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见

    晋妧浑身一僵,这个声音她太熟悉。

    这声“好久不见”触动了晋妧深处的记忆,她想起那碗冰酥酪为什么会熟悉了,冰酥酪最顶端的花蜜,是产于嘉邵镇的。

    严翀的父亲是嘉邵人。

    晋妧缓缓转身,不敢置信地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严翀眉眼含笑,一身白衣,如沐春风般站在树下,光影透过树枝的缝隙,柔和地为他镀上一层光,站在光影中,如玉温润且和煦。

    严翀面上的笑意更加明显,朝着晋妧伸手打招呼,再次重复了一遍:“阿妧,好久不见。”

    这不会就是葛奕娴口中,后院留的东西吧。

    到底是在旁人家,晋妧留了个心,让宝灵去院子处盯梢。

    直到真切地坐在严翀面前,看着他熟稔为自己煮茶,晋妧还是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原以为他们之间,再无相见的可能了。

    晋妧视线落在严翀身上,仔细将他瞧了一遍,仿佛要将这些年缺失的都补回来。

    严翀感受到,微微回头,视线重叠,冲着晋妧微微一笑。

    晋妧如梦初醒,面色酡红,好像是她唐突了。

    垂下眼眸,晋妧扣弄着指尖,斟酌了一下用语:“你何时回来的?奕娴曾同我讲,说你去了嘉邵养病,我以为你不会回来了。”

    少女神情恍惚,年少懵懂时,她春心萌动过,种子埋下,还不等发芽,人就不见了。求来的平安符还未送出呢。

    只能从旁人口中得到他的近况。

    如今那颗种子,还安静躺在心底呢。

    严翀煮茶的动作一顿,眼底划过歉意:“前半月才回来的,过些时日便是祖母的生辰,我要代替母亲尽孝道,陪她老人家过生辰。”

    晋妧和严翀一样,生母早亡,两人相处时难免惺惺相惜。

    严翀的母亲同葛奕娴的父亲是亲兄妹,严翀父亲忙于朝政时,葛家便会接来严翀照顾。

    晋妧点了点头,祖母过生辰,的确值得他回来一趟。

    “嘉邵山清水秀,是难得的清闲之地,你在那里养病,如今身子还好吗?”晋妧眼神闪烁,关切地询问道。

    晋妧心中也有底,光是闻着院子中浓重的草药味,便知晓严翀同晋她差不多,都是离不开汤药的。

    严翀伸手将煮好的茶放在晋妧面前,眉眼舒展,笑着说道:“再好的地方,与我而言都是差不多的,但祖母她们牵挂,觉着嘉邵环境宜人,有助于我的病症,其实都是一样的,拿着汤药熬日子。”

    长舒一口气,严翀面上还是在笑,但已然有股悲凉在其中。

    晋妧端起茶,垂下眼眸,遮盖住其中的情绪。

    她的身体是娘胎里带的弱症,严翀不同,他本是康健的,如今这幅局面,是后天所致。

    严翀抿唇,喃喃道:“人各有命,都是天意,我如今这样也蛮好。”

    晋妧放下茶盏,一眼便看出他实在自我安慰。

    从前在葛家时,晋妧每每去寻严翀,他都是严于律己,不是练习射箭便是练习骑术。

    马背上恣意张扬的少年郎,如今怕是连弓箭都拿不起了。

    如果不是那场战役...他也不会变成这幅模样。

    原本明媚快活的少年,怀揣着建功立业的心,随着父亲上战场,不曾想遭人暗算,淬了毒的箭直入胸膛,若是再偏了两寸,心脉俱损,便救不回来了。

    世上没有完全的感同身受,晋妧清楚说什么话,都无法免除内心的伤痛。

    一朝事变,原先梦想毁灭,往后入朝连个文官都是勉强。

    晋妧苦笑道:“从前每逢见面,你都说我是小药罐子,如今倒也同病相怜,我仍是小药罐子,你变成大药罐子了。”

    打趣的话语,将悲苦的气氛化解。

    两人凑在一块哈哈大笑。

    严翀望着眼前娇俏的少女,她还是同以前一样,不论落入何处境地,总能过的好好的。

    “那你呢?还好吗?”严翀开口询问,身为庶女,他知晓晋妧的日子不好过。

    晋妧眨了眨眼,认真思索后说道:“和从前一样,不好也不坏。”

    她的日子从来就是这样,一池静水,偶尔波澜。

    看着眼前的晋妧,严翀眼眸中浮现出欢快,眼前人虽身子病弱,但话语和神情中的生命力,是他所没有的。

    即便眼下生活不是她所喜欢的,她也会努力规划,在有限范围内,给自己最好的。

    时间有限,耽搁了太久,长时间不见晋妧身影,难免宴会上会有人起疑心。严翀小心地从衣袖中拿出荷包,递给了晋妧。

    晋妧疑惑接过,当着严翀的面,将荷包打开,荷包内放着些许金块,以及一个檀木盒。

    唰一下的,眼前一亮。

    从荷包中抽出木盒,将木盒打开,里面放着几颗药丸。

    接受到晋妧疑惑的目光,严翀开口解释:“这是乾元丸,对你身子有益,我问过大夫,乾元丸都是些滋养药物,于其他的药方不会相克。”

