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谁？请问找谁？”

    开门的人是一个看起来像是十七八岁，由于长得太过白皙又穿得五颜六色所以分不出性别的孩子。楚辛有点懵，这是谁？高艺明的朋友吗？他怎么会有这么年轻又这么乱七八糟的朋友？见了外人，楚辛自然要管理一下形象，稍微理了理头发，调整好情绪。

    “你是谁？你怎么会在高艺明家里？他人呢？叫他出来！”说着叫他出来，楚辛已经闯了进去，客厅里的茶几上摆满了残羹剩饭，沙发上堆满了小小的玩偶公仔，厨房里有动静，楚辛追过去，正好迎上出来查看情况的高艺明。

    “你在干什么？高艺明，偷偷跑过来享受是吗？在我身边吃不饱饭是不是？嫌我吵嫌我闹就在这躲清静是不是？”楚辛这么一通训斥还不解气，顺手抓过一边的花瓶将里面的水倒在高艺明脚边。“告诉我他是谁？你说会兢兢业业全方位地照顾我，刚刚和我吵了架，下一秒就能偷偷躲在这里和另外一个人在这里庆祝什么？你们可真快乐，对不起，打扰到你们了吗？”

    “这是我弟弟。”高艺明沾满面粉的手尴尬地碰了碰额头。楚辛看见他的手指上已经套了戒指。

    “弟弟？那又怎样？我不开心！高艺明！我不开心，你知道吗？你刚才不知道吗？为什么丢下我离开？”楚辛说完话后，房间里静悄悄的。高艺明用手背轻轻去碰楚辛的胳膊，被躲开了。面前的小白花哭得稀里哗啦。

    不明所以的弟弟看着这发疯的女人简直要为哥哥鸣不平了。他气呼呼走过来，却被哥哥的眼神喝退。

    “我先洗一下手，马上过去陪你，好不好？”高艺明说。

    “不用了。”楚辛一抬头，整个人又变得无懈可击。她心平气和地说话，和刚才发疯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她抬手抹一把眼泪，仰头把还未流出的情绪压了一压，回头向弟弟伸手，“你好，我现在是你嫂子。”

    “嫂子好。”弟弟乖巧地回应，看了一眼哥哥，对这段关系皱了眉头。在他的心目中，哥哥一直是安静的，睿智的，谁能想到他喜欢这么疯的女人？

    “是亲弟弟吗？”楚辛回头问高艺明。

    “是亲弟弟。”男孩抢先回答，“不过你们已经结婚了吗？哥哥你怎么没通知我？爸妈都知道了吗？”

    “还没有，还没来得及说。楠楠你别多嘴。”这时楚辛离开了，高艺明拉着弟弟低声警告，“什么都别说，不许往外传照片，视频，一切能看见你嫂子的脸的东西，知道了吗？”

    看着两人一前一后离开，弟弟趴在猫眼上一看，哥哥走进了隔壁的房子。想起哥哥的嘱咐，猜想这女生一定是个娱乐圈的什么人物，当即拿起手机一搜，越看越揪心。别人或许注意不到，但他一眼就看到许多照片里哥哥的身影，一只手，或者是一个背影，或者是一张模糊的脸。哥哥这是陷得太深了，他本应该是主角，不应该在别人的照片里变成抹掉才更好看的背景。

    高艺明打开门看见一地的狼藉，默默地叹了一口气，同时害怕被楚辛听见，或者看见他不好的情绪，立即抬起两根手指头把嘴角强行抬起，先去帮她冲了一杯养生茶，还问，“有没有受伤？”

    楚辛不说话。坐在地上拨弄着玫瑰花。

    他知道她是喜欢的。她喜欢破坏，然后看着别人顺从地收拾残局，这样才能得到安全感。高艺明一边打扫，一边解释，“我弟弟刚从国外回来，非要在我那里赖上几天才回家团聚。他还是个小孩子，会听我的话，不会把我和你的事情透露出去。”其实他刚才也受到了很大的打击，所以才扔下楚辛去了隔壁照顾弟弟。

    “我怕什么？”嘴上这么说，实际上她怕得很。害怕如今拥有的一切有一天全都没有了。依靠美貌获得的家人团聚、高艺明死守、家财万贯，终有一天也会随着美貌的失去而失去。她已经二十五岁了。老了，就不会有那么多人喜欢了。

