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弟弟晓军是在阳金镇到宁市的大巴车上失踪的。”
曾高飞突然说道。
阳金镇就是距离程家村最近的村镇。
“我想找到我弟弟的尸体，想知道是谁害死了他。”曾高飞说这话的时候，消瘦的脸十分阴沉，“这两件事，你能帮我吗？”
程筠听懂了曾高飞的潜台词：如果你不能帮我，那我们就没有谈下去的必要了。
程筠并不是一个会受威胁的人，但她同时也意识到了曾高飞的松口。
“我要赶去学校上晚自习。后天下午放学后，我们有一天的假期，3月10号，我们见面详聊。”程筠说，“在此之前，我不会录入你弟弟的阴气，但是希望你能保证这期间你们不会打扰到其他人。”
曾高飞顿了顿，问：“你在哪里上学？”
“宁市一中。”
“好学生呢。”曾高飞突然勾了下唇角，像是在笑。
但是很快，这丝笑意又消失了，像是程筠的错觉。
他说：“9号放学后我来你们学校找你。”
放假前一天宁市一中会提前到四点半放学，程筠答应了。
她提着编织袋小跑着去了客运中心，坐上了到宁市一中的公交车。
还没有到发车时间，公交车上只有零星几个人，司机和售票员也还没上来。
大概等了十分钟的样子，司机和售票员终于上车。
车门关闭的声音让程筠从瞌睡中醒来，她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角的泪珠，等着售票员走过来收车票。
因为她是从起点站出发，所以在上车前就去售票处买好了车票。
公交车缓缓启动，开出客运中心后，售票员起身收车票，同时在手上的小本子上记录车上乘客的目的地。
到宁市一中的票价是两毛钱，大概行驶半小时。
程筠将车票递给售票员，余光瞥见司机的背影，觉得有些熟悉，于是多看了两眼。
然后她瞪大了双眼。
等等！等等！
这人好像她二叔啊！
程筠以为自己认错人了，又揉了揉眼睛。
正巧到了十字路口，公交车右转，程筠如愿看到了司机的侧脸。
程筠确定了，司机就是她二叔！
她二叔在过年说的年后就不做服装店的生意了，原来不是骗人的。
所以她二叔当时花钱去考驾照，是为了当公交车司机？
程筠恍恍惚惚地想，公交车司机的工资虽说肯定比不上他自己做生意，但也是个铁饭碗，二叔为什么不告诉家里人呢？
程筠有些纠结待会儿下车的时候要不要和二叔打招呼。
但宁市开通的公交车线路并不多，二叔偏偏还是会经过宁市一中这条线的司机，他肯定也知道自己迟早会发现。
思前想后，程筠在快要到站的时候，还是走到了驾驶座旁边。她在售票员诧异的目光下，小声叫了句“二叔”。
程建华在上车的时候就看到了程筠，只不过那时快要发车了，程筠又在打瞌睡，他就没有过去叫醒她。
靠站的时候，程建华回头冲程筠笑了笑：“10号放假吧？那天我休息，来二叔家吃午饭。”
“好。”程筠点点头，也没有多问，她提着编织袋下车，“二叔再见。”
*
宁市一中87级的学生共有270人，分成了6个班。
程筠在1班。
晚上一共有三节自习，程筠花了半节课的时间给这学期的新书包上书皮。
下课后，她和同桌于娜娜挽着手去厕所。
“娜娜，你认识我们这届有个叫童书雪的女孩吗？”
“童书雪？这名字真好听。”于娜娜微微侧头，有些疑惑，“但我不认识她啊，你找她做什么？”
程筠眨眨眼，用了现成的借口：“因为觉得这个名字好听，想认识一下。”
于娜娜：“……”你看我像相信的样子吗？
但她还是说道：“我有个朋友在3班，我今天回去的时候问问她认不认识。”
于娜娜是宁市本地人，没有住校。
走读生也只需要上两节晚自习便可回家。
三节自习课很快结束，程筠预习了明天的新课后，做了一张学习计划表。
下课铃响，坐在她后桌的舍友丰苹站起来：“程筠程筠！回宿舍了。”
她们班上只有16个女孩，除了于娜娜之外还有五个女孩是走读生，而宿舍又是八人间，她和丰苹被排到了最后两名，和2班的六个女孩一起合住。
程筠今天在上自习前已经问过同宿舍的女孩，2班没有叫童书雪的人。
全叔是个不靠谱的，只知道童书雪和她是一个年级的，其他的一问三不知。
宁市一中的女生宿舍修得挺不错的，一共四层楼，一楼是公用的洗漱间、厕所和浴室，宿管阿姨的宿舍也在一楼。
而且还通了电。
据说是因为他们的校长是一位女性，所以在这方面特别照顾女生。
洗漱之后，程筠便躺进了被窝。
10点半熄灯，宿舍也渐渐安静了下来。
第二天，于娜娜朝程筠摇了摇头。
“我朋友说他们班也没有叫童书雪的人。”
排除了3个班，那这个女孩应该是在另外三个班。
这三个班没有程筠认识的人，她也不好意思直接去别人班上问“谁是童书雪”，只能再找机会打听打听了。
到了9号周六那天，还没有下课，程筠就看到了带着曾晓军在教室外晃悠的曾高飞。
见到程筠后，曾晓军甚至还朝她挥了挥手。
程筠仿佛听到有人在耳边说：看啊，工作主动上门了！
*
回宿舍放好东西，程筠下楼后却没有看到一直跟着她的兄弟俩。
不过空中还有残留的白色阴气。
比起曾晓军，曾高飞似乎不能很好的控制自己的阴气。但好在他只是普通鬼，微量的阴气被普通人吸入后并不会对其造成太大的影响。
顺着阴气的轨迹，程筠在学校后方的小树林找到了曾高飞。
他坐在树下，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而曾晓军坐在树上晃着脚丫，好奇地朝四处打量。
“我以前也是一中的学生。”
等程筠走近后，曾高飞突然说道。
他抬头，目光温柔地看着程晓军：“晓军担心我在学校吃不好，总会坐大巴车来给我送饭。”
“晓军从小成绩就好，但他初一那年，在学校发烧，没来及吃药，回家后，家里人也没注意到，等他退烧后，他忘了很多事，性子也变得和五六岁的孩子一样。”
“这件事后，晓军从学校退学回家。但他就算是变成这样，也很懂事，会帮家里做事。”
曾高飞突兀地笑了一声：“晓军第一次给我送饭的时候，家里人都不知道，还是他找到了学校，我把他送回去的时候，他们才知道。”
程筠看着他嘴角未收起来的讽刺笑意，突然能想到当时的场景。她没有打断曾高飞，立在一旁，安静地听他说下去。
“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后来，我和晓军约好，每两个月我都会回家一次，他在我回家那周的下个星期给我送一顿饭就好，其他时间不要来。”
“家里条件不好，但我和晓军的妈妈去世前给我们留了一些钱，晓军自己在村上也能挣工分。那个时候我们高中只需要读两年书，我算了算，这些钱足够撑到我毕业。等到高中毕业，我应该能分到一个很好的工作，到时候就把晓军接上来。”
“一切都很美好，但是在我毕业前三个月，晓军失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