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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透春衫,雨透春衫

    这么多年来,杨骎始终都没有想通骙郎那个混账对自己的敌意是从哪来的。

    明明在他们二人年岁相差无几的岁月里,父亲一直都是陪伴着他的成长,杨骎只是那个改了前妻姓的儿子。

    真如海走远后,杨骎问起远在交趾的父亲健康如何,骙郎哼了一声,说老爷子身体不错,总是念着杨骎。

    父亲坏了事以后,杨骎是曾去诏狱探望过,但平心而论他能为父亲奔走和打点得非常有限,父子情谊一定是要在父亲蒙了难以后才被提起,这让杨骎觉得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至于骙郎……说实话,虽然是同父异母的兄弟,但以往也只是年节下在祖父的宅子里打过照面,算不得亲厚,是以他跟随父亲从辽东升迁回长安后冒用杨骎的身份和真如海结下的那段孽缘往事,当时杨骎是一无所知的,只是事后才断断续续拼凑出当年的细节和真相。

    因为这桩往事,害得杨骎和真如海有苦难言,又因真如海对骙郎仿佛被下了蛊似的情根深种,导致哪怕杨骎曾经有心破镜重圆,真如海也是绝不会吃回头草的,她说过,她们俩都是骄傲的人、不肯也不会欺骗和委屈自己。

    事到如今,就成了这副样子。

    父亲被发配交趾后,杨骎因为母亲和杨家的关系自然不受牵连,骙郎当时远在外埠游历,因此虽然顶着个罪臣之子的名号,于人身自由倒也没有影响。只是,他不能够再以董公儿子的身份公开在大唐生活了,这些年下来,他也出落成为了一个游侠的样子,和父亲定期保持着书信的往来。

    杨骎是因为前鸿胪寺卿魏强叛逃的事通过父亲和骙郎联系上的,想借此探听一下是否有魏强下落的消息,原本也没有抱什么指望,但是盖着小马印章的信漂洋过海地送到了杨骎的手里。

    这件事说起来还另有一桩插曲,当初杨骎写信联系骙郎的时候,因素来二人往来信件都会以小马印章封口来代替落款,许是因为他的不谨慎落到了真如海的眼里,真如海为了“钓”出骙郎来,故意伪造了一封书信,并且把顾青杳打扮成她的样子让她代为送到抱月楼去,于是还被顾青杳撞破了他和碧秋云商议在抱月楼与魏强约定秘密接头的事情,又有了上元灯节那一遭。

    原来这枚小马印章是真如海送给他的定情信物。

    骙郎此番冒险进长安也是因为叛逃的魏强又有下落了。

    这才是骙郎千里赴长安,而杨骎又一定要与他见一面谈的正经事——制定一个完善的、周全的刺杀魏强的计划,免除朝廷的后患之忧。

    “你说他现下在突厥王庭给伽毕可汗的长子摩思力帐前做谋臣?”

    “我还知道伽毕可汗想向大唐求娶公主与摩思力联姻,以巩固两国的邦交,国书已经寄出,使者恐怕也已经在准备动身了。”

    骙郎带来的消息令杨骎精神一振:“那正好可以利用去突厥送亲的机会把这个魏强给解决掉!”

    董骙不置可否。

    “怎么?你觉得不妥?”

    董骙无可无不可地表示:“妥不妥当不归我管,反正你来定计划,我只负责我能执行的部分,若是成了呢,功劳记在老爷子头上,也好成全他早日落叶归根的心愿,要是不成么……”他满不在乎地一抖肩膀,“我也无所谓。”

    杨骎正色:“难道你就不想以此立功,光明正大地回到大唐、回到长安吗?”

    董骙仿佛听了个并不好笑的笑话,嘴角漫不经心地挑了一下:“我不像你,忠君爱国,我可是在最年少轻狂、春风得意的时候家道中落,世态炎凉,人情冷暖我看得够多了,这些年也过惯了阴影下的生活,回首长安佳丽地,于我而言都是上辈子的事了,下半辈子我要快意人生,而快意的先决条件就是要无牵无挂,无家室所累,我跟真如海的事情是老天爷不成全,也就不劳你费心了。我看你有功夫还是操心一下和亲的事吧。”

    杨骎刚想脱口而出和亲关他什么事的时候,一丝不妙略过心头。

    骙郎替他说出了这丝不妙:“宫里边适龄的公主除了你外甥女还有别人吗?”