    光是荷包中闪闪发光的金块,晋妧便不敢收了,更何况是严翀给的药丸,他出手必定价值不菲。

    晋妧翁声说道,将手中的东西递回去:“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她最近的确是缺钱,晋妧也贪财,也人明晃晃直接地送给自己,总觉得良心上有些过不去,当然也就一点过不去,没有很过不去。

    严翀眸光柔和,笑着同晋妧讲道:“许久未见,就当是我送你的礼物,大药罐子总要照顾小药罐子。”

    晋妧面上酡红更深,有人突然出现,给你送钱送药,实在是欢喜啊!难不成是那日前去广教寺许愿,佛祖听到啦?

    递出去的手伸回,摩挲着荷包上的花纹,晋妧柔声说道:“多谢”

    出来的时间太久,晋妧不敢耽搁,怕落闲话,将茶吃了后,便起身离开。

    行至院门口处,突然想起什么,晋妧回头望向严翀,眼波流转落在严翀身上,微微一笑,匆匆离去。

    站在光影中的严翀,拱手相送,同样回以微笑。

    返回宴会中时,宴会正到达顶峰。

    人潮攒动,少男少女凑在一起,围在那株牡丹旁,看个新奇。

    踩着乐点,乐姬在中央翩翩起舞。觥筹交错,人声鼎沸。

    穿过人群,晋妧长舒一口气,所幸没人注意到自己,畅通无阻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今日遇上了开心事,连带着胃口都便好了。

    桌案上整齐摆放的佳肴,晋妧拿着筷子,一个接一个品尝。待到品完菜肴的滋味,已经有个七分饱,担心吃多了难受,晋妧悻悻放下筷子。

    晋妧对面便是晋望伊。

    她面色阴沉,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使得身旁想要结交的姑娘,退避三舍,生怕引火上身。

    宝灵凑到晋妧耳畔,小声耳语:“她面色那么差,是因为定国侯家五公子!”

    晋妧诧异地挑了挑眉,又有什么幺蛾子。

    宝灵压低了声音:“五姑娘盛装出席,一看就是下了功夫,结果定国侯府连个招呼都没来打,没打招呼就算了,那茅公子公然在宴席上勾搭其他女子,五姑娘就成这幅模样了。”

    好家伙,不亏是定国侯府的,做事都这么放浪形骸不拘小节。

    未婚妻子在场,还能堂而皇之去勾搭其他人,换了谁都会生气的。

    知道晋望伊心情不好,晋妧也懒得去触霉头。

    一路上都零接触。

    回到倚桂阁的晋妧,脚下还是飘飘然。

    小心翼翼将荷包中的东西倒出来,金光灿灿的金块,晋妧越看越欢喜。

    难不成真是时来运转了?当日所求的好身体,好多钱,好夫君,好像都能对上。

    肯定是的。

    面上的红晕加深,晋妧心底的那颗小种子,开始萌发。

    严翀是家中独子,父亲在朝为武将,家底厚实,自母亲去世后,严翀父亲也没有续弦。倘若真的嫁过去,清清闲闲,两个药罐子扶持着过日子,想想还挺好。

    哼着小曲,将金块藏在床榻下的暗格中,就那么点钱,当然要小心谨慎。

    藏好后,晋妧刚起身,便听见宝灵的喊声。

    “小姐小姐”

    “怎么了?”晋妧心中一惊。

    宝灵捧着一束红梅,小跑着来到晋妧面前。

    “哪儿来的?”晋妧瞪大了双眼。

    瓷白的瓶中,摆放着花枝,花枝上尽数绽放着火红的梅花,同瓷白的瓶子产生强烈对比,随着宝灵越近,淡淡的梅香涌入鼻息。

    难不成是求爱的。

    宝灵一脸惊魂未定:“我也不知道,奴婢正在洒扫院子前,转眼这梅花便出现在门口了,还有这封信,我看到的时候,信就被夹在梅花中。”

    到底是多么高深的功夫,才能在眨眼间,将东西送到,然后人消失不见。

    晋妧伸出指尖点了点梅花,红梅连带着花蕊颤了颤,还是赏心悦目的。

    她大致已经猜到是谁送来的了。

    晋妧接过信,拆开细细阅读。

    宝灵好奇地凑过来:“信上说什么哇?”

    晋妧小脸一沉,伸手将信纸叠好,随即扔到炭盆中,眼看着信纸化为灰烬,才放下心来。

    “那人约我亥时见面”

    晋妧口中所说的那人是谁,不言而喻。

    亥时都要入睡了,见哪门子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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