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速穿衣整理，带上湿毛巾这些事，她都已经轻车熟路，完成得极快。
出门前她给李向晚留了张字条：
【我先出发，你直接去逃生梯找我们。】
大门她依旧没关，只是出门那瞬间，一个奇怪的画面忽然从她脑里闪过。
鹿溪不由自主地顿了顿。
是李向晚站在门前等她的场景，他仍是一身深色搭配，见到她开门，礼貌地出声打招呼说：“你好。”
鹿溪觉得奇怪，这个房子是她和李向晚确定关系后一起合租的。照理说这时候的李向晚不该出现这样生疏而礼貌的态度。
是记忆错乱没好全？
她未做多想，疾步前行，并连声呼喊王兰：“兰姐！”
704的大门很快被打开，自门背后露出王兰慌张的脸：“小溪！着火了！”
“对。”鹿溪跑到她面前：“我们快点走。”
“我给昊昊拿上药，很快。”
鹿溪跟着王兰进门，顺便抬眼看了眼时钟：7:28。
王兰把手里的退烧贴给林俊昊，去餐桌边搬了椅子，又站上去从柜子的最上层拿药盒。
鹿溪经过林俊昊时，和他打了个招呼，然后伸手帮王兰扶着椅子，语气自然地问：“兰姐，李英住在几零几？”
“804吧。”王兰顺利取下药盒，从里面拿出需要的几样药，同时催促林俊昊：“一口气喝完，我们快走。”
鹿溪犹豫了下，又问：“兰姐，你能跟我一起去李英家帮个忙吗？”
王兰走向林俊昊的脚步一顿，不解地问：“她找你帮忙？”
鹿溪没有多解释，只说：“她腿伤了，奶奶也年纪也大，估计不方便下楼。”
王兰没有犹豫太久，就说：“行。”
三人出门很快准备就绪出门，打开安全逃生梯的门时，王兰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她换左手抱林俊昊，接通电话：“阿平。”
同时，鹿溪拿出自己的手机看了眼时间：7:36。
她们继续往八楼走，王兰仍旧在通话：“嗯，我看着火势不大。我和昊昊这就下楼。嗯，小溪和我们在一起。嗯？楼道里烟不是很大，不知道几楼着火，五楼？没事，放心吧，我们马上下楼，你到时候在楼下等我们。”
王兰没提她们去找李英的事，估计是不想让林平担心。
鹿溪推开八楼逃生梯的门，看到不远处有个少年正在楼道里跑。她一眼便认出陈最的校服，出声喊：“陈最。”
陈最疑惑回头，看清来人后更纳闷：“你是？”
但他很快看到了王兰怀里的林俊昊，问：“昊昊？你们怎么来了？”
“接李英和她奶奶下楼。”王兰解释。
陈最重重点头：“我也是！”
此刻陈最的脸还未被浓烟熏黑，面容干净白皙，双眸很亮，充满年轻人的朝气。
“我去敲门。”他说。
李英和李奶奶都行动不便，开门花了点时间。但因为人多，所以没有多耽搁。陈最扶李英，鹿溪搀着李奶奶。在她们忙碌的同时，王兰跑去卫生间弄了几快湿毛巾。
一切都很顺利。
出门时，鹿溪再次注意时间：7:47。
还有十三分钟，完全充裕。
再次进入逃生梯，楼梯间的烟雾也不如前几次那般浓郁。
鹿溪观察了下李奶奶的情况，尚且能算作良好。
她们小心谨慎地下楼，每个人都很安静。
没走一会儿，鹿溪听到楼下传来嘈杂的争论声，她忍不住皱眉，首先闪过的念头便是：又有意外？
“楼下有人吵架？”王兰也是一脸不可思议。
陈最试图从扶手中往下查看情况，但是距离过长，烟雾也逐渐浓郁，他什么也没看见。
“我们先下去吧。”李英扯了他一把，阻止他继续往外探身的动作。
“哦。”陈最乖乖听话，继续去扶李英：“腿痛吗？要不要我背你？”
“我没事，谢谢。”
李英的声音轻轻柔柔地，每次听她道谢，陈最都忍不住脸红。
这次也不例外。
但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害羞很快退去，他轻轻抿了下唇。
李英看到他的反应，脸色跟着沉下来，不再说话。
眼看就要靠近争吵来源，鹿溪突得觉得手腕一沉。她忙收紧手臂肌肉去抵抗骤然下坠的重量，嘴里跟着喊了句：“李奶奶！”
李奶奶还有点意识，撕扯气管的呼吸声再次出现，她移开遮在鼻子前的湿毛巾，努力深吸了几口气，可不管怎么努力，仍觉得窒息感很重，喘不上气。
她颤巍巍地推了鹿溪一把，含糊地说：“你们走吧，别管我了。”
鹿溪却再次拽紧她的手，沉声道：“有的是时间呢，我们来得及！我背您吧？”
“我来吧。”陈最打断她：“姐姐你帮我扶一下李英，我背奶奶。”
鹿溪没有拒绝。
待她们重新准备完毕，楼下的吵嚷声也几乎到了巅峰。
王兰一直皱着眉听：“出了大楼也可以吵，什么事非得留在这里吵。烟这么大，呛得慌。”
鹿溪没有接茬，非常时期她不想惹火上身。
上次循环中并没有出现这样的争吵，她不清楚这会给她们带来什么。
