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于

    心里感应到了什么之后,她的耳边一阵嗡鸣。视线被框在一个小方格里,能看见两侧有人逆着她面对的方向掠过。脚变得很重,全身像是从前体育测试完一样,连呼吸都能尝到腐败的铁锈味。

    常清秋一寸一寸挪到病房,医生从里面出来,说的什么她听不见,只能听见生命探测仪的长鸣。

    床上的唐诗就像是睡着了,和平常无二。

    她睡着的时候很平和,眼角的泪痕还未干透,唇边还带着一抹未见曦光的笑,那张大合照被她抱在怀里,很紧很紧。

    从前她睡着的时候,常清秋总会探探她的呼吸她的脉搏。今晚她只是安静地坐在椅子上,一遍又一遍抚摸着唐诗的头,接着毫无征兆地起身躺在她身边,曲起腿从旁边抱住她,感受属于她的体温在怀里一点一点消逝。

    人总是在失去后才会回忆。

    她想起她们之间无数次的拥抱,从刚开始认识到现在,从没有一次抱得这么紧,好像这样就能留住她。

    天亮之后,常清秋没再哭过。她每天都会化全妆,这是她答应唐诗的。即使眼睛酸涩得厉害,她也始终抬头不流出一滴眼泪。

    所有人都开始担心常清秋,但她只是扯出一个笑容,告诉他们自己很好,不用担心。

    甚至是葬礼,她也是如此。

    唐诗的后事是由常清秋一手操办的。她留给常清秋的不仅仅是平安符,剩下的钱和资产也全都留给了她。

    “唐诗啊,她很可爱,特别与众不同,尤其是她的小雀斑,我特别特别特别喜欢。”常清秋哽咽着,笑着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

    “她很热爱自己的生活,当初我问她,为什么要选择做一名记者,她那时候说:‘我想让自己的生活变得更有明亮。’我记得她的样子,眼睛里都是光,她做到了,她让自己的人生更明亮,也以自己的方式点亮了别人的人生。她从来都不是一个三分钟热度的人,从学生时代开始,从喜欢到热爱。她最喜欢孙燕姿的歌,她总让我唱给她听,因为她觉得自己的声音不好听,这个傻瓜,可我总是没能给她唱……”

    “诗诗啊,我唱给你听,你醒着听好不好?”

    “诗诗啊,你变得好轻,小到我都看不见你的小雀斑了。”

    “诗诗,如果有来生的话,来做我的孩子吧,我给你一个家。”

    葬礼结束后,她卸了妆,在KTV唱了一晚上的歌。

    常清秋病了。

    高烧不退,她不肯去医院。沈肆只好一遍遍给她擦身体,好让她的体温不这么高。滴水未进,嘴唇干涩到起皮,他就每隔一段时间拿棉签给她润湿。

    常清秋一直在做梦,嘴里含糊不清念叨着什么。家里人急得不行,沈肆还算镇定,看着她的病态一言不发,不厌其烦地在她吐了之后继续喂水喂药。

    又喂了一次,沈肆才去外边回电话。

    “现在不行,可能得过一段时间。”沈肆站在阳台上点了支烟,想到常清秋现在可能不喜欢烟味,于是又把烟捻灭在烟灰缸里,站着看隔壁的方向。

    “不会耽误比赛,训练也是一样。”

    电话那头在问他这里的事什么时候能处理好,比赛不会等他。

    沈肆沉默了一阵,说:“很快。”

    确认自己身上没有留下烟味,沈肆回到常清秋那。刚打开门就看见一脸担忧的宁云枝。

    常清秋在傍晚的时候退烧了,低烧,需要补充体力。宁云枝给她熬了点粥,但不管怎么哄,她就是窝在被子里不肯吃一口。

    沈肆了然地点点头,让宁云枝不用担心,自己又去外面买了东西后很快回来。

    没开灯,窗帘拉着,房间笼罩着一层昏暗的氛围。床榻上的被子拱起一个小小的山丘,听见开门的动静后蠕动了一下。

    沈肆轻笑一声,上前把粥放到了床头柜上。

    拍拍小山丘,一点动静都没有。

    “先出来,不要在里面闷坏了。”他试探性地拉下被子,里面的人没有挣扎,露出一双不太清明的眼睛。

    沈肆低头抵在常清秋额头上,确认她现在的体温不灼人,“猜猜今天吃的什么粥,猜对了有奖励。允许你作弊闻一下空气。”

    “我鼻塞根本闻不到。”顶着一头乱发的常清秋瓮声瓮气嘟囔,扯起被子就要继续睡。

    不料沈肆根本不给她这个机会,好声好气扯着她的胳膊把人带坐到怀里。常清秋装死,他就挠她痒痒让她破功。

    实在忍不住笑,常清秋睁开眼睛和他对视。

    他笑得温和,常清秋很喜欢看他笑。他的笑里有着各种各样的情绪。

    视线下移到他下巴,上面已经冒出淡青色的胡茬了,就连眼下都有层乌青。她抬手抚摸他的下巴,感受到指腹别样的触感。

    她知道沈肆付出的不比她少。

    “我猜今天吃白粥。”

    沈肆摇摇头:“青菜瘦肉粥。”

    他不知道从哪拿出一盒慕斯蛋糕,是常清秋平时最喜欢的牌子,甜味不明显。

    她已经动摇,却还在他面前拖拉,“嘴里苦,吃不下。”

    话音刚落,早有预判的沈肆就从身后拿出了一串草莓糖葫芦,“自己吃还是我喂你?”

