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Chapter 38

    入夜已深。

    尹盼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着。

    她睡觉时不喜欢拉上窗帘，这样的话第二天醒来时总能有一缕阳光映投在自己脸上，那种毛茸茸的阳光触感，会让尹盼觉得崭新的一天总是充满着希望的。

    但此刻，不算亮的月色投落在脸上，却扰得尹盼有些难以入眠。

    尹盼当然知道此刻的失眠不怪天上那轮月亮。

    根本原因是与江恒宇那些“剪不断理还乱”的事。

    她将枕头立起，抵在床头，然后把自己上半身彻底陷了进去，她手指来回地绕着垂在胸前的发丝。

    江恒宇的言下之意，她自然听得懂。

    如今姜且的突然离开，说不准背后有没有他的搅乱。

    自己何德何能，能让江恒宇这个畜生惦念这么多年，像是个阴魂不散的鬼魂似地始终不散。

    尹盼彻底没了希望，怔愣在床上彻底不知道要如何做才能最终破局。

    她将自己整个人都掩进被里，密闭空间里越来越稀薄的空气让她很快便有了强烈的窒息感，她也不急掀开被子，任由着整个身体感觉得到越来越的不适。

    眼前朦胧之中，她仿佛又看见了六年前的那个雪夜。

    以及，让一切都急转而下的那个极长极长的白日。

    感受到了濒死的绝望感，尹盼才双手一支，将自己从严裹的被子里解放出来。

    尹盼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新鲜的空气，眼里也淡淡地蒙上了泪花，鼻腔却一点不酸，没有任何想哭，只是生理性地大声咳嗽。

    渐渐地她彻底平静了下来。

    抬眼看着窗外的月色，心里空前的平静——

    上次这样静静地赏着月景，她身边还坐着江丞昱。

    她和他约定着彼此释怀，结果今天她听见了江丞昱说他还没放下。

    尹盼她自己也依旧被江恒宇困在当年，难以逃离。

    她彻底下定了决心。

    在网上搜览了一圈手机快捷报警的方法，最后心安理得地黑了手机屏幕。

    若是明天江恒宇当真胡来，她就拉他一起入地狱。

    尹盼又想到了江丞昱，她眉头微微蹙起了些，写尽苦涩。反正她与他也再无可能，也不必再多牵挂江丞昱什么了。

    将一切准备得当，尹盼想再次入睡，却还是难以入眠。

    在床上又翻转了好一阵，她心绪乱得难耐，索性披了件衣服出门。

    听说录制地后山有一篇草木区，正好明晚开始的录制内容就是“盲盒提香”，需要艺人们出外景采些自己心仪的花朵，然后冶炼凝制成香精原料。

    不知道明晚自己还能不能顺利地回来录制，尹盼自嘲地笑了笑，将肩上披着的衣服拉紧了些，脚下往草木区的步子迈得便更坚定了些。

    明天的事可以明天再说。

    但，有可能错过的风景，她今天就要看。

    -

    尹盼沿着蜿蜒的卵石路，一路向丛林的深处走去。

    估计是节目组已经提前布了景，弯绕小路旁的两侧大树树梢上都精心地缠绕上了灯带，随着晚风轻轻拂过，倒显出了几分独属于秋末初冬的静谧。

    尹盼将自己身上披着的外套裹得更紧了些。

    生活中明明有这么多美好而珍贵的片刻——

    路边种着不少不知名的花朵，随着夜晚的风而恣情摇曳。

    也不知道他们从哪里找来了这么多在秋冬能绽开的花儿，连参天大树的叶子都有了些枯萎迹象，它们却还开得正欢，将整个种植园区衬得盎盎生机。

    她正沉心于美景的时候——

    忽然一瞬间，全场的灯光熄灭，四周一下陷入了黑暗。尹盼心里一慌，努力瞪圆双眼，也很难捕获到任何一点的光亮。

    怎么这么倒霉——

    四下无光，尹盼心里有些发怵，紧忙转身，正准备“打道回府”。

    尹盼摸着黑地折返回去，却不想脚下泥土松散，她一个没注意到脚底打滑，重心不稳直接摔倒在了地。

    尹盼挣扎着起身，却不想患有旧疾的右脚脚踝受了外力冲击，像是扭崴了般地吃痛。她一个没撑住力，又加上小路旁的叶子都是虚铺着的，尹盼整个人滚着向斜坡之下滑落而坠。

    她再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身处在了一个谷底。

    坡体不算陡峭，是攀着斜度能轻易回到正路的高度，尹盼支着手想起身，可丝毫不吃力的右脚踝，连带着她小腿一同泛酸地无力。

    她整个人又重重地坠身下去，尹盼闷声沉哼了声。

    尹盼又不甘心地试了几次，最终还是没能移动开半点。

    她没再尝试，缩身倚在了湿软的坡脚下，从口袋里拿出手机。

    下意识地点开了和姜且的聊天框。

    顿了两秒钟，才缓然地按下退出键。

    谭枳下午和她告了病假，现在这番情形，她也不好劳烦一个病号。

    尹盼在通讯录的主页上下翻看了几下，指腹迟疑地掠过每一个工作人员的名字。

    看着接近凌晨一点的时间，尹盼最后将手指默默地收回，反而是嘴角扬上了些苦涩。

    她微仰起头，突然有了些泪意。

    “尹盼你怎么把自己混得这么可怜——”

    尹盼双手支在身旁，抬头望着琳琅的点点星光。

    “……好像，是时候认输了。”

