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娘娘愿意,可让奴婢推一把。”
嬷嬷,原来这才是你的法子。
我艰难移开目光,心头巨颤,思绪在顷刻间乱成了一团,低下头思量一瞬,复又抬起了头。
嬷嬷是我的奶娘,我定会保下。
“是臣妾所为,望陛下宽恕。”我松开他袖角,听见自己的声音变得轻而稳。
在听我说冤枉时,温琢的神情明显有所缓和,如今见我出尔反尔,直接认了罪,他微微一愣,随即脸色变得铁青。
“戚明胭。”
他站在对面,缓缓抬起手直指向我,一字一句唤我的名字,而后自嘲似的笑了一声,“朕原本真以为,你和那些人不一样。”
我在他心里取得的所有信任,在这一瞬消散成灰。
“千错万错都是臣妾的错。”
我撑着与平时一样的笑,不慌不忙让黑压压跪了满殿的人退下,而后轻轻压下他的手指,靠近他灼热的身体,抚上他衣襟,放柔声音蛊惑道:
“可如今龙体为重,陛下需要解药,臣妾就在这儿。”
“别碰朕!”
一股大力将我掀翻在地,我没注意,手扶地时正正压在了摔碎酒盏的碎片上。手掌处当即渗出了血,我咬牙,余光瞥见桌上一酒盏中还有剩下的酒液,心中有了思量。
晚间嬷嬷一直在我身边,没有机会在饭菜中动手脚。桂花酒我和温琢都喝了,如今我却无事,既如此,有问题的就只能是······
酒盏。
我心下一狠,扶住桌案站起身,迎着温琢的怒视,走上前拿起原本他的酒盏,毫不犹豫仰头,将留下的半杯甜酒一饮而尽。
“戚明胭!”
下一刻,我手中酒盏便被夺去,摔了个粉碎。我擦了一把唇角,丝毫不惧与他眼中滔天怒火相交,肆无忌惮地笑了。
“陛下不愿接纳臣妾,自然可以去寻旁人。可如今臣妾也遭了殃,又该去寻何人呢?”
父亲,嬷嬷,你们可都满意?
紧接着,一阵窒息感向我袭来,是温琢狠狠掐住了我的脖子。
他呼吸急促,双眼因为药性变得赤红:“你想死,又何必这样大费周章?”
他甚至存着自毁的心思,又怎会对我的性命怜惜半分,我知道,他是真的想杀了我。
我用这样卑劣下作的手段自荐枕席,在他眼里,恐怕再无比我更不堪的人了。
艰难望进他眼中,我心里的惧怕难以言说,却在即将迸发的前一刻如飞絮般纷纷消散了。
事到如今,若能干脆一死,也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身后的墙面一片冰凉,我肆意笑着,眼中却泪不能止,哑声道:“臣妾都这样做了,陛下,就成全了妾吧。”
究竟是在求死,还是恬不知耻的求欢,我已分不清了。但我感觉得到,他的手在颤抖。
体内的药效已经发作,我呼吸愈发困难,体温渐高,难受到了极点。
就在我以为自己将要殒命于今日时,禁锢在我颈间的手突然动了,离去时带着慌乱,像是如梦初醒。我身体一软,便要向前倒去,紧接着被一双手牢牢揽住。
炽热的温度透过轻薄的衣料,传遍了四肢百骸。欲望放纵燎原,几乎将我烧成了灰烬,蔓向全身的燥意驱使着我向他贴近。
眼前渐渐朦胧,我抬起头,迷茫望向近在咫尺的人,发现他呼吸更重了些,声音也与平时大不一样,藏着不肯发作的怨怒和恨意。
他说:“戚明胭,你别后悔。”
我晕乎乎的,还在思索这句话为何意,却在顷刻间感到身体悬空,而后一阵天旋地转,我便被带到了内殿,扔进了宽大的床榻。
他的动作实在算不上温柔,带着泄愤般的粗暴,将华丽精细的衣裙都扯出了破口。
我本该感到胆怯,可药劲上头,让我早已顾不上其他,沦为被燥欲支配的傀儡。
桂花的甜香和酒气充斥在方寸间,暗涌的潮水渐起波澜,仅有一叶扁舟摇摇晃晃。涛声将起时,他却不知为何停下了动作。
我微微失神,茫然睁开眼与面前人对视,见他脸色难看,眼中除了欲色,还多了些不自在,烦躁道:
“怎么弄?”
我愣了半天,后知后觉意识到他究竟在问什么。
温琢与我年纪相仿,按理早就应该有了开蒙宫女,可如今看来,他竟然······
想到这里,我不由弯起眼,声音轻轻:“臣妾教陛下。”
潮声渐大,波涛变得汹涌,行至中央的小舟漂泊无定,于潮汐起落间试图稳下身形,反被猛烈的浪花逼得无处可逃。
潮水未落,我强撑起身体,声音断断续续:“陛下真的不喜···不喜欢桂花吗?”
