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簌不知道这人是怎么带她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的,但在知道了这是什么地方之后,心里多少有了底。
她安慰自己,至少这不是什么完全陌生的地方。
这三天里,她想过逃出去,可逃出去之后呢?
逃出去之后又能怎么样?
病人不见了,医院现在一定都乱套了,方知远也肯定早就知道了这事,估计现在正到处找她。
毕竟绑走她的人可是绿城连环案的真凶。
找到了她,也就意味着抓到了凶手。
快要七年了吧?她想。
这漫长的案子终于要迎来结束的时刻,真好。
第四天,陈十三不知从哪儿弄来一张床,贴着墙角放下,将她的活动范围扩大了一点。
这间空屋连着洗手间,她身上的绳索足以让她在卧室和洗手间这两个区域自由来回。
陈十三送来的沐浴露以及别的洗漱用品,原本都摆放在洗手台上,也许是出于美观的原因,他又陆续带来了一些木料,以及做木工的工具。
他动作娴熟,一看就不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
切锯木料的响声在洗手间持续了很久,陈十三带着一身尘土走出来,看向坐在床角的林簌。
他的视线扫过屋子四周,嘴里小声嘀咕:“还缺衣柜,桌子,化妆台……这个好像不用,你不化妆。”
林簌充耳不闻,抱着膝盖看向窗外。
身边突然陷了下去,她回头,眼底的厌恶掩饰不住。
陈十三挨着她坐在床上,坐下来的时候带起了一阵风,风里都是木屑的味道。
“滚开。”
“不滚。”
陈十三往后一躲,笑出声来:“咬,又咬!你是属狗的吗林簌?”
他脖子和手上的牙印都还没消下去,林簌刚才又差点给他添了一个。
陈十三也学着她的动作,抱着膝盖靠在床头,跟她隔开了一点距离:“你是不是太无聊了?”
林簌并不回答,遂又抬头望向墙上的小窗户。
陈十三也不恼,十分有耐心:“也是,每天都被关在这里是挺无聊的,你想出去对吧?”
“你愿意放我走?”林簌问。
陈十三笑道:“愿意,怎么会不愿意呢?你可是我女朋友啊。”
林簌抬起手腕,示意他解开。
陈十三还是笑:“但你要是走了,就再也找不到我了。”
“你确定要走?”
林簌迟疑了一瞬,而后点头:“嗯。”
陈十三脸上的笑一瞬凝固,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良久,他也点了点头,当真解开了她手上的束缚。
不止手上,连带脚上的也全都解开了。
他从床上下来,站在床边看着她,笑意全都消失了。
他说:“你走吧。”
“走了就别回来。”
陈十三的嗓音不属于低沉的那一挂,也许是平日里装得太过阳光,所以声音也不自觉学会了伪装。
林簌翻身下床,床下摆放了一双崭新的棉拖鞋,上面印着卡通草莓的样式。
她动作一顿,穿上那双鞋,朝着门口走去。
从床边走到门口的距离很近,连一分钟都不到,但她感觉自己好像走了很久,走到门边的时候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
她在门边站定,背对着陈十三。
陈十三始终没追过来,像是真的要放她走。
他看着她笔直的背影,垂在身侧的两手悄悄攥成了拳头。
这一刻,不止林簌觉得漫长,他也是。
林簌抬手,正欲打开门上的锁扣,背后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她没回头,手指停在半空。
脚步声生生停住,停在她身后不远处。
陈十三的呼吸很重,即便不回头,她也能听得很清楚。
她什么也没做,只是站在原地。
他也一样。
她的手指渐渐恢复知觉,捏住锁扣,慢慢拉开。
咔哒一声,门开了。
她就要离开这里。
他们之间的联系到此结束了。
然而还没等她走出门口,门突然重重关上。
门关上的那一刻她就知道,陈十□□悔了,他根本没打算放她走。
她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陈十三的手已经伸了过来,拽住她肩头,迫使她转身。
她的后背用力撞在门板上,门上的墙灰簌簌下落,她又闻见了那股淡淡的霉味。
一双手在这时捧住了她的脸,面前黑影压了下来,她使劲闭上眼,唯有一双手抵着对方,隔开这微不足道的距离。
她的挣扎无济于事,所有声音都碾进了唇齿间。
陈十三舔舐啃咬,仿佛是把一生的力气都花在了这一刻,他想要近一点,再近一点,他就像是深不见底的黑洞,无法满足于眼前的所有。
他感觉自己想要索取更多,才能稍微弥补一点内心的空虚。
那种空虚,足以让他窒息。
陈十三腾出一只手,攥住了她的手腕,将两人之间唯一的障碍拿开,更近一步的瞬间,他偏开头,深深压下去,靠她更近。
索取此时此刻唯一的温暖。
林簌能感觉到他的急迫,这一次不同于前几次,没有丝毫温柔可言,唯有长枪直入,抢城掠地。
他微微蹲下身,顶住她的膝盖,不让她继续挣扎,唇齿相接,顺着往下,一路辗转颈间、锁骨,急切的想要钻进更深的位置,留下一路凉意。
林簌难得一丝喘息,怒斥一声:“疯狗!”