    -

    江丞昱来参加“觅香”的录制，是从他已有的行程里面硬挤出的时间。

    他在休息室完成所有文件的审批时候，已近夜半，江丞昱合上文件夹，抬手按了按有些酸涩的太阳穴。

    今天的效率着实低下，但他并不准备让自己停下来。江丞昱起身，正准备去实验室调香。

    他还未来得及推开门，便听见了门外似是细碎着些声响。

    男人的喘息与女人的娇嗔，在无边的夜色里肆意发酵着。

    江丞昱眉头紧锁，正欲抬手给邓起发消息，让他清理清理拍摄组里不干净的人。

    “……我们这样是不是不太好呀。”

    “怕什么，”紧接着男人出声，是江丞昱记得的声音，“这么晚了，又没有人会来这。”

    女孩再之后的娇声皆被覆于水浸交叠声之下。

    江丞昱眼里黯了黯，薄唇紧抿，眸色黝黑，紧盯着锁上的门，似是在多寻些证据确认那道男声的主人。

    最终，他半推开门。

    几步走向那两人处，攥住那男人的衣服后领。承着月色，对上裴卓正在兴头上被打搅的愤怒双眼时候，江丞昱的眸子彻底暗了下来。

    他嘴角勾了勾，似是浮出几分笑意，抬手稳攥着他脖颈处的衣领，手臂上的青筋蜿蜒向下，隐于黑色衬衫下，惊骇可怖。

    足能见男人的愠怒。

    在江丞昱的笑色中，裴卓的眼神从愤怒到无措、又渐渐转成心虚。

    他嘴巴几次张合，都不知道能说些什么狡辩：“江……江总。”

    “她是谁？”江丞昱一双眼睛骇人，想抡向裴卓的拳头被他自己生生按下，语调字句中都发着颤，是强忍的怒气。

    “我……女朋友，”裴卓声音越来越小，又想多说什么来解释，“我我和尹盼的关系，其实不是您想的那样，我这……不算出轨的。”

    江丞昱高他几厘米，此刻碎发落于额前，从裴卓的角度看不清他的眼中情绪。

    偏偏这样的压迫感才更是十足，男人唇线拉直，光影投在他鼻梁旁勾处锋利的棱角。

    裴卓的心理防线在这样的无声中被一点点地彻底蚕食，不需要任何的逼问，他已然招供：“我和她就是合约情侣，您在娱乐圈也有涉足，应该……知道的吧，娱乐圈常见的炒作手段而已。”

    江丞昱在他这句话中失了神，手中力道一松。

    他不是没怀疑过这种可能，可每每见到尹盼含情脉脉地望向裴卓时，江丞昱都在心里断了这个猜想。

    他甚至从没让邓起去调查过。

    原来……是假的？

    江丞昱彻底地松开了手，手臂脱力地自然垂下，嘴角自嘲般地扯了扯。

    过了两秒，神志才重新清醒，江丞昱再度用力攥握住裴卓的衣领，将他整个人用力向后推，重重地抵在墙边。

    低沉的声音从他喉中发出，是警告。

    “你最好别乱搞、也别被拍到。”

    他与尹盼到底在公众眼里还是“恩爱情侣”。

    裴卓这边一丁点的桃色新闻，都会惹公众对尹盼的议论。

    “也别让她因为你伤心。”

    -

    江丞昱从室内出来，心里仍乱哄哄地一团乱麻。

    猛吸了口户外的冷空气，才得以短暂的清醒。

    他心里没有一丝被欺瞒后的怒气，反而是无边无际不知从何而来的惧意。

    裴卓对待这段关系越无所谓，江丞昱就越怕尹盼在伪装剧本中有过几秒的动情。

    心里像是有成百上千只蚂蚁爬过，不知觉间江丞昱又攥紧了拳头，早知道就该不管不顾地给裴卓那个混蛋一拳解心中愤怒了。

    江丞昱抬手扫了眼腕表，已经接近凌晨一点了。

    出于理性的考量，他知道现在夜色已深，不该打搅尹盼；但一想到她可能会因为那个男人受伤，江丞昱的一颗心便似刺了千疮百孔地抽痛着。

    他在夜色中来回不断地在脑海中回播着这么久以来尹盼和裴卓相处时的画面。

    出奇地发现他居然将每一帧都记得如此地清楚，她的笑、她的言语，哪怕对象不是他，江丞昱也全都记得。

    竟这样走到了尹盼的房间门口，江丞昱的手已经触到了门板，却在叩门时停顿了下来，又重新收回西裤口袋。

    太晚了。

    明天还有一天的录制。

    江丞昱这样想着，就转了身。

    却在走出去不到半分钟，又折返回门前。

    “……江总？”不远处刚好传来声音，显然在这里遇上江丞昱十分惊愕，“您也在啊……”

    “我，路过。”江丞昱面不改色。

    看着安保模样的男人小跑着到自己面前。

    男人心里一横，死马当活马医地开口问了句：“您见过尹小姐吗？”

    江丞昱心里一颤，一种不好的预感渐浓，单插在口袋里的拳头又一次紧攥。

    静等着安保人员未脱口的解释，心里却是几近窒息的紧绷。

    “尹小姐今晚出去了，说是想去后面种植园区散散心，我等了大半个晚上也没见她回来，刚拨了客房电话，屋里也没人接听，”男人讪讪地挠了挠后脑勺，“我有点担心，就想着过来瞅一眼。”

    安保还没将最后的一个字完整地吐露出。

    就看这几日见面都西装革履、端方自持的江禾总裁，利落地转身，而后迈步快跑起来，以往的成熟稳重皆彻底不见，从他错乱的步调中只能看得出“焦灼”两字。

    微冷的晚风只来得及捎回他的声音：“如果我也没回来，就派人去搜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