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初点头刚点到一半就冷不丁愣了一下，立刻从床上坐了起来：“什么？你说谁来了？”
宁初都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还没睡醒，连带听觉都出了问题。
自己现在是宫中的乐妃莫楚楚吧，不是那个日日被司离逮着晚睡的宁六小姐吧。
不是吧，绝对不是吧！
兰意手捧着新换洗的衣物进屋，又重复一遍了兰情的话：“娘娘方才还在睡，奴婢们都不敢唤您起来，礼部尚书司离大人已经在正殿等候多时。”
闻言，宁初眸子微动，将自己从回忆中抽离回来，满心无奈答道：“既然如此，那便快些洗漱吧，不能让尚书大人再继续久等了啊……”
这声回应和往年无数次说过的没什么不同，只是称谓从阿离哥哥变成了尚书大人罢了。
宁初还记得，前几日顾奕唤她和司离去乾元殿。司离离开后，顾奕吩咐御膳房准备的小鱼干便很快就被送了进来。
如果真的有那么巧，宫女送餐时恰好被将将走出乾元殿的司离看见的话……
无论司离内心有没有怀疑过她的身份，实在不想掉马的宁初还是决定，要将每一个可能被司离认出的细节都扼杀在摇篮里！
毕竟自己现在和宁六长得太像了，不得不小心行事。
“兰情，去小厨房取两份小鱼干送去正殿，一份给尚书大人尝尝，一份等本宫过去了自己用。”宁初灵光一闪，眼眸奇异地亮了亮，像是想到了什么好主意。
“是，娘娘。”兰情躬身退下，兰意则继续留在里间服侍宁初起身洗漱穿戴。
自己爱吃小鱼干这件事，宫里应该有不少人知道。不过，她真正的习惯可能只有曾经同朝夕相伴的司离才会清楚了……
疏不如堵，躲躲藏藏的看上去反而有问题。她就是坐实了这个喜好又如何，自己照样有信心，能在司离那里蒙混过去。
宁初在兰意熟练的服侍下，很快就梳妆好了。她的发髻上簪着几枝看上去娇艳欲滴的缠花，衣裙如水波般轻柔飘逸，腕间玉镯随着动作轻轻叮当作响。
“娘娘今日可真好看。”兰意一边替宁初理好衣摆，一边赞叹不已，语气惊叹。
宁初却摇了摇头，将手搭在了兰意的手上：“走吧，我们这就去正殿，见见那位礼部的尚书大人。”
对今天的她来说，好看与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接下来的一场硬仗。
两人穿过长廊，朝阳洒在铺满青石板的地面上，投下斑驳树影。宁初无意间抬眼朝上看去，却只能望见皇宫深处层层叠叠的琉璃瓦顶。
到达正殿时，司离仍身姿挺拔如松地端坐在殿内等候着。已经在此候了许久的他，脸上依旧平静无波，不见任何不耐。
这还是宁初重生成莫楚楚以来，第一次不作任何躲闪、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观察成年后的司离。
他眉目疏淡，一身清冷的气息中和了天生桃花眼带来的媚。身着一袭官服、衣摆如流云的他比起五年前，更添了许多成熟与疏离之感。
这五年究竟发生了些什么？
他如今这副模样，看上去未免有些太冷了吧。比自己当初作为宁六第一次见到他时，还要更拒人于千里之外。
宁初一边默默思索着，一边和兰意一同迈步进殿。
“微臣参见娘娘。”司离始终注意着殿外的动静，他第一时间便发现了宁初进殿，立刻站起身来，朝她行了一礼。
乐妃娘娘她，早间竟也起得这般迟吗？
在大夏朝，众人皆以早起为荣。如六妹妹那般晚起的，还真没有几个。
这乐妃原也这般贪睡吗？
他想告诉自己，是他想得太多了。可一个又一个熟悉的相似点在他面前出现，自己又怎么能忽视，又怎么能无动于衷？
乐妃娘娘啊，你到底为何同六妹妹这般相像……
司离在心中默念着这几个字，满嘴苦涩不知何处诉。
“尚书大人快快免礼，是本宫来晚了，还请尚书大人恕罪。”宁初没再继续靠近，而是刻意远远地站在司离的数步之外，轻轻回了个礼。
“无事，娘娘来的不晚，”司离微垂眼眸，并不看向宁初，“微臣也刚到不久，只是稍稍候了片刻而已。”
二人一同落座后，宁初方才秀眉轻拧，开口询问道：“尚书大人今日前来我长乐宫，可是为了本宫的生辰宴一事？”
宁初语气虽十分温和，却故意和司离一直保持着端庄距离感。
司离点了点头，从袖中取出一份精致长卷，指节分明的手将之轻轻举起：“这是微臣按照皇上的吩咐，为娘娘生辰宴所拟定的章程，请娘娘先行过目。”
兰意从司离手中接过卷轴，这才来到宁初跟前，将卷轴展开于桌前供宁初查阅。
“如果有何需要修改之处，都请娘娘直言无忌。”司离朝宁初拱手，温声说道。
表演时间到！
司离对不起了啊，她也没办法啊，只能演你了。
“谢谢尚书大人费心。”
宁初一边看着卷上苍劲有力的字，一边状若无意识地朝身侧伸手，取了一个小鱼干。
这时，始终垂眸的司离也终于将眼神投向宁初，目光灼灼、满怀希望地看着她的动作。
兰情先前把送小鱼干进来时，司离就已经注意上了。他一直在等，等这乐妃娘娘享用这看上去只是寻常的小鱼干。
如果这也一样……
宁初眼中闪过一抹精光，却很快掩饰住。她直接将一整个小鱼干丢到了嘴里，然后细细咀嚼。
不对，这不对……六妹妹从不吃鱼头和鱼尾的。
此时的司离已经顾不上什么尊卑了，他的目光直直落在宁初的脸上，像是想从中看出哪怕是一丝一毫的不情愿。
可是，没有。
宁初流露在外的神色间，皆是吃到喜爱之物的愉悦之色，真真看不出半分虚假。
司离不知是失望，还是松了一口气，眼中乍起的微光在这一瞬间黯淡，直至完全湮灭。
六妹妹她不会这样的……
她一向都是从中间掰开小鱼干，然后分别从两半的断裂处开始吃，吃到最后再把鱼头和尾巴丢弃。
她这个习惯，四年来从未变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