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伊醒来时身上的伤口都被人处理好了，她身上的脏污都被人处理过，换了一身干净柔软的衣服躺在舒适的床上，身边萦绕着微苦的药味还有一点说不清的暗香。

    耳边很安静，眼前的光线很暗，只有窗外隐隐透着些亮光，人在黑暗中不免会有趋光性，寒伊下意识往光亮处看，只见窗外不知多少光年外传来的星光落在少年安静的侧颜上，她的眸光先是诧异随后变得柔软许多。

    匀速行驶的太空航船里，整艘飞船能活动的人只有驾驶室的半月跟伊橙，剩下的就是医疗室内躺在床上几近半身不遂的寒伊，还有趴在窗边浅眠的阳煜。

    寒伊伸手把医疗室内的温度调高了一点，就按开光脑处理这两个月积攒的工作。

    阳煜这一觉睡的比他预估的要长一些，醒来时，自己这侧的窗户换成了遮光模式，对面那张床边的窗户调为了观光模式，透过窗户可以看到窗外的太空夜景。

    恰好飞船驶过了联盟最早被异变生物侵袭的且末星，与其它星球上亮起的人类城市居住的灯光不同。

    且末星整个星球都被张牙舞爪的植物包裹，整个星球除了海洋外的所有地方都是如出一辙的绿意，透不出半点微光。

    寒伊本放在虚拟键盘上的手停下了，盯着窗外发呆。

    阳煜走过来把垂落的毯子又往寒伊腿上盖了盖问她：“看什么呢？”

    寒伊没有回头去看阳煜，伸手指了指那个绿色星球上的某一处凸向弯起像个鱼钩一样的大陆说：

    “你看那个凸起来像个鱼钩一样的陆地，那是且末星最大的港湾，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叫做守望湾。当年且末星被异变生物侵袭，人们无法在陆地上生存，就拖家带口到船上生存，守望湾里用渔船搭建起了当时他们最大的避难所，人流量最大的时候几乎容纳了全球十分之一的居民。

    联盟接他们走的时候说一定会努力在十年内驱逐异变生物带他们回家，接下十年驱逐异变生物这个任务的人是我母亲，很遗憾的是她没能完成任务，现在已经是第五个十年了，她也已经离开十二年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且末星还是这个样子没有变，还有越来越多的星球已经或者正在变成这样，而我们也许对这样的现状无能为力，只能步步退让。

    阳煜，如果真的是这样，你害怕吗？你现在才十八岁，也许还没从学校毕业就得迎接一个颠沛流离随时可能死亡看不到半点希望的未来。这样的未来，你...”

    “不怕，伊迎教授没能完成的，还有你，我，以及许许多多的人继续接替她继续走下去。寒伊，七大星系是我们共同的家，不需要你一个人背在肩上，你背不起，也担不动。你能不能试着相信我们一点，把身上的重担分给我们一点，这总比你一个人走要轻松的多。”

    寒伊终于明白那股说不清的暗香是从哪来的，那是阳煜身上混着药味的雪松气息，离她近了，清冽的气息就涌进她的鼻腔，大脑传来的清醒感驱散了刚刚阳煜那席话带来的些许触动，她伸手把室内的灯光开到了最亮。

    阳煜有些不适应地闭眼，寒伊带着笑意的声音传来：“都说了是也许，你这小孩怎么这么认真？”

    阳煜又听到寒伊叫他小孩，还没表达自己的不满，寒伊就把虚拟屏怼到了他脸前兴师问罪道：

    “拯救联盟的事别说现在还没开始，就算开始了还轮不到你一个还没毕业的小孩去，现在你要不要跟姐姐解释一下，如果我没回来，你这封警告函该怎么处理？”

    阳煜垂眼一扫，发现那是浮生基因针监控部门上交到寒伊手里的几封要求对他进行严格审查的申请函，他两个月前大幅度调动火系元素基因池后提交的书面解释报告经调查与事实不符，监控部要对他进行二次审查。

    联盟里与浮生相关的各个部门最高领导基本上都是寒伊，浮生基因针监控部门自然也不例外，但她身兼数职，又常常往第七星系跑，联系不到的情况常有，部门里就成立了一个各方势力组成的审查团，有权在寒伊未回复时自行发出警告函，要求接收人暂停手中一切职务在一周内到浮生基因针监控部门接受审查。

    阳煜身份使然警告函被压了一个多月，六天前才发出，今天就是截止期了，一旦他没有按时到达浮生基因针监控部，监控部就会发出公告派缉拿队对其进行强制抓捕。

    警告函发的时间很是巧妙，不管阳煜去不去浮生基因针监控部，审查一旦开始至少要有半个月的时间阳煜只能待在监控部。这就意味着，这一届的联盟军校联赛他必然要缺席，失去了竞争双冠资格的机会，自然也就不能提前毕业获得军衔。

