安慰道:“三少奶奶不必担心,老太太为人和善,不会为难你的。”

    秦疏点头,心中却没有因为这话而松懈下来。

    她不是怕沐府的老太太,而是在想沐老太太若是问起昨夜之事,自己该如何去应答。

    昨夜沐少棠的暗卫特意过来传话,为的就是要她今日在沐老太太面前为昨夜之事掩饰,这不就是要她说谎么?

    新婚第二天,就要她当着公婆的面说谎……秦疏着实有些为难。

    正中东面的第一间屋子,便是沐府老太太所住的栖凤堂。

    秦疏步子放慢了些许,来不及记下位置,便已经跟着迎香走了进去。

    屋内,一扇立于正中的牡丹屏风隔断了内室的视线,只隐约透过那丝织的帘子看到里面几个人影。

    屏风两旁此刻各守着一个丫鬟,她们一见秦疏进门,便冲着里头道:“老太太,三少奶奶来了。”

    话音刚落,内室里一阵细微响动,没一会儿便匆匆从里边走出一人来。

    那人穿着一身杏黄刺花云缎,头戴翠玉金步摇,似一阵清风般从屏风边绕了出来,她面上挂着笑,如同对待阔别许久的老友,几步行至秦疏跟前,也不急于将人打量,反倒是抓住她放在身前的一双玉手,欣喜道:“可算是来了。”

    手上温度陌生,秦疏抬起头来与人对视,见面前女子不过二十来岁,却一身富贵气质,料想她是府里哪位主子,可方才迎香没同她说起,便也一时猜不出她身份,只好轻轻以笑相迎。

    一旁迎香见罢,赶忙行礼道:“大少奶奶。”

    裴晚晴看了她一眼,点头道:“好了,你且先下去吧。”

    眼看着迎香退了下去,秦疏这才觉察方才疏忽,想着方才迎香对面前人的称呼,忙欠身道:“秦疏见过大嫂。”

    裴晚晴轻笑地点点头,对着她道:“你初来府中,想是还不习惯,我带你先进去见过母亲和老太太。”

    说罢,便挽着她的手绕进内室里。

    里头正煮着茶,满室茶香氤氲。一方坐榻边两人正并排而坐,一个满头白发,绛紫华服,虽年过花甲,面上却不见任何疲态,反观她身侧那妇人,一身素衣裹身,几根木簪束发,明明看起来不过三十多岁,却已似是久经风霜般。

    裴晚晴才将人带进内室,那正在相谈的两人皆是闻声转头,秦疏视线只在两人身上匆匆扫了一眼,忙蹲身行礼:“秦疏见过老太太,夫人。”

    方才在路上,迎香虽然忘记同她介绍裴晚晴,却介绍了沐府里的王夫人和沐老太太。

    王夫人是沐少棠的养母,因着沐少棠从小没了娘,就一直被养在王夫人身边,她在沐府里地位尊贵,除了沐老太太,便属她说话最有分量。秦疏不知道这王夫人和沐少棠的关系如何,斟酌了一番称呼,还是没唤她母亲,直接唤了声夫人。

    上座的两人显然是因为她一番话而愣了半晌。

    没一会儿,王夫人才从座上起了身,她几步迈至秦疏面前,将她微微伏下的身子扶起,笑道:“都是一家人了,叫‘夫人’显得多生分,以后你便和少棠一起唤我一声母亲罢。”

    她一身素静,连带着说话的语气也多了几分温和,秦疏原本的紧张无端落下几分,忙也顺着她的话改了口,“秦疏见过母亲。”

    王夫人轻笑罢,忙拉着她走到老太太跟前,道:“老太太,您好好瞧瞧老三这媳妇儿,我是越看她越喜欢。”

    沐老太太闻言看过来,她将秦疏上下打量了一遍,带着皱纹的凤眼勾出一抹和善的笑来,“名唤秦疏?是哪个疏字?”

    秦疏忙应道:“是‘雨疏风骤’的疏。”

    “好好好,好名字。”沐老太太连连笑罢,“长得也标致,确实是个好孩子。”

    秦疏属实有些坐立不安。

    她当然知道今天过来不只是这样简单说几句话,迎上沐老太太打量的视线,便想到昨夜那暗卫的话,心里更觉难熬。

    好在这紧张的气氛只维持了片刻,裴晚晴便将一旁准备好的茶水端到她手里,示意她去给王夫人和老太太敬茶。

    那些敬茶的规矩,秦疏方才只是听迎香简单说了一遍,此刻亲身实践,难免也有些紧张。她

    小心接下茶盘,极力稳着身形走去沐老太太跟前,稳稳地跪在一旁的蒲垫上。

    “秦疏给老太太敬茶。”她头稍稍低下几分,恭恭敬敬道。

    沐老太太满意地点点头,随手在她跟前端盘里端走了茶水,另一只手却是不疾不徐地将盖子揭开,顿时,玉瓷茶盖碰在杯沿,发出一阵轻响。

    秦疏微微抬眼,余光之处看到她将茶送到嘴边轻抿了一口。

    幸好……

    秦疏心里松了一口气,才等着一旁有人将端盘接过,沐老太太却是突然问道:“听暮芝说,你常在外边采茶,可认得这一壶是什么茶?”

