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声“爱妃”，苏凝安听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还真是不习惯这样的楚怀瑾。
不过瞧着王氏被气得喘不过来的模样，她觉得有必要好好想想。
时间仿佛有片刻的静置，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
可等了片刻，她还再思考，瞧她那做不了决定的模样一如往常，王氏有些烦躁，直接冲她吼：“这种丫鬟留着干什么，杖毙得了，难不成你还要让她陪嫁去王府吗？！”
苏凝安的目光顿时落到王氏身上，刚才的思索转变为眼前一亮，笑着点点头。
“祖母这个主意不错，红杏是你给我的，颇会察言观色，伺候人是极好的，且她与侯爷又是情深义重，不如就让她随着嫣然陪嫁去侯府吧。”
看着王氏的面色愈加难看，苏凝安的声音也逐渐变冷，犀利的眼神仿佛在说，她早就对一切了如指掌。
“这不是祖母一早就打算好的吗？”
苏凝安的声音，如冷冬的山泉水，毫无顿渡，却清脆好听。
她竟然连这都知道了？！王氏犹如梦魇，整个人踉跄着后退了一步，若不是苏嫣然忙伸手扶住她，怕是要跌地上了。
王氏回过神来，愤怒地甩开苏嫣然，一双眼睛死死瞪着苏凝安想要开口教训，楚怀瑾的声音，轻飘飘的过来。
“怎么，苏老夫人想要辜负王妃的一番好意？”
楚怀瑾的话再平静，那也充满了威胁。就算他只看重了苏凝安的脸，此刻苏凝安在他眼里就是香饽饽，她得罪不起。
最终，王氏的脸色变了又变，无力地垂下头。
“臣妇不敢。”
“不敢就好，那就赶紧回去准备吧，聘礼、嫁衣都是现成的，不过你得扯块红绸做盖头。”
说着，楚怀瑾的目光落到红杏身上。
“红杏，你可得记着你家小姐的恩德，一会儿随她进府收拾东西，去苏府报到。”
“多谢王爷恩典，多谢小姐恩典……”
红杏怎么都想不到会有这样的结果，当下喜极而泣，连连磕头谢恩。
不过楚怀瑾却是充耳不闻，似笑非笑地看向陆离。
“本王在这里恭喜宁远侯喜得两位佳人，可真有齐人之福啊。”
“那还是比不得王爷，告辞！”
陆离冷冷一拱手，随后就带着迎亲的队伍离开，刚绕上大街就看到王府的下人抬着一箱箱挂了红绸的聘礼，往将军府赶。
那队伍好像没有尽头似的，在他面前走了好久才消失。那抹红，刺得他眼疼。
谁能想到，马上就要上花轿的新娘又回到了闺房，重新上妆，换新嫁衣。
红杏去收拾东西了，房间里就芍药伺候着，方才她站在花轿边，什么都看了个一清二楚。
要不是昨天苏凝安昨天再三叮嘱她，不要露出任何马脚，就在花轿旁静静看着，她早就出来狠狠骂红杏一顿了。
小姐待她那样好，她怎可以背叛！
气愤完后，芍药有满是担心。
“小姐，你怎么就被桓王殿下看上了，奴婢今早还听说，他昨日在寻芳苑折磨死了一个姑娘，手脚都断了，惨不忍睹。”
苏凝安眉头一蹙，楚怀瑾不是说这是会处理好么，怎么不过一夜的功夫就传得沸沸扬扬了？
想到昨日他说已经习惯了，难不成他在京城里这家喻户晓的“好”名声，就是这么来的？
若真是如此，那背后要置他于死地的人也太阴险了！
看着苏凝安对着镜子许久都没有话，芍药更担心了，梳头的动作停了下来，望着镜子里的她说：
“小姐，要不我们去找老爷想想办法，您总不能刚出狼窝，又进火坑吧。”
“芍药，你有没有想过，昨天那个没了手脚的人，是我干的？”
知道芍药是在担心，苏凝安抬起头，尽量用比较轻描淡写的语气，嘴角甚至还挂着安抚人心的笑。
只是……
这话听着，怎么那么瘆人？
芍药直接僵在了原地，满脸的不可思议，小姐昨夜女扮男装出去，竟然是去找桓王殿下！
在她的印象里，家小姐虽然功夫不错，但平日里是最讨厌那些打打杀杀的，尽管昨天小姐的行为有点反常。
想到昨天，芍药在心底埋藏了一天的疑惑就浮了上来。
“小姐，你怎么知道红杏藏了那些东西的，我和她住一个屋那么久都没有发现。”
怎么知道的？苏凝安收回目光，重新看着铜镜里那倒映出的脸，逐渐陷入痛苦的回忆之中。
那时，侯府的后院里，苏嫣然已经成了小妾，整日与陆离抚琴作诗，好似神仙眷侣。
苏凝安虽为正室夫人，却是草包的一个，什么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她一样都不会。
可眼下，陆离已经在苏嫣然那边宿了好两月，一直都没来看过她。
她知道，他最喜欢吟诗作赋，于是叫芍药和红杏将市面上大多的诗集都买了来，而她起早贪黑的背诵。