    就像是有人笃定了阳煜不会说出基因池大幅消耗的实情，寒伊也一定不会回复申请函，不会从中间插手处理这件事一样。

    阳煜沉默几秒，伸手关了虚拟屏，从果盘里拿了苹果开始削，果皮一圈圈削落，在军校上学的人，削苹果倒是比常人快不少，他开口说第一句话时果皮已经削到了三分之一：

    “我提交的报告上写的是葛庆言语挑衅，我一时冲动判断失误以为他要攻击所以动手自卫。他一样动用了浮生基因池，提交的理由跟我大差不差，但他提交了我们动手的那段录像，说我元素池的实际使用量跟视频中不符。葛家的人咬着这一点不放，把警告函一直拖到了今天，目的就是为了让我缺席联赛。苹果你要切块，还是直接吃整个的？”

    “嗯？”寒伊一时没跟上他的脑回路，眼见着阳煜准备给苹果切块了，忙伸手拿过来：“整个的，谢谢。”

    寒伊接过苹果，咬了一口，白嫩爆汁的果肉在嘴里炸开，她咬一口就能顺明白一些事情，彻底顺明白后，一整个苹果也在不知不觉间吃完了。

    身侧有人递来了湿纸巾让她擦手，她以为是半月，苹果核往他手里一塞，接过湿纸巾擦完手就又塞回给他，点开自己的光脑查东西，顺嘴吩咐道：

    “半月，你远程连接一下我在伊家的数据网，我倒要看看家里哪个藏到现在的小耗子还敢对我的东西动手？还有监控部那边帮我发个公文回去，就说既然葛家以后都不会再有注射基因针的人出现了，审查团也没必要待了，葛家的人现在就可以打包东西从监控部滚了。对了，再给我来一杯浓缩咖啡，不加糖，谢谢。”

    寒伊等了五秒面前的虚拟屏都没显示连接成功的图案，她侧头抱怨道：“半月，你...”

    她扭头就看到阳煜手里还没来得及扔的湿巾，多少有些尴尬，轻咳了两声先发制人：“你怎么不说话，搞的我还以为自己在办公室。”

    阳煜瞟了她一眼，把手里的湿巾扔到垃圾桶里，点开光脑拨出通讯对那边道：“半月，刚刚要的浓缩咖啡不用了，寒伊说她受伤了要遵医嘱只喝水。”

    半月语调显得比往常高兴不少回他：“七七竟然知道遵医嘱了，我很欣慰。好的，开水已经送到医疗室门口了，请注意查收。”

    寒伊瞧着面前冒着热气的开水跟一起送来的营养餐有些头疼，又看了眼身侧的监工跟自己半身不遂的腿，想偷偷摸摸把菜倒进处理器里都不能，两人沉默地对峙半响，她还是端起水杯干了一整杯温水，苦大仇深地吃着自己的营养餐。

    多年的礼仪教养让她做不出满嘴食物跟别人说话的事，营养餐不多，她吃的也很快，吃到最后她把胡萝卜在白瓷盘里摆成了一个笑脸往阳煜那边推了推：“抱歉，刚刚有点出神，忘了你在身边，给你摆个笑脸，笑一个？”

    阳煜把盘子推回去：“我不是卖笑的。”

    寒伊叹了口气，拿叉子扎了根胡萝卜条塞嘴里，觉得味道有些淡，无意识地瞟了眼苹果，吃完第一根胡萝卜条她突然想起什么看着阳煜问：“审查团问你，你老老实实说给我输送元素治病不就完了，怎么还被人逼到去找伊橙来找我救命了？伊橙还不如你靠谱呢。”

    阳煜拿了一张湿巾细致地擦完手，又拿了一个苹果开始削，他的声音不大，也没什么特殊的语气，很是平淡：

    “审查团里鱼龙混杂，你手里握着的资源太多，性格又直率在外树敌不少，多的是人想拉你下来，你生病的事越少人知道越好，葛庆就是看准我不敢拿你冒险，才无所顾忌地逼我走到这一步。而且我找伊橙姐不是找她联系你，只是我想不明白葛庆怎么敢那么肯定你收不到消息，怕他对你动手，所以找伊橙姐问问你走之前有说去哪没。”

    又是一颗削了皮的苹果递到眼前，阳煜修长的手指捏着那颗苹果，就连苹果都好看不少，跟那碗放在阳光下被扒了皮的葡萄一样好看，寒伊盯着苹果看了太久。

    阳煜不由动了动手指问：“不想吃吗？”

    寒伊摇头：“不是”然后接过了那颗苹果说：“我只是在想，我以前怎么没发现我这么会养小孩。早知道你长大会变成这个样子，当时在你家门口我就多捡几个回家养，现在得省多少心啊。”

    阳煜的脸又黑了，收了餐盘还有果盘气呼呼走了，走到门口又回头说：“我家就我一个小孩，而且你要说一天三顿给小孩喂苹果算是养孩子，那你还不如直接种一颗苹果树，以后还能吃。”

    医疗室的门关上，室内只剩了寒伊一个人，她看了眼身侧小桌子上摆好的湿巾，倒好的温水，又咬了一口苹果嘟囔了一句：“现在养的这个也不是不能吃，就是不好下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