    似是随口一提,可秦疏还是愣了愣。

    沐府家大业大,她一个身份平平的女子嫁过来定然是门不当户不对,老太太这般问她,她一时也分不清这是寒暄还是其他。

    反应了片刻后,她还是恭敬回道:“秦疏见识浅薄,不敢妄自猜测,不过以前有幸见过东陵远山上的云雾茶,倒是与这味道有些相似。”

    她最后一字落下,便小心地观察沐老太太的表情,只见她笑眼的弧度深了几分,爽朗笑道:“确实是个好孩子。”

    秦疏知道自己猜对了。

    可面对沐老太太再一次说自己是好孩子,她还是有些不知所措。

    她只念着自己应是想多了,便也收回思绪,又见一旁裴晚晴又送了茶盘过来,才又小心接过,恭恭敬敬地将另一杯茶送去了王夫人面前。

    这王夫人倒是好说话,连句过问的话也不曾,便将她端上来的茶饮了。事罢,她见秦疏还在原地站着,忙笑着将人扶了一把,让裴晚晴带着人去对面落座。

    这敬茶虽是小事,可这般时刻提着心,倒是比寻常忙碌时还要累,秦疏难得将这茶敬完了,可身子才沾上凳子,沐老太太又开口问她:“小疏啊,昨夜受委屈了吧?”

    她从方才进门就等着沐老太太问昨夜之事,如今终于等到,却像是终于松了口气般。

    新婚次日,作为新妇理应是要同自己的夫君一起过来敬茶的,可今日沐少棠没来,定然是要被追问一番。

    当着这沐家掌权人的面,秦疏不好说谎,可也不能将沐少棠昨夜没回房的事透露出来,斟酌了片刻,才摇头道:“秦疏既然嫁进沐府,该事事体贴夫君,不觉得委屈。”

    一番话说得既隐晦又大度,沐老太太笑着点头,叹道:“少棠这孩子自出生便没了母亲,这些年都是我和暮芝将他带大,如今府里多数都是女流之辈,他大哥又常在外边奔波,导致这孩子脾气差了些,也不太着家。你既然嫁了进来,那就是我沐府里的人,以后屋里缺了什么尽管开口,便算是受了什么委屈,也尽管说给我老婆子听,老婆子来替你主持公道。”

    秦疏一边听着,一边轻轻点头。

    她只记着沐老太太跟她说的沐府之事,却没有将受委屈那些话记在心里。毕竟,昨夜她才被自己夫君警告过了一番,哪敢在沐老太太面前诉说什么委屈?便算是有,也只能将它们咽回肚子里。

    小心翼翼地在沐老太太的栖凤堂坐了片刻,却是已经到了早膳的时辰,沐老太太吩咐丫鬟们布了膳,这才起了身,带着几人一起折转去了膳堂。

    为了方便沐老太太,沐府的膳堂就安排在正院西边的角落里。

    路上,老太太脚步徐徐,顺道将路过的那几间屋子介绍了一番。

    几人边走边聊,从一段小长廊行去西边膳堂,已然是走了约一盏茶的时间。

    秦疏在一旁静静听着,难免也有些感慨,以往她在家中时常要出去干活,因着赶时间,早上总是随便对付几口便走了,从来不知道那些寻常到不能再寻常的起居生活竟有那么多讲究。可她刚刚从沐老太太房里出来,一路见了许多屋子,竟是每一间都有名字,便连那吃饭的地方,也不忘装点风雅,起了个颇具意境的“香宝斋”。

    原本秦疏还只是觉得这屋子都有名字,可真当她到了膳堂落了坐,被伺候着漱口盥手,又听着那些被送上桌来的陌生菜名,才总算是见识到沐府这些规矩的繁杂。

    早膳下来,再看时间,离她早上从屋中出来已然是过去了一个时辰。

    沐老太太怕她不习惯府里的生活,早膳才结束,便让裴晚晴陪着她在府里四处去走走。

    这位大少奶奶看着倒是温柔,行为举止也甚是端庄得体,想来应是出自大户人家,她带着秦疏在内院逛了一番,又折转去了院子后边的花园又赏了一会儿花,见秦疏有些累了,便有些歉意道:“你看我,只顾着带你四处走走,倒是不知道你昨日才进的府,现下应是累了。”

    秦疏刚想解释说自己不累,裴晚晴便又道:“内院回去的路有几条,怕你走错,我送你回去罢。”

    她这般体贴细致,秦疏只好点头应了,两人顺着一条铺了石子的小路回了东院,还未绕进院子里的雕花拱门,便听里头传来一声带着震怒的声音:“打!”

    虽然才说了一个字,可那语气里的狠厉却叫秦疏吓了一跳,她下意识地定住了脚步,再看裴晚晴时,却见她面色如常,眼里并无诧异,像是对这等场景早已习惯一般。

    “咱们进去看看,许是少棠回来了。”

    秦疏还未反应过来便被她拉着手进了院门,这会儿她总算是琢磨出来了裴晚晴刚刚那句话,一双眼茫然无措地四下看了一番,最终落在院子里那个半生不熟的人身上。

    是迎春。

    只是她此刻处境有些糟糕,正伸着手掌跪在地上,一旁一个家仆正狠狠地用藤条抽在她手心,她眼里含着泪,却不敢叫出声,只用力咬着下唇,瑟缩着身子。

    而再往旁边去看,一个身材修长的男子正冷漠地站在一旁,他模样生得俊俏,星目剑眉,仪表堂堂,只是那双眼里噙着太多不羁,满目漠视之下,只有对眼下场景的讥讽和不耐烦。

    这便是她的夫君么?

    秦疏看了一眼沐少棠,心中小鼓敲得乱响。

    昨夜在新房里等人时的紧张又仿佛一股脑地冲上头顶,将她吓得浑身一颤,一只手偷偷揪着衣摆,恨不得抓进肉里。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这般紧张,许是昨夜他让人传过来的那番话,许是眼下看他教训人时的无情,秦疏只知自己脚步再也挪不动了,停在了有些硌脚的石子路上。

    她来不及收回视线,那边沐少棠便已觉察到她们,一瞬间,一道略显阴鸷的视线很快看了过来,在她的无措之下,和她视线猛地撞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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