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程筠是被一阵哭声吵醒的。
很近，就像是趴在她床边。
床边？
程筠倏地睁开双眼，扭头一看。
借着从窗外透进来的月光，程筠看清楚了她的样子，是一个小女孩，眼睛大大的，泪水一滴接着一滴往下流，她站在床边，嘴里不停地发出呜咽的声音。
女孩见程筠醒了过来后，抹干了脸上的眼泪。
“姐姐，求你帮帮枝枝。”她说。
粉色连衣裙，十岁左右的女孩。
她身上的阴气是淡淡的白雾状。
程筠面不改色地问道：“为什么要帮你？”
叫枝枝的女孩瘪起嘴巴，眼泪再次夺眶而出：“我妈妈被鬼差抓走了！”
鬼差？！
程筠从床上坐了起来。
神话传说中，鬼差在人死时勾摄其阴魂，然后将阴魂接引至地府。阴魂去了地府后，会喝孟婆汤，然后投胎转世。
虽然程筠从小就能看见死人的灵魂，但是她从来没有见过传说中的鬼差，只听全叔和其他鬼魂提起过，但他们也没见过。
没想到，真的有吗？
程筠眼神复杂地看了枝枝一眼，说：“你们死后去地府不是应该的吗？去了地府才能投胎转世啊。”
“而且我就是个能看见鬼的普通人，干嘛要去和鬼差作对？”
枝枝似懂非懂，她抽泣着：“可是慧慧姨说，你可以帮我们的。”
慧慧？一个陌生的名字。
程筠把这个名字记在心里，问：“你叫枝枝对吗？”
“嗯。”
“你和你妈妈是从哪里来的？”
“泉井市。”
程筠记得泉井市是隔壁Y省的一座城市，她们不仅不是周边村子的人，还是从那么远的地方过来的。
对了，枝枝从开始就说的普通话，不是他们这边的方言。
“枝枝，你们是专门来找我的？”
枝枝点了点头。
“找我做什么？”
枝枝歪头想了想：“慧慧姨说，你可以完成我们的愿望。”
听到这个原因，程筠猜想这个慧慧以前应该是在他们村周边、村镇上或者是宁市待过。
程筠小学是在周家沱读的，初中学校在村镇，她中考考了个不错的成绩，顺利去了宁市第一高中。
十六年间，除了这几个地方，她没有去过别的地方。
所以慧慧应该是在哪里看到她送鬼离开的情景。
“姐姐，你可以帮我把妈妈救回来吗？”枝枝见程筠沉默了下来，一直没说话，有些着急了，“我的愿望是永远和妈妈在一起，你能帮帮我吗？”
程筠掀起眼皮，看了枝枝一眼，无情地吐出两个字：“不能。”
一听程筠不愿意帮忙，枝枝哇地一声叫了出来，声音尖利又刺耳：“骗子！你是骗子！”
程筠眼神骤变，因为她看到枝枝身上的白色雾气竟然瞬间发生了变化，灰暗的雾气弥漫在她这间小小的屋子里。
程筠：“原来你也是厉鬼。”
“咯咯咯！”枝枝突然笑了起来，她眼角还挂着泪，看起来十分诡异。
枝枝拎起裙摆，跳到了窗边。
坐在窗边的枝枝伸出手，手指在空中画着圈，一缕缕灰色的阴气便朝程筠扑来。
程筠避之不及，眼睁睁地看着这些阴气涌入自己的体内，她冷冷地看着枝枝，问：“这就是你控制住小明的手段吗？”
枝枝没回答，捂着嘴笑，眼睛睁得大大的，直勾勾地看着程筠。
就在程筠以为自己也会变得和程明一样，身体不受控制的时候，周围的阴气停止了流动。
枝枝似是不解，她眨了下眼睛，再次伸出手。
但就在这时，一道懒散的女声从窗外响起：“找到你了，小厉鬼。”
枝枝听到这个声音后，先是愣了愣，然后尖声叫了起来。
她的眼睛越睁越大，看起来快要把眼皮撑破，红的发黑的血顺着她的眼角往下流，手上的指甲也变得尖利无比。
枝枝转身穿过窗户，她的声音穿过窗户传了进来。
“把妈妈还给我！”