    一想到稚气未脱的涛涛要被嫁到遥远的突厥去,杨骎就觉得像是要生生挖下自己一块肉来。

    “不一定是涛涛,”杨骎立刻否认,“一定不会是涛涛,帝后绝对舍不得她嫁那么远。至多不过是挑个宗室女给个公主的封号嫁过去罢了。”

    骙郎面无表情,他是真不关心。

    杨骎见状,知道这件事跟他商量不出什么,只好缓和口吻:“还是聊聊刺杀魏强的事吧?你在信中再三强调要找新罗舞姬是何用意?”

    骙郎一挑眉毛:“魏强是新罗婢生的,你不知道?”

    不等杨骎回答,他又说:“若不是同有新罗血脉这点情谊,你以为他跟碧秋云是怎么勾搭搅和到一起的?”

    杨骎后知后觉的恍然大悟了。

    碧秋云是新罗来长安的舞姬,和魏强的生母一样,两个这样的人一相逢,自然能够撞出一些惺惺相惜和相互取暖来。

    “我找到了当初和碧秋云一起受训的舞姬,刺杀计划一定会滴水不漏。”

    把朴顺姬从岐王那里买来,再把教养的歌姬舞姬交给她训练,美人计是一计,在杨骎心中酝酿了已有些时日了。

    但还不够,魏强是在生死中几出几进的人,想杀他没那么容易,所以杨骎才联合真如海借着女学的屋檐下暗中培养能够完成这个任务的人选,虽然才刚刚启动,但是时间显然已经很紧迫了。

    正事已经谈了个七七八八,骙郎要即刻返程,他预备一路跟着突厥使团,沿路回报消息给杨骎。

    虽然他嘴上对忠君爱国不屑一顾,但行事却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

    杨骎只恨自己嘴贱,干嘛要把这话明明白白地说出来,以至于刺激到了他,而彼时雨势越下越大,脚下泥土湿滑,骙郎也是个高大矫健的青年,趁杨骎没防备一掌在他胸前推下去——杨骎的滚落之势就不可断绝了。

    原本若是平常,至多不过是滚得一身土,受点皮外伤,可偏偏赶上这一场大雨,河流的水势涨起来,杨骎一路滚进了河里。

    可惜他还偏偏不识水性。

    当然杨骎自认为是合该他不死的。

    虽然呛了一肚子水,但是在被呛晕过去之前,他意识还是清明的,他知道有个人用手臂卡在了他的胸前,要把他往岸上带。

    不过雨势和水势实在是太大了,这个过程很艰难,最终两人也都只能随波逐流地被冲到了下游的方向。

    这个人的水性倒还真的是不错,饶是这么着也没放弃杨骎这个拖累,而是牢牢地拽着他的蹀躞带,免得两个人被河水给冲散。

    彼时时间是半下午,乌云虽然一团浓墨似的,但还勉强存着些天光,总算在一处浅滩那里,那位谙熟水性的好汉把握住了机会,卡住了杨骎的胸口,把他连拖带拽地弄上了岸。

    杨骎有意识,脑子很清醒,单就是眼睛睁不开,身体动不了,跟鬼压床是一般情形。

    尽管他很想爬起来抱拳向这位搭救的好汉表达感谢,顺势歃血为盟跟人家拜个把子,然后人家要什么给什么,说实话能拼着这么大危险来捞他,杨骎觉得倾家荡产报答也是可以的,何况他家业真的不小,如果不是犯了抄家砍头的罪过也很难真的倾家荡产。

    可惜他现在就只能像条翻着肚皮的死鱼一样躺在岸上动弹不得,任瓢泼大雨砸在他的脸上。

    半晌,那位好汉大约是缓过了劲儿,又是像拉一匹癞皮狗似的连拖带拽地把杨骎拽到了一处淋不到雨的地方,虽然这段路程不长,但好汉却休息了三五次,杨骎丝毫不觉得是自己太重,而是觉得刚才在河里起起伏伏的,恐怕好汉的力气也耗的七七八八了。