他百忙之中不忘狠狠瞪我一眼,坚持道:“不喜。”
我望着他倔强的眉眼,最后展颜笑了:“撒谎。”
身为天子,连自己的喜好都要藏着掩着,一定很累吧?
他没有接话,在潮汐最终落下时伸出手,再度禁锢了我的脖颈。
那阵窒息感并没有如想象般袭来,也许是他心软了,也许是我麻木了。
我累极,在意识坠入昏沉前,我又听到了他的声音。
“朕早该杀了你。”
体内的燥热逐渐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深夜的寒凉。睡梦中,我缩着身体,本能地向身侧的热源靠近。
那阵温暖的主人似乎仍在抗拒,让我难以贴近。我没有办法,只好另寻方向,去其他地方摸索。
“陛下······”我低喃出声。
温琢不是在吗,他去哪了?
许久之后,身后那股暖意忽然动了,它缓缓向我接近,近乎粗鲁地将我笼罩。
我听到有人低低骂了一句:“矫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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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后宫中除了太皇太后,也就剩我一个正经主子,因着如此,我每日不必晨昏定省,也就不必日日起早,倒算得上安逸。
昨晚兵荒马乱,我身心无不累极,以至于睡得极沉,连梦都不曾做过。若没有温琢,恐怕我能一觉睡到日上三竿。
许是仍对昨夜不慎着了我的道耿耿于怀,晨起时,这尊大佛毫不怜惜地将我推醒,要我伺候他洗漱穿衣。
睡得不够,又是浑身酸疼难受,我心有怨气,却没有别的办法,只好堆着笑,跟随在他身后任由驱使。
毕竟下药之事还不算过去,若他气不过想要秋后算账,我也只有求饶乞怜的份。
想到这,我不由看向张嬷嬷,在温琢看不到的地方狠狠瞪了她一眼。
看来还是我治下太过宽容,才让她行事越来越没有分寸。
“贵妃如此神情,是心有不满?”
我一抖,发现温琢不知何时向我看来,眼神不善。
我连忙低眉垂眼,细声道:“臣妾不敢,是陛下多虑了。”
他冷冷哼了一声,随后不再看我,而是张开双臂。
我苦着脸揉了揉酸痛的腰,不敢怠慢迎上前,从太监手中接过沉重的朝服大袖。
关系平平,却做了最亲密的事,清醒相对时自然不会感到自在。
我任劳任怨替他整理着袖袍,想要飞快地偷偷瞄他一眼,一瞬间竟和他目光相撞。
好在他眼神移开得比我还快,这样,最尴尬的人就是他,而不是我了。
倒显得占了便宜的人是我一样……
我正暗自腹诽,就听他道:“稍后孙廷忠会送药来。”
起初我没听懂,在看到他神情后便明白过来——
避子汤。
让太监总管亲自送一趟药来,怕是担心别的人信不过,让我钻了空子。
纵是他忘了,我也会主动去喝的。
温琢以为我千方百计想怀上龙种,事实上我还算识时务,知道他不可能让我有孩子,就算我真的钻了空子,等他得到消息,恐怕也会赐下一碗落胎药,毫不留情地给我灌下去。
我顺从点头,抚平他身上最后一道褶皱,随即想要退开一步,不料腿上酸软无力,险些摔倒,好在面前的温琢眼疾手快,先一步扶住了我的腰。
这下又要被他当成投怀送抱了。
“多谢陛下。”
我面上不显,略带羞涩地攀住他肩膀,站稳后便放开手。
他的反应果然如我猜测的一样,拉着脸看了我一眼,嘲讽道:“贵妃已经得偿所愿,晨起还不肯消停?”
我懒得解释,干脆认错一样低着头不言语。
他见我不说话,也就没了继续挖苦的机会,想是觉得自讨没趣,离开时竟顿住脚步,大发慈悲对我道了一句:“既然站都站不稳,就少出去惹人笑话,到榻上躺着去。”
我险些热泪盈眶。他都这样说了,我若不回去继续睡,那岂不是抗旨?
一行人簇拥着渐渐走远,我如释重负,吩咐人合上了殿门。张嬷嬷跪在地上,想起昨夜的事,我沉下脸,打算敲打一番:“嬷嬷当真好大的本事!”
“老奴不敢!”
“你分明敢的很!”
我拍案,怒道:“嬷嬷可知,若当时陛下命人彻查药物之事,如今不只是你身首异处,整个锦绣宫都要跟着遭殃!”
张嬷嬷俯首,跪地不敢起,我恨铁不成钢看了一眼,背过身道:“那药是何处来的?”
我生性不喜受拘束,便没那么多规矩,对房中下人也一向宽容,极少训斥和发怒。如今难得一次盛怒,将洗月也吓没了声音,立在一旁噤若寒蝉不敢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