陈十三动作一顿,显然是听见了,轻笑出声:“嗯。”
他抬头,目光从下往上,盯住她眼睛:“你能拿我怎么样?”
林簌咬紧牙关,认命似的闭上了眼睛。
她的睫毛浓密纤长,在脸上投下长长的阴影。
陈十三笑着低下头,继续动作,感觉到她身体的放松后,终于松开了对她的钳制。
白皙的手指向着隐秘探索,他再次抬头,目光一寸寸游走在她的眉眼之间。
他发现她眉头紧皱,眼睛用力闭着,分明是痛苦不堪的表情,但她的手无力的耸拉着,刻意收敛呼吸,不再反抗。
他的动作戛然而止,像是突然从美梦中清醒过来,往后退开,嘴唇微微张着,呼吸很急。
“你干什么?”他的问题带着惊恐。
林簌慢慢睁开眼睛,语气前所未有的平静:“你想要,拿走。”
不过是副包裹了皮肉的躯体而已。
她不在乎。
你要,就拿去。
就这么简单。
但也仅此而已,别的,她什么都不会给。
他也什么都别想要。
林簌这副淡然态度激怒了陈十三,他方才眼里还未散去的春色转瞬即逝,恢复如常。
惯常展现人前的那副笑容再次出现,他两手揣进衣兜里,往前一步,重新靠近了她。
藏在衣兜里的那双手微微颤抖,止不住颤抖,唯有藏到暗处,他才放心。
“明天见。”他说。
他说的话,林簌没怎么听。
因为注意力都不自觉被那晶莹红润的嘴唇吸引了去,直到他随手将她推到一旁,走出门外,她才回过神来,扬手给了自己一个清脆的巴掌。
她对陈十三毫不客气,对自己也一样。
一巴掌下去,半张脸立刻红了。
翌日一早,天刚蒙蒙亮,屋里没开灯,视线不清的时候,陈十三就来了。
来了也不作声,站在门边静静看着床的方向。
林簌面对墙壁那面侧躺着,不回头也知道身后站着人,除了陈十三,不会有别人。
村子已经没人住了,村里所有人都因为前些年开发,拿到赔款,陆续搬走了。
所以这间老屋根本不会有人来,除了他们以外。
莫名的,有种与世隔绝,只剩下他们两人的感觉。
林簌感觉身上的被子被人从后边掀开了,陈十三躺了进来,温暖的被窝使他闭了闭眼,良久,又睁开。
在黑暗里盯着林簌的背影,近在咫尺的背影。
“别装睡了,我知道你醒着。”
林簌装作没听见,在黑暗里缓缓睁眼。
她感觉身后的人动了下,温热的身体离她更近了。
她现在是避无可避,总不能钻进墙里去。
她的默认助长了陈十三的气焰,他直接贴上来,揽住了她的腰。
陈十三贴着她有些硌人的后背,呼吸平缓,手指那么轻轻搭着,没有进一步的意思。
“陈十三。”她叫了他一声。
“嗯?”
“你为什么杀人?”
身后没有回答,林簌等了一会,忽然转过身去,换成了面对面侧躺的姿势。
她看着他,他眼眸低垂,嘴唇嗫嚅。
她凑近才听清了他是在说:“没杀,我没杀人。”
“但她们死了。”
七个人,全都死在他手里。
陈十三抬眸,眼里眸光闪烁:“我知道你不信我。”
“你让我怎么信?”林簌说。
陈十三收回手,翻了个身,仰头看着天花板。
“我要是说,是她们自己找上我的呢?”
“你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林簌,你很聪明,不会不懂。”
林簌当真没听懂,一鼓作气翻身撑在他面上:“说清楚!”
要怎么说清楚呢?
陈十三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他盯着林簌带着怒气的眼睛,蹙起的眉头舒展开来,他伸出手,攀住了她的后颈,将人慢慢拉近,让她靠在自己怀里。
他又调整了一下厚重的棉被,确保林簌都盖好了才收回手。
陈十三的视线再次投向天花板,这一次,像是看到了很远的地方,远到他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从回忆里收神。
那时,冯怡君家中发生大火,他冒着生命危险进去救人,好不容易把人救出来,自己也因此烧伤,她以为是意外,但她后来还是死了。
是自杀。
也是那时候他才知道,原来那场火不是意外,原来她一直都在忍受抑郁症的折磨。
她选在了最寒冷的冬天死去。
看到尸体的那一刻他忽然想起,她曾说过,世间只有雪才是一尘不染的。
冯怡君问过他,下辈子想当什么。
他摇摇头,说不知道,还没想好。
冯怡君说她想当一场雪。
她想。
干干净净的来,干干净净的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