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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有忧怀

    “无咎,”万年县主李真如海风风火火地,一朵彤云似的飘过来,“你瞧见杨骎了么?”

    青杳正在整理案上的书册,闻言抬头愣了一下,怎么也没想到真如海找杨骎会问到自己这里来。

    见顾青杳呆呆地一摇头,真如海也察觉出没问对人,颇为急切地,既像自言自语又像跟青杳埋怨似的说道:“这混账东西,要找他商量事情呢,不知醉死到哪里去了!”

    话音未落,便又一朵彤云似的飘走了。

    青杳望着真如海的背影有一瞬间的失神,忆及杨骎此前说的“保持距离”之语。

    听羽楼在二月二那一日要办一场《国朝事录》的清谈会,由作者许鸣先生亲自坐镇,与会者或可提问,或可就书中内容与许鸣争辩,可以说是开春以来长安城第一遭的雅事。

    可是青杳直到二月初一的那一天才得知长安月旦作为这场清谈的发起方,智通先生要求青杳负责主持清谈。

    面对听羽楼侍僮传来的口讯,青杳几乎本能地摇了摇手:“我从来都是坐在智通先生身后,只动笔头,不动口的。”

    那侍僮是个伶俐的青年,微微一笑:“先生的书信里说了,就是要无咎君从幕后走到台前来呢,还说无咎君若是不答应,就要扣您的工钱。”

    青杳拧了拧眉头,做了个无可奈何又无能为力的表情。

    侍僮又笑了:“先生还说,一听扣工钱,您准保就答应了。我的话带到啦,无咎君,明天见咯!”

    说着,那侍僮便迈着轻快的步子踏进暮色沉沉的春夜里去了。

    坐在听羽楼那间属于自己准备的雅室里,青杳几不可闻地轻叹了一声,隔壁杨骎的那间雅室一直没有动静,她站起身来,掸掸袍襟上的褶皱,推开门,在侍僮的引路下走向听羽楼的莲花池厅,走向人声鼎沸的喧哗人群。

    青杳也是一大早来才知道智通先生不会出现了。

    临水高台上摆着两岸,左首一案后许鸣先生已经盘腿而坐,右首一案原本是留给智通先生的,现在只有那副马首面具摆在案上作为他精神意志的代表,而青杳无可奈何地成为他的代理人。

    青杳小步疾行地走到高台的中央,向着厅下来宾行了一个拜礼,一来为智通先生的缺席做一个道歉,二来正式地向众人介绍自己,并且说明今日清谈的议程。

    “今日议程分为三项,”青杳听见自己的声音有点发抖,但依然清晰洪亮,顺着莲花池的水面传到听羽楼的每一个角落去,“先就许先生新作《国朝事录》的章节进行答疑,然后请诸位就书中终章所提出的问题进行畅所欲言,最后由许鸣先生进行总结。”

    虽然是主持清议,但青杳并没有深度参与到讨论中去,无非是在辩论激烈时维持一下秩序,然后控制清谈的时间和节奏,在话题跑远时拉回来一些,更多的还是在做她的本职记录工作。青杳并没有任何想要走到台前的意思,她不喜欢被过多地关注,因此哪怕她对《国朝事录》书中的分析和结论有自己的判断和想法,也并没有当众诉诸于口。

    清议激烈地辩论了两个多时辰才在众人的不舍中落下帷幕,青杳代表智通先生去送许鸣。老爷子登上马车后还不忘嘱咐青杳“努力加餐饭”,然后伸出手指了指青杳眼下的一片黑眼圈,埋怨道:“记着,早睡晚起!”

    青杳微笑着点头应是,然后目送着许鸣乘坐的马车消失在长安街头的车水马龙中。

    回到听羽楼,青杳亲自把智通先生的马首面具捧着送回杨骎的那间雅室,这里和她第一次来的时候并没什么大的变化,只是从前他们总是相对伏案办公,现在属于她的那张书案被挪去了隔壁的房间。

    把重重的马首面具放在书案上,青杳下意识地用手拂了一下,想起第一次来偷偷戴它的时候不慎摔倒在地板上磕了一下,磕出了一道凹痕,后来杨骎总是以此向青杳索赔,青杳每次都是厚着脸皮嘴硬不承认,然后看着杨骎絮絮叨叨地盘腿坐在书案后面,一边用细毛笔蘸了桐油精工细作地涂描在面具上防止木头开裂。那时他一边涂一边等着青杳誊写长安月旦的记录,两人就这么相对而坐各忙各的,倒是难得清净的共处时光。

    面具又该涂桐油了,不然要出裂痕了。青杳心中没有来由地涌上一缕杂乱的思绪。

    而此时此刻,一门之隔的隔壁,正坐着罗戟。

    是青杳请侍僮在清议散了的时候把他留下来的。

    有些话,他不说,她要说。

    多少世间事,就毁在了你瞒我、我瞒你、都以为是为了对方好,可实际上多数时候是毫无必要的。

    青杳走近那扇隔开两间雅室的推拉门,撩起袍角端坐下来,双手摆在膝上。

    罗戟也在门边,与隔壁的青杳相对而坐,他看见她的侧影轮廓投在推拉门的窗格上,他知道她这是有话说。

    青杳满腹心事,却发现开不了口。

    那些让她夜里辗转难眠,憋得肋下疼痛的委屈虚无缥缈,只是在心头缠绕,却无法具象成为词句。

    但她还是决定不管不顾地说出来,至少说出来能让自己痛快。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青杳冷静开口,“我们之间似乎生出了隔阂,你擅自对我竖起一面铁壁,隔绝一切,哪怕我真的做错了什么,你也连一个申诉的机会都没有给我。”