    你以为你能嚣张到几时？

    你好像不知道自己有多蠢？

    妈妈说得都对。可这话不该从她的嘴里说出来。

    “高艺明，明天去领结婚证，好不好？”虽是寻求答案的语气，但她丝毫没有给对方拒绝的意思。不过，她没有把握对方不会奋起反抗。

    “好。”高艺明暂时放下手中的活，再次拿出戒指给楚辛看，“要戴上吗？”

    “只能戴在食指上。”楚辛伸出右手手指。

    尽管如此，高艺明已经很开心了。幸好楚辛的几根手指差不多粗，戴在食指上也刚刚好。楚辛把他的开心看在眼里，想到自己从来不会爱人，肯定没给过对方什么东西，忽然觉得惭愧。她不会爱，也不愿意去爱。自己都没有的东西，怎么给别人？

    “你开心吗？”楚辛看在眼里，仍然想要亲口证实，尽管就算说了，她也不会相信。“你能不能教教我该怎么去爱别人？”

    “当然开心。楚辛，你有什么愿望是我可以帮你满足的吗？我也想让你开心。”高艺明坐在地上，看着自己手上的戒指，又看看她手上的戒指，傻傻笑着，完全忽略了楚辛那最重要的请求。

    “我不是商品，高艺明，你意思是我用自己和你交换了一个满足愿望的机会吗？”

    高艺明的一句话成功惹怒了楚辛。

    她把自己关进了房间，不再给他任何机会解释。高艺明第二天早晨做好早餐敲门的时候，楚辛已经离开了，打电话自然是不接的。高艺明想起和楚辛的约定，今天是领结婚证的日子，他是先找到楚辛呢，还是先想方设法搞到户口本？或者让弟弟解决户口本的事，自己去找楚辛？他担心若是自己不牢牢守住，楚辛是会随时变卦的那种人。

    弟弟说，“这样的大事你打算让我转告给爸爸妈妈吗？”

    确实是不太妥当。高艺明只好先回家一趟，向父母说明情况。高家父母还是尊重孩子意见的，只是尽着为人父母的义务，多问了两句女方是什么样的人，为什么不先带回家见见就这样着急呢？

    高艺明说谎的技巧一流，就重避轻。引来弟弟从鼻孔里发出的冷嘲热讽。

    “你在干什么？哥哥说话，好好听着，等他说完再发言。”高父提醒小儿子。

    “爸，我见过那位未来的嫂子了。要是你们见到了真人绝对会大吃一惊，感叹一句，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你不要太过分了。”高艺明出言警告，语调温柔到会让人以为是乞求。

    “你们看，哥哥完全被迷住了，现在就开始维护她了。昨天在他家，那女生把我一大堆晚饭毁了也没道歉。”

    “我替她向你道歉，好吗？对不起亲爱的弟弟，过几天补偿你好吗？”高艺明说，“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一切后果我自负。她还在等我，我得快点过去了。”

    高艺明仍然联系不上楚辛，打电话给她妈妈，电话终于接通，听到的话却是，“你过来把家里收拾一下吧！”

    听到这话，高艺明已经不需要再问什么。王妈妈开口请他收拾家，只有一种可能，绝对是两口子和女儿闹了矛盾。她又怎么了？高艺明急切地想知道但楚辛绝对不接电话。他只能全速开车到她家里去。

    这家人吵架生气，永远都是摔东西。好好的一套江景别墅，此时此刻遭了强盗似的，什么值钱的、不值钱的东西全被砸个稀巴烂，连窗户也没有放过。

    王妈妈看见高艺明来了，没好气地颐指气使，“你看着办吧，未来女婿，好好收拾收拾，不然我女儿可不嫁给你。”

    看来楚辛已经告诉自己父母了。本来以为她会对所有人保守秘密。高艺明感到一丝丝欢喜。

    “楚辛她人呢？”

    “你问我我问谁呢？快点收拾吧，别耽搁功夫。”

    高艺明请来了专业人士，在四个小时之内把整个家焕然一新，所有损坏的家具换上了新的，昂贵的酒填补充足，各处摆放了楚辛喜欢的粉红玫瑰。她会回来吗？会联系我吗？是不是回到自己家了？

    这边的事情处理完毕，高艺明送走工人，正要开车去他们俩住的地方寻找，楚辛打来了电话。

    “你在哪里？”楚辛的声音虚弱至极。“我在民政局门口等你很久了，你没有来，是反悔了吗？”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马上到，等我。”