    小心思逃不过一点。

    粥的温度刚好,沈肆的速度不疾不徐,等她吃完一勺又适时递过去下一勺。可能是没怎么进食,常清秋没像以前一样边吃边拖延。

    喝完满满一碗粥,常清秋让沈肆陪她再睡一会儿。

    先把餐具送回去。宁云枝看着空荡荡的碗有些不可思议,“都是她吃的?没拖拖拉拉?”

    水哗啦啦往下冲刷着,沈肆把碗洗好,擦干净手的同时告诉宁云枝自己去陪常清秋睡一会儿。

    外面天色暗了,倒是给屋内营造了更好的睡觉氛围。沈肆从身后环住常清秋,在她颈窝间蹭了蹭。

    有一股栀子花香,但她从来不喷香水。

    常清秋没动,让他享受难得的安宁。

    思念的人会在心里,和生活一起走下去。

    常清秋即将在夏天毕业,在谢居正的引荐下,她开始在研究院跟着周奇工作。

    而沈肆也在准备出国比赛了。

    虽然不在学校住,但常清秋还是有不少东西存放在办公室的。沈肆开车送她去取,他是析大的学生,但作为常清秋对象和她一起进入校园的机会不多见。

    枝丫吐嫩叶,阳光逗弄树叶在地上投下阴影,在风的起哄下一摇一晃。

    时间还长,并不着急完成今天的主要任务。沈肆牵着常清秋在校园内闲逛。来到人工湖前,她闹着要吃冰淇淋。

    常清秋一般不轻易撒娇,但在沈肆面前的语气总会软下来,这也导致他根本没法拒绝,可以说是有求必应。

    没成想也就两分钟的事,常清秋身边就来了人。

    “姐姐,好久不见!”

    熟悉欢快的嗓音,韩承翎拍拍常清秋的左肩,人却是从右边跳出来的,“很久没在学校见到你了,最近很忙吗?”

    确实忙,很多从未接触过的事情要一点点适应,少了一些人的生活也要适应。

    “我还以为是我的问题呢,”韩承翎佯装苦恼,“本来想和姐姐一起吃顿饭就难,现在看来更难了。姐姐今天是一个人来的吗?”

    “不是,我和我男朋友一起来的。”常清秋指了指身后,就看见某人一手端着甜筒朝这里走来,脸上的表情要多臭有多臭。

    “学弟也在啊,不知道你会来,所以只给你学姐买了冰淇淋,小孩子就喜欢吃这些。”

    他故意加重了两个称谓和最后的“小孩子”,这几个字在牙齿间捻磨,听得韩承翎直咂舌,还好自己没有什么心思,不然得给这个学长咬死。

    “还是学长体贴周到。”韩承翎拉开一个弧度极大的憨笑,竖起大拇指、掂了掂书包背带提腿就要撤,“我就不打扰你们二人世界了,拜拜。”

    脚底不抹点油,身上迟早得给这位醋王的眼刀扎成刺猬。

    “喏。”

    常清秋接过冰淇淋小口舔舐,故意忽视闹小情绪的沈肆。

    他从来不表达自己的负面情绪,有想法也会自己消化。

    但这次有点不太一样,沈肆即将去国外比赛,一分开又是许久见不到面。

    见常清秋真没有一点反应,他的表情有些别扭,但还是一言不发,任她牵着往前走。

    还不够,常清秋松开手,掏出手机给别人发消息。身体侧着,沈肆看不见内容,但能从她的侧脸看见她嘴角的弧度。

    “咳。”

    常清秋抬头瞥他一眼,又继续低头看手机。

    沈肆停下来,她还在继续往前走。

    “常清秋。”

    “嗯?有事?”

    他抿着唇,似乎是在酝酿说辞,最后说:“他们不算什么,对吧?我的意思是,我尊重你的交友,但毕竟他们……算了,我已经是你的了。”

    手上的冰淇淋还没吃完,距离缩减,草莓的香甜清晰可闻。常清秋用手勾着他的小拇指,踮起脚尖将草莓气息渡到他口中。

    “你是我的,我也是你的。”

    起风了,能感受到手指触碰掌心带起的痒意。年少时站在一起感受到的风又吹了回来,碎光在眼里摇曳,时间会冲淡一切,也会将爱意醸得更浓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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