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叔被程筠警告之后,看起来沉默了许多,也不知道是不是受着“程筠是鬼差”这件事的冲击。
这天,程建泓和方静也比平常晚了半小时到家。
程筠在厨房就听到了两个妹妹欢快的声音。
“大姐!大姐!”
正在烧火的程朝抬起头:“姐,我好像听到有人在叫你。”
“你没听错。”程筠在锅里翻炒最后两下后,将菜盛出来。
程珍和程琴,一个10岁,一个7岁。
两年前,程建华托关系把程珍转到了宁市的小学读书,程琴到了上学的年龄后,也跟着去了宁市。
吃饭的时候,姐妹俩一左一右坐在程筠旁边,嘴里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饭后,趁着三个小朋友收拾厨房的功夫,程筠问程建泓:“爸,二婶怎么样了?”
“医生说手术很成功,再过两天就能出院了。”程建泓压低声音对程筠说:“竹子,幸好你让你奶带了钱,不然这手术都没钱交!”
“怎么会呢。”程筠皱眉,她提醒李秀兰带钱也只是以防万一,她哪里想到二叔还真没钱做手术,“手术费很贵吗?”
她印象中阑尾炎是个并不难的手术,上一世她读初中的时候就做了手术,当时手术费也不高啊。
难道是早些年的手术费更高一些。
程建泓:“有点贵,手术费四十块钱。”
方静:“之前竹子放假,我们去城里的时候,看老二的店生意挺好的啊,老二连四十块钱都拿不出来了?”
程建华和朋友合伙在城里开了一家服装店,他朋友专门去南方城市进货,程建华和妻子田秋柔就守在店里。
去年听说还开了分店。
程建泓叹了口气:“生意好归生意,是老二自己没存下来钱,他说是上周刚教学费去了。”
方静问:“学费?学什么学到手术钱都没了?”
程建泓:“老二说是学开车。”
“开车?”方静嗤笑一声:“你弟还真是想一套做一套,又是要做生意,现在又要开车。”
程建泓脸色有些不好看:“建华还年轻,愿意出去闯有什么不对?他和我们又不一样,我们有稳定的工作,建华有吗?”
方静表情也冷了下来:“程建泓,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眼看俩人在堂屋里就要吵起来,声音也越来越大,程筠揉揉额头,劝道:“爸妈,陈年旧事就别吵了,还是说说二叔,他怎么突然想到去学车了?”
这个年代和以后可不同,不是谁都能去学车的。程筠班上有个同学,他爸爸是专门开长途大巴车的,听说学车不仅要挂靠单位,还要交很多钱。
“没机会问。”程建泓说,“老二只提了一嘴,说过段时间回家再说。这事儿估计秋柔也是反对的,老二根本不敢在她面前多说。”
方静:“搁谁谁不反对啊!这生意做得好好的,把钱掏空去学车?”
程筠若有所思:“可能是生意出问题了呢?”
方静一愣:“什么?”
程筠这才反应过来把心里话说出来了,她轻咳一声,说出自己的看法。
“爸妈,二叔不是冲动的人。就如同他几年前突然要说做生意一样,一定是经过慎重考虑才做出的决定。”
她又看向方静:“妈妈,你也冷静点,至少咱们问问二叔的意见再做判断。”
方静“哼”一声,别过脸。
程建泓看了方静一眼,又听程筠对他说道:“爸你也是,有话好好说,声音别那么大。无论二叔是因为什么去学车,但他因为这事差点没钱给二婶做手术,确实就是他的不对,妈也是着急。”
方静嘴巴微张,想说什么,但到底没再开口。
而程建泓被程筠这么一说,脸一红,也有些羞愧:“不,我不是……等等,竹子,你说你二叔生意出问题是什么意思?”
方静也看向程筠。
“啊!这个完全是我乱说的!”程筠摸摸鼻子,她直接结束刚刚的话题:“总之咱们都别瞎想了,一切等二叔回来再说!”
“也是,别瞎想了。”程建泓拍了拍桌子:“不过竹子我可得批评你,什么生意出问题了,这种事情以后可别乱说。”
方静附和:“就是,这种话能瞎说吗!”
程筠诚恳认错:“知道啦!我再也不瞎说了。”
以后一定控制住心里的想法,不轻易说出口。
*
一周后,程志强和李秀兰老俩口从城里回来。
俩人不是空手回来的,除了身后背回来的换洗用品,手里还各提着两大包东西。
程珍和程琴一见到他们就扔下手中的笔,迎了过去。
“奶奶,妈妈出院了吗!”