而且她隐隐觉得是上回开门撞着她的人。
真的靠近那群人，才发现果然是他们。有几个人的面孔，她还有些印象。
总共五人。
其中一人捂着头，被同伴抱着，另一人站在最前面和对方扯着嗓子吵。
鹿溪被嚷得头痛。
听到那人吼：“老子今天就在这跟你耗着！大不了一起被烧死！撞了人他妈的不道歉？你这杂种就该被活活烧死！”
王兰面色一白，赶紧去捂林俊昊的耳朵。
她们几人交换了眼神，决定避开他们先下楼。可楼梯被堵得严实，在不打断他们的情况下根本无法通过。
陈最皱眉喊了句：“麻烦让我们过一下，行吗？”
谁知撞人的那两人里，有人瞪他一眼，骂：“过个屁！今天他妈谁也别想过！老子就五楼过来的，这破火还能烧了整栋楼？你要跟我耗着，行啊！看我们谁先被烧死！”
鹿溪焦躁地狠搓太阳穴，正欲开口，听到头顶上方传来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吵什么？”
鹿溪喜出望外地抬头去看，心里的邪火瞬间熄灭。
李向晚走得很快，没一会儿就到了鹿溪身边，上下打量她的全身，确认无恙后，他转身看向恶狠狠瞪着他的人。
“有命才能继续吵，火已经烧半栋楼了再吵下去逃都没得逃。”
“怎么可能烧半栋楼？就小失火而已。”自称从五楼来的人说。
李向晚冰冷地横他一眼，没有解释的意思：“自己出楼看。”
那些人将信将疑，好在不再争吵，争先恐后地往楼下跑。
“走吧。”李向晚说完，自己率先往下走。
鹿溪跟着走了几步才发现王兰没跟上，不解地回头催促：“兰姐？”
王兰仍有些走神，犹豫地确认：“李……向晚？”
“对啊。”鹿溪理所当然地应了声，又催：“快走吧，我们得快。”
王兰边走边小声嘀咕：“真是李向晚？怎么会是李向晚？”
眼看就要走出逃生梯，鹿溪的神经随之放松，笑道：“他搬走有段时间了。”
说完她也愣了愣。
李向晚搬走？
李向晚什么时候搬走的？
为什么她没有一点关于李向晚搬走的记忆。
李向晚就走在她前面，应该能听到她们的对话，但他一直没出声。
鹿溪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兰姐，你认识李向晚？”她转头看着王兰。
王兰走在她身边，神色怪异，并不与她对视，也不往前看。听到鹿溪这么问，她只说：“我们出去再说。”
的确不是说话聊天的时候。
但大家的反应都很奇怪。
她们走出逃生梯，来到开阔亮敞的大厅。聚集在楼外的人看到她们自楼梯口出来，登时发出雀跃的欢呼，激动地急喊：“快快快！快！”
“兰兰！”林平也看到了抱着林俊昊的王兰，欣喜若狂地狠狠甩开阻拦他进入的几个男子，冲过来抱走林俊昊，然后拉着王兰往外跑。
李奶奶同样被热心邻居接走，陈最旋即折返回鹿溪身边接李英。
好似一切都要结束了，这艰难的一个早晨终于要被她们渡过去了。
可自刚才开始，鹿溪就有种踩在棉花上一般的失真感，哪里怪怪的。
她脚步不由自主地顿住，李英和陈最同时用力扯了她一下。
她跟着往前走了几步，茫然四顾一圈，没看到李向晚的身影，于是她条件反射地回头看。
李向晚不知何时落在她们后面，就站在她身后没动。
鹿溪说：“走啊？”
李向晚静静地和她对视，突然冲她笑了下。
他身着平时工作日常穿的黑色衬衫和深色西裤，帅气干净地站在那里，只是脸和嘴唇都没有一丝血色。
“李向晚？”鹿溪的声音开始发抖。
“对不起。”李向晚说。
为什么道歉？
“快走！”李英和陈最先后催她们。
身后也有人在焦急地喊他们：“快来啊！那个小伙子，站着不动干嘛！”
鹿溪发胀的耳膜里忽然敏锐传入沙石落下的声音，她惊恐万分地往李向晚身后看去，那里已经开始出现裂缝。
身后同时传来成片的尖叫声，混在警笛声中，混乱不堪。
有胆大的朝她们跑过来。
鹿溪浑身发冷，她仍旧紧紧盯着李向晚，想要听他说些什么，什么都好。
李向晚抿了下唇，抿唇的同时嘴角微微向下，那是他压抑难过的表情。
他又说了句什么。
鹿溪如梦初醒般剧烈挣扎，想要扑到李向晚身上。
可身后的人压根不许她这么做，连拖带拽将她往外拉。还有人试图去拉李向晚，然而到底晚了一步，一块不算小的碎石陡然从上砸下，那人赶紧折身往回，惊险万分地在大堂坍塌前逃离。
鹿溪表情呆滞地看着方才李向晚所在的位置，须臾前那里还是一个宽敞明亮的大堂，李向晚就好好地站在其中。
可现在它被一片废墟取代。
强烈的晕眩感猛然朝她袭来，鹿溪咬牙竭力想稳住身形，她想再看一眼李向晚最后所站的位置，然而事与愿违，所有声音和光亮都从她的翻转颠倒的世界里极速褪去。
唯剩李向晚最后的那句：
“不要记起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