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再给伏特加一个机会，他一定会坚决地鼓起勇气拒绝安朵丝，那样就不至于独守病房，内心尖叫着硬着头皮应付每一个想要来访的人。

    明明医生前一天就说安朵丝可以出院了，她偏偏不走，现在还要瞒着医生跑出去。

    伏特加不解，伏特加叹息，伏特加也想出门。

    而现在伏特加只能通过小小的耳麦和手机得到安朵丝的指挥，很无聊也有点慌乱，伏特加并没有信心能拦住所有人，尤其是这其中还有不少最起码比伏特加要聪明的人。

    在安朵丝自然地给伏特加布置任务的时候，他是尝试过用眼神向琴酒求助的，大概类似于“大哥您能不能管管她”、“我是您的小弟啊”这种内容吧，虽然谁都不知道他是怎么透过黑成一团的墨镜传达信息，而琴酒又是怎么接受到的，安朵丝会很恶心地将其形容为是二人的心有灵犀。

    而现在，琴酒正看着安朵丝以一个在普通人眼中会觉得惊心动魄的姿势从楼顶天台探出半个身子向下张望。

    扪心自问，克制住给她一脚的冲动对琴酒而言是件有些困难的事。

    琴酒不止一次想过这个混蛋还是死了比较好。

    琴酒注视着那张在夜色中显得危险又美丽的过分的侧脸，黑暗能掩盖太多东西了，也会给适合黑暗的生物添上某种加持。

    可琴酒仍旧觉得或许有更好的选择：“伪装成住客或服务员，你根本没必要自己冒险。”

    尤其是在她为显逼真，对自己下了狠手搞出了一身伤的情况下，要知道这可是没有监控全是盲区死角的米花。

    琴酒自暴自弃地伸手隔着衣服抓住安朵丝的枪带，让这个没轻没重的小王八蛋不至于真的掉下去。

    “我都快生锈了。”安朵丝更有恃无恐了。

    突然，她向后一仰。

    “君度！”各种名字在舌尖转了一圈，最终在理智下只能吐出一个代号。

    第一次成功狙击目标的时候琴酒的心跳的可能都没有现在快，明明知道安朵丝不会有事，却还是被她的动作弄得胆战心惊，甚至安朵丝还在穿着病号服，这让她看起来像是个出逃的精神病人。

    琴酒站在天台边缘，注视着安朵丝徒手扒在酒店外墙像特工电影那样，借助水管和凹凸的墙壁迅速地向下移了一层。

    这是一座总高三十层的豪华建筑，他们的目标正落脚于次顶层，从这个角度来看，对于入住人而言位置选的真是不怎么样。

    不过一般人也确实不会担忧是否有奇怪的人闯入，只会关心夜景怎么样。

    就像许多影视剧中的那样，站在落地窗前俯瞰着地面上像辛勤的小蚂蚁那样勤勤恳恳的人们，总是会带来一种错觉，好像他们是强大的，他们可以掌控一切，所见所知的都是他们的领土。

    裴执坐在落地窗前的扶手椅上，手边的玻璃茶几上放着一杯没被动过的红酒，屋内也没有开灯，仅仅是借助着窗外的灯光，还有手机屏幕的白光打在裴执的脸上，他已经纠结很久了，他不知道此时是否合适给隋遇打上一个电话。

    隋遇总有一天会原谅他，裴执坚信这一定，现在他们是闹了一点别扭，但这些都会过去。

    他承认自己一开始接近隋遇居心不良，不仅仅是因为他少年时期那个没有抓住的、静静演奏钢琴的身影，在转进学校的第一天，很多人就看到了隋遇，她是那么漂亮又温柔，看起来家境不错但也没有好到高不可攀的程度。

    理解爱情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裴执他仅仅是将隋遇当做自己感情的寄托，所以哪怕知道他的朋友们对隋遇其实不是很尊重，他也从来没有出言阻止。

    后悔吗，当然是的。

    当隋遇发现真相时他居然是愤怒的，她为什么会发现，她怎么能因此和自己闹翻，为什么隐瞒了自己的家世……

    等回过神来裴执发现自己早就熟悉了隋遇无时无刻的出现在自己生活的方方面面，他感到痛苦、不舍，他想那应该就是爱吧。

    他们浪费了很多时间，连他重新追求隋遇时也曾用错过方法，但一切都还来得及，他已经学会了该如何对爱的人好了，他们还有很多的时间……

    一阵玻璃的碎裂声突然打断了裴执的伤春悲秋和对未来的期待，从某个不存在的高层维度的全知视角来看，裴执如果这事选择转身离开酒店或许会有新的生机，可他这样的男人自然不像小心翼翼警惕着生活中任何潜在危险的女性，他向声音的源头走去。