    杨骎心安理得地躺着,等鬼压床的劲儿过去好爬起来跟好汉拜把子,然后两个人再商量看接下来怎么办。

    但好汉似乎是喘匀过气儿来,又开始来折腾杨骎,杨骎这时才发现这好汉的力气其实没那么大,因为他似乎是想让杨骎翻个身,但是手脚一通忙乱后,杨骎居然纹丝不动,这似乎很让好汉泄气,因为杨骎听得到他逐渐急促的呼吸声,咻咻地似乎还带着点怒意。

    最后好汉大约是使出了吃奶的劲儿,一手攥着杨骎的腰带,一手薅住他的领子,把他整个人从仰卧给薅成个起坐的姿势,然后那只攥腰带的手迅速转移到杨骎的背后一记手刀下来,杨骎“哇”地从胃里呕出了一滩河水来,不出意外地全都呕到了襴袍的袍襟上。

    一口水吐出来,杨骎微微睁开了眼,可是还来不及看一眼这好汉是怎样人物,就又被人家薅住后面的领子,被一番摆弄成了个跪俯的姿态,这一回好汉是使足了力气,噼里啪啦一通手刀砸在背上,杨骎咳咳卡卡地把腹中呛得河水吐了个精光,若不是他扬手表示停止,好汉大约还能一鼓作气、再接再厉地折腾他一会儿。

    趁好汉坐在一旁气喘吁吁的功夫,杨骎眼一闭人一歪又躺在了地上,想试探一下这位好汉的品性。

    人摸爬滚打久了就是这样,总是不相信这世上有无缘无故的善良和恩情。

    好汉并没有歇多久,不得闲地又在杨骎身上摸摸索索起来,杨骎心中暗笑这人怎么这么心急呢,自己身上能带多少值钱的东西,还不如等自己醒来谈条件呢,杨骎素来不是个出手小气的人,何况这次又是买命钱。

    但是好汉的一双手掠过了杨骎腰间悬着的玉坠子,如果此举杨骎还可以归于此人不识货的话,好汉连碰都没碰荷包的举动就让杨骎自惭形秽起来,是不是错怪人家了。

    杨骎好奇地把眼睛挤出一条缝,想看看这个奇怪的好汉什么嘴脸,结果睁眼的时候,正赶上一节白嫩嫩莲藕似的东西打自己眼前飘过去,杨骎未及多想,本能地伸手一把攥住了这节莲藕。

    结果此举引来了好汉“啊”的一声惊呼!

    哎哟,杨骎来精神了,还是个女好汉呢!

    接下来的事情一连串发生的都太过急促,让杨骎觉得又惊又喜、始料未及、五味杂陈起来。

    女好汉片刻的惊呼后,迅速拔出了被杨骎握在手掌心的脚踝,然后毫不留情地劈头盖脸一脚丫子踩在杨骎的脸上作为反击。

    “不要脸!”

    噢!顾青杳的声音!

    杨骎彻底精神了,睁开双眼,捂着被她刚刚踹过的鼻子一骨碌坐起身来。

    眼前的人真的是顾青杳。

    她那清秀中又带一抹妖冶的桃花妆此刻早就被雨水冲刷的只剩一张素面朝天,倒是洗出了天然之色,其实她这副长相看着总是要比实际年龄小个两三岁的,此刻又被湿淋淋的一袭春衫裹缠在略显单薄的身躯上,一头乌发也没了发髻的形状,整个人瞧着颇像刚刚化为人形从河里爬上岸的懵懂水妖,单是有了个人模样,还不晓得人间的规矩,就碰上了他。

    杨骎见到她,一时千言万语如千军万马一般挤到嘴边,尽管他的理智已经尽力让它们排好队一个一个来,但是那些字词语句压根不听他的指挥,当仁不让,你推我搡的,最后竟是让他一个标点符号都没说出来,只是像个傻儿似的对着顾青杳张了张嘴。

    杨骎想,我这个丢人现眼的玩意儿。

    他又想,完了,偏偏丢人现眼到了顾青杳的面前。

    他还继续往深里想,她该嫌弃我了,往后成了婚,我不好振夫纲了。

    最后他非常豁达地想开了,算了,振个屁的夫纲。

    杨骎劫后余生,兴高采烈地想伸开双臂给顾青杳一个大大的拥抱。

    却不料顾青杳先劈头盖脸地当着他打个了大大的喷嚏。

    “火……火石呢?你放哪了?”

    她哆哆嗦嗦地问,然后又断断续续打了五六个喷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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