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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话骊山夜雨时(下)

    他和她之间,隔着一堆篝火和一架晾起的衣衫,近在咫尺却又如隔远山,虽然看不见顾青杳的人,但却给杨骎留出许多遐想的空间来。

    为了不笑出声来,杨骎憋得很辛苦。

    他不禁感谢骙郎推了他一下,感谢这瓢泼春雨,感谢上涨的河水,感谢上天这一切的安排,让顾青杳顺理成章地成为了他的救命恩人。

    还有能比以身相许更恰如其分的报答了吗?

    杨骎好开心,回到长安以后就可以准备提亲了,他不由得暗暗掐指算起日子来,心急得很,恨不得就是明天。

    顾青杳可真是太聪明了、太能干了、水性太好、太招人喜欢了!杨骎想捧着她的脸亲她个七八十下!

    青杳等了一会儿,见杨骎没有再生出什么怪动静,才很小心地把襦裙一点一点褪下来拧干上面的水,好在春衫既薄,待青杳凑近火堆,把头脸手脚都烘烤得热乎乎的时候,裙子也烤得半干,再穿上身,没有刚才裹缠在身上那么冷冰冰的了。但山风毕竟寒凉,纠结着一阵雨水吹打进来,青杳没耐住,打了个喷嚏。

    “哎,顾青杳,咱们挑个日子吧?”

    杨骎听她有了动静,实在按捺不住,没话找起话来。

    来了来了,青杳心想,幺蛾子又要来了。

    她有心不搭理杨骎,但架不住哪怕是独角戏,杨骎也能演得津津有味。

    “你说,我要是上门提亲,是跟你父亲那边提呢?还是跟你母亲提呢?”

    没等青杳开口,他立刻自作主张、自问自答道:“瞧我,当然是两边都要去,这样才显得正式!先去你父亲那边还是你母亲那边呢?你觉得他俩谁更喜欢我一点?我觉得先去你母亲那里吧,毕竟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欢喜嘛!”

    青杳想骂他,但却无可奈何地词穷了,厚脸皮的人,你越生气,他越起劲。

    淡淡地叹了一口气,青杳心平气和地说:“请您别再拿这件事情打趣我了,我当不起这样的玩笑。”

    杨骎急了:“谁跟你开玩笑了!我是说话那么没分寸的人吗?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衣裳干了,青杳被火堆的暖风拂出了一些困意,她抱膝于胸前,把头轻轻靠在了洞中的石壁上。

    见顾青杳没吭声,杨骎扯着大嗓门闹起来:“好哇,顾青杳,你不认账了!我就知道你又要不认账了!”

    这惊雷似的一嗓子把刚刚迷瞪着要睡着的青杳又给惊得激灵了一下,一惊一乍间,青杳觉得这个人不仅是个无赖,还是个恶鬼,专门来索她命的那一种。

    青杳一边打瞌睡一边敷衍他:“好好好,您拿出借条来,欠了多少我都还,我顾青杳从不赖账。”

    “你还什么还!你还不清楚你!”

    “既然还不清楚,那就不还了吧,您大人有大量,轻轻一抬手,放过小人吧……”

    “敢!”

    “那您到底要我怎么样呢?”

    游水最耗体力,青杳捞杨骎的时候中流击水,现下筋疲力尽,四肢绵软,上下眼皮打架,连敷衍都快语无伦次了。

    “我没有跟你开玩笑,在你把我忘记之前,我可是连你的父母都见过了,说实在的,二老对我的印象那是相当不错,就可恨你一觉醒来什么都不记得了!”

    青杳又一个激灵,此刻她的脑子运转迟钝,拿不准杨骎是在胡说八道还是胡言乱语。她印象中父亲和母亲好像多多少少都有暗示或者明示过让她嫁给杨骎的事情,哪怕做妾也没有关系。

    为什么呢?青杳忽然感觉到一阵慌乱。

    “无凭无据,请恕我无法回应。”

    “你要什么凭据?要我把心剜出来给你看?”杨骎不忿,“你凭什么把我忘了?你凭什么呀!”

    青杳嘟囔着:“又不是我想忘就忘,想记起来就记起来。”

    杨骎滔滔不绝地打开了话匣子,他这人本来就话多,情绪一上来语速就更是密集,实在连插根针的缝隙都没有,那语气又颇为骄矜,显得全天底下属他最有道理,老天爷跟他吵架估计都得输他半局,更别提此刻因为困倦脑子已经几乎停止转动的顾青杳了。

    “那年东市写生,你那副画是我给你打的底稿,要不然你能得个良?”

    “还有骑术考试前一晚,你真以为那驯马的口诀是马王爷给你传授的啊?那是我,趴在屋顶上,一字一句教给你的!你骑着考试那匹马是我祖父送给我从小骑到大的,就认那几句口诀!还把你能的,你以为就你那两把刷子能在骑术上得个优?没有我你连马背都爬不上去!”

    “对了,还有那一回!嚯,也不知道是谁呢,把我谱曲的那半阙《破阵子》练了得有千八百遍吧,就为了能选上我的音律课,你说!你说!有没有这回事?”

    死去的记忆突然复活了。

    那袖口有万蝠纹样的印花,说话声音很温柔,替无处下画笔的青杳打下底稿的老师、在深夜里点拨她骑术的“马王爷”、搞得声势浩大引女学诸生几乎要打破头去选的音律课后来又取消的讲授博士……居然这个人吗?

    青杳很恍惚,却怎么也记不得一星半点。

    杨骎却并没有要收声之势。

    “还有,去年清明节,归元寺进山那条路上,你挎着个篮子,穿着一条蓝底扎染小白兔的裙子,过桥时候摔进一个黄泥坑里,我要扶你你也不让扶,我要跟你说话你也没个好脸子,是不是你?!”