枝枝从房间离开后，程筠发现自己还能动，她并没有受到体内的阴气的影响。
而且神奇的是，程筠能感知到体内灰色阴气的存在，它们正在慢慢消失，就像是被消化掉了一样。
程筠脸色变得不太好看，虽然她没什么特别的感觉，但是消化别人的东西还是让她浑身不自在。
程筠来到窗边，将窗户打开。
一阵冷风扑面而来，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拢紧了披在身上的棉衣。
她朝楼下看去，和一个齐耳卷发的女人对上了视线。
枝枝躺在女人脚下，像是睡了过去。
察觉到程筠的视线，女人挑了下眉，说：“小厉鬼没事，睡着了而已。”
程筠隔壁住的是程朝，楼下房间住的是程志强和李秀兰。她担心吵醒他们，不敢说话，只是沉默地看着这个女人。
这个女人或许就是枝枝口中的鬼差，她在想要不要干脆当看不见，关上窗户回去继续睡觉。
女人手腕上缠着一根粗粗的铁链，突然笑了：“我早就听说过你了，程筠，是吧？”
听说过？听说谁？
程筠心里闪过一个念头，难道是那些鬼，不能够吧。
十几年来，她碰到过不少鬼，也顺手完成了一些鬼简单的愿望，他们离开前都很轻松，说可以安心去投胎了。
难不成他们其实并不是马上去投胎，而是先去了地府？
“哎呀！”女人突然惊呼一声，“时间快到了，我得先送这两个厉鬼回去。”
她朝程筠挥了挥手：“我明天晚上再来找你哦。”
说完，女人抱住枝枝，在程筠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便凭空消失在了原地。
程筠：“咦！”
这就走了？
又一阵寒风吹来，还守在窗边的程筠冷得打了个哆嗦，她赶紧关上窗户，钻进了温暖的被窝。
躺上床后，程筠翻来覆去，想不通鬼差要找她干嘛。
好像会很麻烦。
*
良好的生物钟让程筠在早上六点准时醒来。
厨房已经亮了灯，是奶奶李秀兰正在揉面。
程筠打了个哈欠走进去，说：“奶奶，我来帮你吧。”
“不用。”李秀兰看了她一眼，见她睡眼惺忪的样子，不由说道，“怎么不多睡一会儿，又不上学，不知道天天起那么早干嘛。”
“已经习惯了。”程筠上前洗手，然后淘米。
将米掏干净后，放入锅中，加水，盖上锅盖。
程筠绕到灶头后方放柴火的地方，拿了一把杂草点燃后扔进灶门里，接着她又扔了几根劈好的木柴进去。
火燃烧起来，很快，锅里的米就着水咕噜咕噜地滚起来。
等到了差不多的时候，程筠揭起锅盖，已经快冒出来的米汤慢慢往下降。
程筠拿起旁边干净的木棍搭在锅的两边，然后再把锅盖放了回去。
锅盖与锅之间有了一条缝隙之后，再控制好火势，米汤就不会再往外冒了。
这还是奶奶教她的办法。
一老一小很快做好了一家人的早饭。
程建泓和方静也起得比平时早，俩人吃过早饭后便赶去了工厂。
李秀兰双手合十，闭眼祈祷着：“菩萨保佑，菩萨保佑。”
程志强平时沉默寡言，情绪也很少外露，显然，他今天也没有心思下棋，而是默默地走到厨房外开始劈柴。
程朝洗了碗后，悄悄问程筠：“姐，二婶会没事吧。”
程筠也不知道：“谁都有生病的时候，医好就行。”
程朝：“可二婶都去医院了。”
对于村里人来说，生个病，去卫生所拿点药吃就好，一般去医院都是得了什么大病。
“去医院好得快啊。”程筠说，“爸爸不是说了吗，只要他中午没回来，就说明不是什么大事。”
程朝：“那希望咱爸中午别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