以前是王氏不许她学，说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但她是个过目不忘的，很快就将几十本诗词记了个滚瓜烂熟，且还能提笔做出新的来。
那日她灵感爆棚，一下子作了十几首诗，选了三首自认为不错的，想拿去给陆离品评。
“小姐，你这几首诗写得真好，侯爷看了一定会大加赞赏的，奴婢这给侯爷送去，小姐可以先准备起来，今晚和侯爷一起好好共度良宵！”
红杏看着苏凝安挑出来的三页纸，大加赞赏。
她是懂诗词的，虽不说精通，但比起之前一窍不懂的苏凝安，那可是好太多了。
听她这么满满的夸赞，苏凝安也跟着笑起来，抬起那三页纸，认真看了两边，就把它们都托付给了红杏。
而后，她就叫芍药伺候沐浴更衣，让厨房做了陆离最喜欢吃的菜，而后等着他来，等着他对她刮目相看，等着他对她赞赏有加。
可是从天亮等到天黑，陆离没有来，红杏也没有回来。
苏凝安心里越来越不安，担心红杏被其他几房的小妾欺负，最终等不下去，带了芍药出去寻。
几番打听之下，得知红杏去了陆离的书房到现在还没出来，苏凝安的心里有了更不好的预感。
等她来到书房，守在书房门口的近卫见到她就眼神闪烁，不敢进去通报，只说陆离是喝多了酒，这会儿已经睡下了。
她又问及红杏，那回话的近卫脑袋垂得更低，结结巴巴地说：“在……在里面……”
苏凝安脑中紧绷的神经“嗡”地炸裂，再也顾不上什么礼仪，直接上前推开了门。
书房的那方卧榻上，红杏上身只穿了个肚兜，趴在陆离的怀里，衣服散了一地，不用想也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
而他们两个，仿佛都累着了，搂在一起睡得正香。
苏凝安犹如晴天霹雳，僵在原地，好一会儿回过神来，朝那方睡榻走去。
近了，她看到红杏白皙的脸颊上泛着红晕，梳起的发髻也有些松散凌乱，额前掉落下来的几缕发丝浸了汗水，凝结成好几条，贴在脸上。
这一刻，苏凝安是崩溃的，才没几个月，陆离睡了她的堂妹还不够，现在连她的丫鬟都放过！
可哪怕心痛到无法呼吸，她都直紧咬着牙，无声地落泪，丝毫没有闹腾。
因为王氏一早就教她，作为正室夫人，要为夫君着想，要与小妾和平共处。况且纳嫣然入府的时候，她也是有情绪的，可陆离便和她闹了脾气。
最终等她点头，陆离对她才和颜悦色，她想着祖母的话，还是有些道理的。
此刻她便强迫自己不去看，可转头看到书桌上时，一眼就发现了她写的那三首诗。
每一首诗的旁边还有陆离的符合，字字文雅，句句缠绵。
可为何，他会和红杏搅在一起？
满屋子的酒气似乎成了她说服自己最好的借口，他不是有意的，他只是喝多了，如果她就那么退出去，当做什么都没看到，这一切就没有发生！
她不仅这般自欺，还做了，转过身，轻手轻脚地离开。
可还没等她跨过门槛，身后就传来红杏跌落地面的声音，紧接着是红杏恐惧而又颤抖的声音：“小姐恕罪，奴婢，奴婢不是……”
苏凝安转过身去，看到陆离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毫无波澜地看着她，似乎根本就不想解释什么。
而后他伸了个懒腰，指了指地上慌慌张张的红杏，不紧不慢地说：
“事情已经发生了，作为正室，你看着处理吧。”
话落，他就拿起一件外袍披上离开了书房。
她还能怎么处理，只能抬了红杏做妾室，硬生生的给苏嫣然送去了一个帮手。
而后红杏便受宠而骄，拿着她与陆离曾经往来的情信到他面前炫耀。
“夫人，妾身还真是要感谢你，要不是你这三页卓然的诗作，妾身也不可能博得侯爷的欢心。”
言下之意，红杏当日占了她的诗作，这才和陆离……
苏凝安原先也是这么认为，气得差点昏过去，可是看到芍药从红杏屋里搜出来的东西时，那里面大多的诗不过是陆离默写别人的罢了。
且在陆离的书房，红杏拿去的东西，还是苏凝安的字迹，陆离不可能认不出来。
唯一的解释，就是陆离要在那天狠狠重创她的心！
芍药见苏凝安对着镜子久久没有说话，更担心了。
“小姐？”
“小姐？！”
“芍药，你没发现吗？这两年红杏提起宁远侯的时候，眼底总有压抑不住的甜蜜。”
苏凝安总算说话了，只是口中所说之事，她自己以前未也曾发觉，红杏真的很善于隐藏。
不过芍药没有怀疑，因为苏凝安从昨天开始就变得很奇怪，她觉得应该是小姐发现真相后实在气不过。
“芍药，这些年，都是我眼下，苛待了你，以后我不会再让你受委屈了。”
苏凝安忽然认真地看着芍药，郑重其事地保证。
这个傻丫头，上一世为了保护她，最终被陆离的护卫乱刀砍死，身首异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