    “还有呢!聚香楼我跟慎勤伯家的梁瑶相亲,嗬,一推门居然是你进来了,穿得还是那条小白兔的裙子,那时候你脑子就不太灵光,见了我也认不出来,坐下就知道一个吃,清炖鹿肉连吃了三大碗,吃完回家流了一宿鼻血,把你娘吓得够呛,有没有这回事?有没有!”

    青杳被说得一愣一愣的,好似那些好不容易被遗忘的尴尬往事被他这么一抖落又全挤回脑袋里来了。

    他怎么会知道这些事?他这是从哪里听来的?他和我……到底……到底……那为什么罗戟又不要我相信他呢?

    青杳想让他别说了,可杨骎一旦叭叭起来根本不会轻易收场。

    “那时候你还是个黄毛丫头,又还在女学读书,你说我要是那时候对你有想法,我还是人吗?”

    “刚好那阵子我家里出了点事,不然等你十五六岁的时候我是肯定会上你家里提亲的!”

    “那谁知道你就先嫁人了呢!那时候我在前线战场上,能不能回来谁知道呢!回来以后是不是个残废谁知道呢!”

    “后来,那不就是后来了吗?”

    杨骎“嚯”地一下站起身,一撩那架衣裳,三两步走到顾青杳的面前来:“再后来,那不就是现在了吗?”

    “想起来了没有?”

    青杳被杨骎这一串反问问得一愣一愣的,有些想起来了,有些却又怎么也想不起来。

    杨骎看着顾青杳,良久没有说话,最后面对火堆蹲下了。

    “我从战场上回来,受了重伤,养了一年多,腿脚一直也不利索,那时候女学也早就散了,根本不知道上哪找你去,”他用树枝扒拉了一下火堆,“但饶是如此,咱们不还是遇见了么,虽然你没认出我来,反正你总也认不出我来,但我总觉得只要我时常在你眼巴前晃悠,你总归有一天能想起来的。”

    杨骎用感慨万千的眼神看着顾青杳,戏假情真地继续卖惨:“说起来,咱俩也算是过尽千帆了,你看我,年纪也不小了,腿脚还不利索,你不能嫌弃我吧?”

    说完,他生怕顾青杳真的嫌弃他,立刻补充道:“你肯定不能嫌弃我,我这腿也就风凉受寒时候有点疼,平时一点事没有,真的,真的,什么都不耽误,你信我!”

    好一阵,两人都没吭声,只有火堆的噼啪声。

    少倾,两人异口同声地叹了一口气。

    青杳觉得人家说了那么多话,凄惨恓惶的,她也得象征性地附和一下,酝酿了一阵,说:“我看你那个腿……大约也还是心病的原因多些……”

    杨骎眼睛一亮:“你怎么知道?大夫也是这么说的!你真神了!”

    青杳敷衍地“嗯”了一声。

    “我见到你腿脚可利索了,见到讨厌的人就瘸得厉害,所以你看,我还是没你不行。”

    “不敢当不敢当。”

    “敢当,怎么不敢当!你跟我客气什么?”

    这人真是……给他三分颜色就敢开染坊啊……

    “我听我们家里的老人说过,瞎子不瞎是神仙,瘸子不瘸能上天。大人想来是很有本事的,所以……所以遭了老天爷的嫉妒……”

    杨骎怔了怔,觉得顾青杳这话说的……似乎有点……阴阳怪气?

    青杳瞟了他一眼,希望尽快结束这场对话,她下意识地伸手抚摸胸前,又是摸了个空,由来有些尴尬地,不知手该往哪里放。

    不意,杨骎手掌托着个金戒圈伸到了她的面前来:“给你。”

    青杳下意识地一口回绝:“我不要。”

    “我是说这是你的东西,还给你。”

    青杳将信将疑地把那个金戒圈拿过来,看着有点眼熟,又不能确认是不是自己的东西。她发现它圆得很不规则,像是波涛起伏的形状,样子倒很是特别,青杳把她套在手指上,不想挨个戴了一圈,竟没有一根是合适的。

    青杳把金戒圈还给杨骎:“不是我的,太大了,我戴不住。”

    青杳发现杨骎用一种很奇怪的目光看了看自己,然后又看了看戒指,才说:“原来是这个缘故。”

    青杳把戒指塞回杨骎的手心。

    杨骎对着火光举着戒指,几不可见地笑了一下,然后递还给顾青杳:“你从前拿根红绳拴在脖子上戴着的。”

    青杳眨了眨眼睛。

    杨骎的话一下就解释了她为什么总会下意识去胸口前抓什么东西,已经形成的肌肉记忆没那么容易忘记,就像青杳提笔就知道了自己两只手都会写字,那么看来这个戒指也是自己很看重的私物了。

    那么是谁送的呢?干嘛不送个尺寸合适的?

    解决了一个问题,又冒出来一堆问题,青杳捏着金戒圈神思恍惚。

    杨骎怕冷场,一直想逗顾青杳说话,她不回应,能急死杨骎,她越不理他,他越想招惹她。

    “哎,顾青杳。”

    青杳困了,应得心不在焉:“嗯。”

    “虽然我娶过亲,你也嫁过人,但严格算起来,我才是你的初恋呢!”

    若说初恋,青杳第一次对男子有模糊朦胧的情愫,那个对象有且只有一个,那就是智通先生。

    可惜……可惜斯人已逝。

    青杳决定不再和他狗扯羊皮,态度坚决而冷漠地表示:“你是个屁,你闭嘴吧。”

    “顾青杳,你粗鄙!”

    “我粗鄙我愿意。”

    “我不管反正你得对我负责任!”

    青杳不愿再理会他,闭上眼睛装睡,这一装,居然还就真的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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