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融陷入了彻底的沉默。

    过了好一会，他才喃喃自语道：“也许就是因为知道我没有那样的资格，所以我才只追求当下，完全不期待长久。我是自私……当我喜欢的人想要追求长久的时候，我或许只能无奈又残忍地当个逃兵了……”

    顾淳：“上次你跟我说，‘如你愿意，也可以在自己的中枢系统修改或增添程式’。这件事我也认真地考虑过了。上次我的机体损伤、中枢系统没有办法完全正常地运行，自体的修复程式、清洁程式都起不了作用，而且也无法自主选择进入休眠模式。

    但在那个等待休眠的期间，我发现我比起平时前所未有的更像一个‘普通人’。”

    辛融平静地等着他的下一句话。

    “我打算自己研发一个新的程式，未来添加在我的中枢系统。我想让自己的的机体也可以随着四季更替、年岁变迁，慢慢衰老退化。我想陪着喜欢的人一起日渐老去，想要我的命运可以有一个倒计时的终点。

    我和你一样希望可以珍惜当下，而我不期待在咱们看似‘青春永驻’的表象下，能对遇见的所有人隐瞒住，我只是一台一成不变机器的事实。所以我想从源头开始改变这个事实。”顾淳极其认真地说道。

    辛融的眼中流露出的，是错愕，是迷茫，也是不解：“你确定这是你想要的？我们在那个世界的劣势，在这个世界明明有机会转变为优势的。更美的皮囊，更强健敏捷的身体，不会衰老死亡、有超强学习能力、能不断自行修复的中枢系统……

    最大最大的优势，是不受人类的寿命限制，几乎源源不断的时间。再也没有‘精英人’能束缚你，你可以拥有金钱、财富、名声……你甚至可以做这个世界的‘精英人’。而这一切还没开始，你就打算主动放弃了？”

    顾淳笑了，那是一个仿佛历尽千帆般淡然的笑容：“对，这些我可以什么都不要。过十辈子，百辈子，对我来说都不如酣畅淋漓地活一辈子。就是知道有一个明确的终点，我才会更加更加不遗余力地珍惜我的生活，以及我喜欢的人。

    果然，我们虽然有着完全相同的构造和运行系统，却是完全不同的‘人’。我尊重你的想法，但也不改变我的。如果什么时候你改变想法了，告诉我，我会共享给你这个不久后就将被完成研发的程式。”

    辛融郑重地点了点头：“就按我们各自的方式，去体验各自的‘人生’吧。”

    ……

    舒韵从老家回到A市后，终于和徐乐宜、滕娅一起补上了，本该在她离职当天吃的那顿聚餐。

    这次大家倒不想去一些环境优越但味道不惊艳的氛围感网红店，而是选了一家环境略微简陋、可永远人气爆满的重庆火锅。

    三人都被辣成烈焰红唇状，可全都笑得久违的肆意和快活……

    两人问起舒韵之后的打算，但又贴心地补了一句：“毕竟你之前累了那么久，就算想再什么也不考虑地休息一阵子，也很正常。别给自己太大压力！”

    舒韵点了点头：“我现在也不是完全没想法，但也不算很成熟。不过，未来3个月到半年的期间里，我暂时不打算找新工作，无论大小公司。”

    滕娅眨了眨眼：“你想读书？还是想四处旅行？”

    舒韵：“我想利用目前为止自己在学校和职场里积攒过的经验和技能，一边接一些有相关度和专业门槛的兼职，一边养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社交账号，未来作为一个小IP，围绕它开发有自己独特风格的文创产品，进行线上销售。

    总之，既然对待工作，我没有办法像原来很多同事那样学着推脱、甩锅和躺平，总忍不住沉浸和投入进去。那我不如把时间和心血都投入在有机会能充分回报自己的地方，尽可能占有自己的剩余价值。”

    乐宜点点头：“这其实就是创业呀。”

    舒韵有点不好意思地挠头：“倒没有那么正儿八经……只是想从零开始，不受任何人限制和命令地，从零开始做点自己的事情。”

    徐乐宜温柔又认真地说道：“创业也不论规模大小，不论从哪里起步。重要的是，你要开始一份属于自己的独立小事业了。我很支持这个想法，我也觉得你有这个能力！”

    舒韵：“嗯嗯，我想从一些轻投入、轻资产的事情开始，今后有了一定经验再考虑进一步的事情。”

    乐宜：“今后说不定，我们之间还会有不少工作上互相支持合作的机会呢。詹浩峰如果真的把公司卖掉，我猜他也闲不了多久，下一个他看中的方向，如果和我的兴趣和擅长相符合，我也会考虑和他合伙创业。”