    背着光的身影，手持武器的身材高大的杀手——裴执是想过这种可能性的，而他看见的不能说毫不相关，严格来讲是一半符合。

    “好玩吗？”高大阴冷的杀手第一时间并没有掏出武器，而是瞪着扶着额头的安朵丝。

    “还不错，”安朵丝闭着眼呼出一口气，“就是头晕。”

    伏特加高超车技控制下的脑震荡应该躺在床上静养，而不是挂在大楼外面上演《碟中谍》。

    裴执瞥了一眼他们背后碎了一地的落地窗玻璃，心知怕是来者不善。

    “两位还真是不走寻常路。”

    轻蔑的笑意在安朵丝脸上飞快浮现，连眼角都没动一下，她完全没将裴执放在眼里，更不可能会有半点尊重，她扑进琴酒的怀里，沿着腰摸过去，掏出了一根警棍，要是工藤新一看到应该会觉得后脑隐隐作痛。

    裴执屏住呼吸打量着自己住了有几日的酒店布置，思考着什么东西更方便反击，他可想不到在自己的家里需要准备武器。

    “你要做什么？”裴执注视着安朵丝，他清楚知道谁才是才是主导的人。

    安朵丝甩了下警棍：“我以为很明显了。”

    裴执镇定地和安朵丝对峙：“你想要什么？钱？还是我的命？”

    “两个选项听起来都没什么吸引力。”安朵丝说着拎着警棍慢步朝裴执走去。

    “为什么？”裴执也曾遭遇过绑架和威胁，但没有那次是像这次一样的，从表面来看他们并没有尖锐的利益冲突，他尝试想要摸清安朵丝的目的，动摇她，或者拖延时间。

    安朵丝一向喜欢速战速决，她也同样很有耐心，今晚也有充足的时间和裴执聊上几句，所以安朵丝静静地看着他，看着这个垂死挣扎的猎物。

    “因为隋遇？”

    他们之间的联系只有她了，安朵丝的沉默仿佛是肯定的回答，震惊下裴执竟无言地扯了下嘴角，就算是隋遇的父母也只是言语阻止或给他的公司带来了一些麻烦，而安朵丝解决妹妹的追求者和烦恼的方式却是这种方式。

    疯子，真的是疯了！

    裴执是一个足够聪明的人，他几乎意识到了，也许安朵丝不是第一次采取这种解决办法了，所以她才用的这么理所应当，那么他如今的处境恐怕比他一开始认为的还要危险。

    “她会伤心的。”裴执盯着安朵丝的眼睛，如果她的出发点是因为隋遇，那么她也可能会因此动摇。

    他们都爱她，不是吗？

    安朵丝轻笑了一声，隋遇当然会因为听到裴执的死讯而伤心，只要她还爱着裴执。

    一种意味不明的笑从安朵丝的眼尾蔓延开。

    “你早就令她伤心了。”

    “从前是我的错，”裴执承认道，“我不会再伤害她了。”

    因为他爱她，这句话裴执在极度激动下才能对隋遇说出，现在面对安朵丝也没那么容易说出口。

    “所以她应该依靠你的爱存活？一旦你收回了你的感情那又该怎么办呢？你伤害了他那么多次之后能用爱来脱罪，可以抹杀掉你对她的一切忽视和慢待，可真是够卑劣的。”安朵丝说着瞄了一眼琴酒，或许是想到了什么感同身受了也有可能。

    “或者你想说你会支持她追求事业？”安朵丝轻蔑道，“这种话拿去哄小姑娘吧裴大少爷，因为爱你所以为你献上一切，在丈夫的支持下实现梦想什么的，挺恶心的，我们都知道这是完完全全的童话。”

    一直让mi6顾问们兴致勃勃的一点就是，安朵丝无疑是一个反社会人格，她不相信爱，不信任人类之间的情感，但她不是不会去爱人的人，被她注视的人，如琴酒也会被眼中的神色动摇。

    但也别被她的言辞所迷惑，觉得她理解情感了，她将这些脑子里充斥着粉红泡泡的姑娘们的思维方式和遭遇统称为失权，她不懂人性，可权力和欲望，是她不用学习就能读懂的东西。

    “我不知道让你留在隋遇身边的结果是什么，也许你会爱她一辈子，但好奇心会有消失殆尽的那一天，”安朵丝后半句意有所指，“留下你的风险总比消失大，她肯定会难过的，但相信我，会有很多事让她分心的，很多。”

    裴执已经快退到了门口：“为此你选择杀人？”

    “对你而言很难理解？”安朵丝举起手，“小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