    知道这件事的他，火急火燎，祸事上身似的。确实，他觉得自己该死，本以为是她玩失踪，结果是害得她等自己等不到。

    两个人在互相不知道的地方等待对方，各自黯然神伤，却不知道谁也没有抛弃谁。他们都在努力地朝对方走去。这份感情是轻是重，实在难以决断。

    高艺明一路上把车开得飞快，被交警抓住开了罚单，耽误了一些时间，又不巧的为了躲避行人撞上护栏。车坏了，半路打不到车，又继续耽误了一些时间。他想要打电话给楚辛，告诉她，再等一下，谁曾想连他也变得愚蠢了，不小心将手机掉进了下水道。

    他的人生中再也没有哪一天比今天更倒霉了。

    已经七点了。楚辛请旁边的人看了一眼时间，知道已经七点了，已经干掉的眼睛又一次流出眼泪。她裹着厚厚的羽绒服，像高艺明一贯做的那样，戴着毛线帽和羽绒服上的帽子，外面再系上围巾。今天也穿了厚厚的棉鞋。她扛得住今天的寒冷，所以，会继续等。

    又是一个下雪天，真好。今天结婚的人挺多。看着一对对新人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她也好想自己是其中一员。早上十点的时候从家里出来，骑着路边的共享单车到了地铁站，一路挤在涌动的人群中来到这里时，是下午三点。她坐在大厅里看着人来人往，投去幸福的目光。工作人员以为她是来离婚的，她说，“在等男朋友”。

    等到民政局下班，他也没有出现。男朋友……男朋友……她不断地品味这个名词，想到自己好像从来没有将这个人视为男朋友。因为他一直不是那样的身份。他是家人，自愿地照顾着她，和她的爸爸妈妈，总是在打扫卫生，收拾残局，任劳任怨。以致于爸爸妈妈把家里的活派给他成了理所应当，以致于她开始肆无忌惮的在他面前无理取闹。

    又走了是吗？那一次也是。前一天还说，“等你回来给你做海鲜粥”，第二天正在外地拍戏的时候，看到他发来消息说，我走了，海鲜粥做好了在冰箱，以后好好照顾自己，别再伤害自己，你已经很棒了。她不信，火急火燎赶回家里，果真，海鲜粥在冰箱，餐桌上是他的留言，还有隔壁房子的钥匙。那里，关于他的一切都消失的干干净净。她找不着他了。

    说着马上到，结果根本没有出现。是在生气昨天又摔了东西吗？是在生气昨天当着他弟弟的面很丢脸吗？楚辛知道自己错了，但她没有勇气去对高艺明道歉。明明在心里乞求着别人的爱，表面上却冷漠地拒绝所有人，更不会为了留下某个人而卑躬屈膝，以为不低头就是守住了自尊。因为心中有愧，所以无法坦坦荡荡。

    “要不要喝奶茶？”身边的这人穿着火红的宽松大棉袄，远远看去就像放大版的圣诞老人，而且戴着绿帽子，两条细腿在那团火红色下面支撑着，又像是一只鸵鸟。他本来站在屋檐下躲风，看着那人又像是哭了，才第三次走下来问她。“我哥肯定会来的，你放心，不论多晚咱们都等，你先别伤心，要不然打个电话问问？”他不懂她为什么不打个电话。

    楚辛再次往下挪了几层台阶，屁股都没抬起来。

    高艺楠看了直撇嘴，真是的，幼稚、没礼貌、情绪化、死板、以自我为中心。哥哥怎么喜欢这样的？本来是奉了父母之命，想给哥哥嫂子一个惊喜，送上双亲给未来儿媳的礼物。结果，哥哥一整天都没在这里出现，而这位嫂子出现以后哭哭啼啼，看起来不像是来结婚登记而是离婚的。

    眼看就要关门了。花了一天时间耗在这里的高艺楠终于没了耐心，疯狂拨打哥哥的电话，却是打不通。嫂子在这里又情绪崩溃，他不能把人家孤零零地一个丢在这里，况且这礼物还没送出去。他总得知道今天最终的结果是什么。

    “要不我给你介绍更好的？我认识一位哥哥，也是娱乐圈的，和你很有夫妻相呢！你看上我哥哥什么了？实际上我告诉你，他八岁的时候有一次游泳拉屎了，狗追上去咬他屁股，结果你猜怎么着？”

    楚辛完全不想听这小子说话。不停地转着手上的戒指，等了许久，问了问时间。已经七点了。我的伤心到这里就用完了。谁也不能伤害我！一个人也可以活得很好。她一边流着眼泪一边发誓，高高举起手要把那戒指扔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