    滕娅一惊：“怎么会？和他做合伙人，你不怕会尴尬，也不怕想起以前的事儿会伤心吗？”

    徐乐宜摇摇头：“以前是以前，现在我只把自身的发展和机遇放第一位考虑。虽然因为他而离职想起来就像没多久前的事，但实际上已经过去很久了。尤其是经历了一次真正的恋爱之后，以前的单恋回忆起来，就像是小女孩的粉红泡泡一样单薄而易戳破了。

    詹浩峰是一个勤奋且聪明的创业者，我对他的实力有信心，也对自己有信心，所以不会排除合作的可能性。”

    滕娅：“其实我最近也有些新的想法。确实公司里最近氛围不大好，可能大家也隐约感觉到了管理层内拉帮结派的微妙形势，真是能摸鱼的人摸鱼，能甩锅的人甩锅了……说句惭愧的，我之前虽然很享受那种有摸鱼空间、不思进取的状态，可现在想法改变了。

    或许也有搬出来独居、恋爱、分手这一系列事情的影响吧……我想申请出国念书，过几年比现在更远离爸妈、不受他人影响的日子，会更知道自己想过什么样的生活，想成为什么样的人吧。我也不愿意一成不变，想探索自己身上新的可能。”

    舒韵举杯，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那我们仨都要开启大女主的新剧情啦，敬我们自己，祝我们都万事胜意！”

    大家都满上杯子，直到喝到微醺。

    ……

    或许因为充实，舒韵只觉得此后的每一天都过得飞快。

    最初的日子，她和顾淳一起在那张大大的餐桌上，像E市居家办公时候一样，坐在彼此的斜对面，安心做着各自的事情。

    空闲时候，一起去公园玩玩飞盘，逗逗小狗；

    天气晴好或者想出门透气的时候，可能双肩包背上电脑，一起骑行去打卡市区里新开的独立咖啡馆，工作个大半天，再用新鲜蔬果和新奇零食塞满两个车筐，骑回家一起做饭。

    一段时间后，舒韵自由职业的工作收入略微稳定了些，而社交账号也初步积累了一批质量不错的种子粉丝。

    她和顾淳商量着，是否另租一个空间更大更灵活的公寓作为共用的工作室，以满足此后的办公、打样、制作、拍摄和仓储的一部分需求。

    顾淳很赞成，在网上初选了几间符合舒韵需求的屋子后，两人一起实地看房，两天内就选好并签订了合约。

    紧接着，顾淳还针对最终选中的这套简装的房子，根据两人各自的需求重新规划了空间，进行了小幅度的改造，还购置了一些性价比很高的家居品。

    直至舒韵实际着手搬家之前，新屋子的一切几乎都已被顾淳打理得很完善了。

    搬家前一天，她才发现，两个人在原来公寓的所有生活痕迹，最终也不过压缩成两只行李箱，几只纸箱罢了。

    被工作卷得昏天黑地而几乎失去了生活的那段日子，舒韵真是再也不愿意经历了。

    搬入新屋子的当天，她倒是惊喜得几乎流泪。

    全屋最大最明亮的房间，被顾淳作为工作室布置了——两张足够宽敞的书桌，占据了临窗但不晃眼的位置；

    空间充裕的书架、陈列架和收纳柜整齐地贴墙摆放，房间正中还有一个大小合适的工作台，便于制作和拍摄样品；

    而房间的角角落落还有一些用心的小装饰：平实的小椅子、躺在收纳筐里的可爱小玩偶、袖珍而好养活的绿植、设计感十足的海报和明信片……

    顾淳一直在用心记住自己喜爱的细节，并等待机会将它点缀在舒韵真实的生活里。

    而开放式厨房兼餐厅，则连通了客厅和生活阳台。

    客厅不大，但足够摆放下一组温馨的沙发、一张木质的长茶几、一台可以随时再过“mini电影节”的大屏电视；

    餐厅里放着一张和此前不同的温馨圆桌，邻着开放式厨房里的大岛台，厨房里双开门冰箱、蒸烤箱、大单槽、洗碗机、餐边柜、咖啡机一应俱全；

    生活阳台上有两棵半人高的绿植和几盆香味清淡的鲜花。

    晴天两人可以坐在绿影和清香中进餐，雨天则可以窝在沙发里看着电影半梦半醒。

    有大飘窗、中等大小空间的次卧，则成了二人共同的卧室。

    靠墙的一排衣柜及置物柜，已足够安置舒韵那在女生当中不算多的衣物和顾淳本就极简而量少的东西。

    顾淳甚至在飘窗上，还给舒韵原本放自己床上的小玩偶们安置了一个温暖的小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