    “你一向心思澄澈,从来有任何事都不瞒我,可我忘记你也是要长大的,人长大了就会生出幽微的心事,不可能再像小时候那样了。”

    “既然我们都是大人,都有幽微的烦恼,我便不愿意再徒劳伤神,你既然不肯与我说话,我也不会勉强,倘使你想要我们的关系到此为止,就请你敲三下门框,我绝不会死缠烂打。我只是想要一个答案,否则事情总是悬在那里,我不喜欢。”

    青杳隔着门看罗戟的影子,看他的手在身侧攥成拳头。

    她默默地等待着结果,可是两间雅室都静谧无言。

    青杳在漫长的等待中失去了耐心,她果断地站起身来。

    “有那么难吗?”青杳的声音冷漠得像隔着冰雪,“你从来都不是个拖泥带水的人,为什么久久都不表态?你长大了,你家里要让你成亲的话也是正常,只是做人做事总归要有始有终,我并不求什么,只是要个说法而已。”

    门另侧的影子站起来,扬起手臂沿着门上的窗格用血画了一道绵延的山峦,山峦的下面又画了一柄戟的形状,最后画了一个圈,把山和戟全部框在里面。

    她伸出手去,隔着一道门和薄薄的窗纸,覆在那副小小的画作上,和他的手掌相贴了。

    他掌心的温度透过那血染的窗纸传过来,罗戟的心思,青杳就全都明白了。

    那一年也是春天,罗戟还是个孩子,青杳也只能算是个半大的孩子,她教他写自己的名字,她说青杳的意思是“幽深的青山”,然后在自己的名字下面画了一道绵延的山峦,而“戟”是一种带月牙锋刃的兵器,说着在山的旁边又画了一个戟的形状。

    罗戟从青杳手中拿过小树枝,然后在地上画了一个圈,圈住了那道山峦和那柄戟。

    “这样咱们就永远在一起。”

    那时他童言无忌。

    孩童时期做出的承诺,总是要比大人更真诚更作数的,但往往总是没人当真。

    可是顾青杳当真。

    她从没想过离开他,哪怕是离开了罗家,在她的潜意识里也是要带走罗戟的。

    她和他,永远都要在一起。

    罗戟片刻后匆匆离去,青杳悬坠了大半个月的心事终归于宁静,只是她开始担忧他到底遇见了什么事,才不得不这样与她保持距离。

    她想帮他,却不知该从何入手。

    她就只能信他、等他。

    那天夜里,青杳听说杨骎失踪了。

    消息是万年县主真如海带过来的,一开始青杳并没有当真,因为真如海常说杨骎这个人喜欢冶游,几天不见人影也相当正常,但真如海却焦急地摇了摇头。

    “这回是真不见人了,他跟管家说出门去会朋友,结果再没回去,一问,朋友也说那天根本没见到他的面。”

    真如海似乎有要事急等着找杨骎商量,因此格外忧心。

    而青杳则在听羽楼的一些坊间密谈中得知了更令人生惧的流言。

    智通先生被绑架了。

    原本那一日智通先生是要出席清谈会的,只是半路被人劫走,而那绑匪还派人传话来说智通先生因故不能出席。

    原本只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桩流言,可是在青杳这里就汇聚成了一种令人不安的揣测。

    而为了验证自己的揣测,青杳甚至专门去拜访了杨骎的知交好友、长安月旦的另外一位发起人——洪泰峰。

    洪泰峰的话印证了青杳的猜测,杨骎说要去会的那位友人但却失约了的、就是他。

    杨骎被人绑架了,青杳想。

    联想到上元灯节和前几日针对杨骎的刺杀,青杳愈发觉得自己的猜测大概率是指向真相——杨骎被他的政敌绑架了。

    否则无法解释绑架了智通先生的人为什么不向听羽楼索要赎金呢?

    这是一桩有政治预谋的绑架,青杳把自己的猜测告诉洪泰峰,后者沉默了。

    青杳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洪先生心里,能大约猜到幕后黑手是谁吗?”

    洪泰峰抬起眼睛看了看青杳,目光很幽深,但是他最终沉默着什么都没有说。

    洪泰峰亲自把青杳送到府门口,青杳登车后他又郑重地嘱咐了一句:

    “无咎君,感谢你还惦记着他、特地来告诉我这桩事,剩下的事情,恕我直言,请你不要插手了,只当做不知道。”

    可是他这样说,青杳就更加没有坐视不理的道理了。

    “可我……”

    青杳原本想主动请缨帮忙去寻找杨骎,但是洪泰峰没等她把话说出口,就示意车夫扬鞭驱车,青杳只在车里看见洪泰峰向着她微微摇了摇头,他下巴的线条很坚毅,那是她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这样的神色,往常她总把洪泰峰当做杨骎的狐朋狗友,尽管洪的举止行为都要成熟稳重许多,但杨骎的朋友哪怕表面上再正经,内里也是和他有异曲同工的浮浪之处的。

    青杳发现,洪泰峰严肃正经起来也和杨骎有异曲同工之处,脸上都有一种很怕人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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