“奶奶,爸爸妈妈什么时候回来啊!”
姐妹俩一边问,一边想帮忙提东西,但是她们人小,合力才能提动一包东西。
程筠和程朝也赶紧上前帮忙。
程筠发现东西还挺沉,不知道买了些什么。
李秀兰几个大阔步走进堂屋,将剩下的包裹放下:“出院了,能跑能跳的!再过几天就可以去医院拆线了,他们拆了线就回来!”
程琴举手欢呼:“太好啦!”
程珍脸上也露出笑意。
程志强从某个包里掏出奶糖递给孙子孙女们。
“这东西买的人可多,你们尝尝。”
看到奶糖,就连平时不太爱吃甜食的程筠都咽了咽口水。
这年头,奶糖可贵了。她前段时间去镇上也只买了些水果糖,花生糖也没舍得买几块。
程筠剥开一块,塞进嘴里。香甜的味道瞬间充盈味蕾,口齿生津。
“大姐!糖纸给我吧!”程珍轻轻扯了扯程筠的衣袖。
程珍有收集糖纸的习惯,她还让程朝帮她做了一个木盒子,专门收集糖纸。
把四张糖纸拿在手上,程珍去水缸边舀了一小碗水,将糖纸洗干净后,又用手帕小心地将上面的水擦拭干净,这才蹬蹬蹬跑到了楼上。
二楼一共三间房。
程珍在去城里前一直和程筠一起住,程琴以前小,便和父母一间屋。这次俩人回来,本是打算让她们住二楼最右侧的房间,可她们撒着娇要和程筠一起睡。
程筠扛不住,只能又收拾了一床被褥出来。好在她的床够大,睡三个女孩子也足够。
程筠发现这几包东西里除了一些年货之外,还有几块花纹十分好看的棉布。
她问:“奶,这是要做新衣服吗?”
李秀兰显然心情很好,从回到家开始,眼角就是弯弯的:“对对,看我这记性,我得赶紧去找刘裁缝给你们姐弟几人一人做一套新衣服!”
说完,李秀兰拿着布便风风火火地跑了。
程筠不禁失笑,和弟弟妹妹们帮忙把剩下的东西收拾好。
不过李秀兰回来的时候,她的心情看起来就不是那么好了,她略带可惜地说:“年前来不及做新衣服了。”
程志强睨她一眼:“我就说刘裁缝年前忙得很,买几件成衣得了,你非要扯几块布。”
“是是是,就你是大聪明,别人傻得很!”李秀兰本就在刘裁缝了碰了壁,被程志强这么一说,心情更不好了,她叉腰道:“你那么聪明,怎么不早点阻止我啊!偏要等我买了布回来才叭叭叭个不停!”
“你这老婆子,说话就说话,那么呛干嘛!再说了,我没拦你吗……”
在一旁的程筠:“……”
她无奈叹口气。
老俩口拌嘴就是家常便饭。
不过因为老俩口是接近傍晚的时候才回来,李秀兰又去刘裁缝家跑了一趟,现在天色已经彻底暗下去了。
程筠不得不出声打断,提醒他们该做晚饭了。
李秀兰这才瞪了程志强一眼,收拾东西准备做晚饭。
多了两个人,晚上也多做了两个菜,一大家人围着桌子热热闹闹地吃了晚饭。
“就等你们爸爸妈妈回来了!”李秀兰夹了几筷子肉到程珍和程琴碗里,“一年到头就盼着过年这几天。”
程志强也闷了口酒。
可不是就盼着过年那几天吗。
自从家里孩子慢慢长大后,白天就去上学,然后剩下他们老俩口,虽说有农活做,闲暇的时候也会出去串串门,但是家里太过安静,也让人止不住地叹气。
程建泓听着眼眶发红,也默不作声地倒了一小杯酒。
76年的时候,他和方静在厂里的安排下,去了国外劳务,一走就是五年。走的时候,程筠才刚上小学,程朝也还是个走路都不稳的孩子。
等他们回来之后,程筠已经快小学毕业了,而程朝因为对父母没印象,对他们也不亲。
程建泓和方静有心想和两个孩子培养感情,但是他们毕竟都大了,有些事情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这顿饭的最后,程志强和程建泓父子俩喝得一个比一个醉。
偏偏程建泓明天还要去厂里干活,李秀兰只能一边骂一边给他们煮醒酒汤。
“上辈子欠他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