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平阳没理她,抱着汤盅站在原地不吭声。
“你不打开?”见蔺平阳不答话,褚姲问道。
“属下恐有失仪,下值后定会感恩戴德品尝。”
“感恩戴德就不必了,现在喝吧,本殿下宽谅你!”
褚姲顿了顿:“毕竟如此仙品,尽快服用为好,若有不适,本君在此,也好为你排解一二。”
蔺平阳:……
他原本抛之脑后的不详现在开始剧烈弹跳。
蔺平阳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汤盅,感觉味道是从这里面发出来的。
犹豫片刻后,蔺平阳义正言辞地拒绝:“属下不可失礼!”
他的预警从来不会出错,等他回去就倒掉。
褚姲:“本殿下允许你失礼。”
蔺平阳:“属下不……”
褚姲幽幽道:“本殿下的贴身侍卫刚来第一天就要违抗命令吗?”
蔺平阳:“……”他忍。
蔺平阳面无表情地打开汤盅,腾腾的热气带着难以言语的气味扑面而来,蔺平阳的脑瓜子一瞬间轰鸣,看清里面的情况瞬间呆滞。
比汤盅颜色更深的乌黑色的液体,在蔺平阳手一抖的瞬间,缓缓朝一个方向移动,而原本的地方也并未撤离完全,挂在汤盅内壁,留下一圈黑色的印记。
被熏得实在受不了了,蔺平阳一把将汤盅盖上,手臂一伸把汤盅拿远了些,朝远远躲着的褚姲大吼道:“这是人吃的吗?!”
气味苦涩腥气,甚至带着粘稠感,现在依然黏着他的鼻腔迟迟不肯散去。
原来城中的臭水沟,也能算是气味尚可。
蔺平阳咬牙切齿,褚姲却恍然大悟般点点头,出声道:“原来你们凡人也不爱吃啊。那这种东西到底是谁在吃?”
她刚打开的时候还以为自己已经跟不上凡人的步伐了。
“我怎么知道,你都不知道还把它给我!”
蔺平阳紧紧握着汤盅,就在汤盅即将碎掉的时候,褚姲的一句话,让他放松了力道。
“那女皇干嘛做这种东西?”
“……你说……”蔺平阳语气艰难,“……这是陛下做的?”
褚姲:“是啊,御赐之物呢,你赚了。”
蔺平阳:“……”
默默地把汤盅小心端好,蔺平阳说道:“陛下这么做,一定有她的道理。”
褚姲有些奇怪地看着蔺平阳,说道:“你是发现欲情故纵这招对我没用了,转移仰慕对象让我吃醋?”
野蔷薇手段还挺多。
“你懂什么?”
蔺平阳对褚姲不满更甚,轻嗤道:“女皇陛下武艺过人,当年凭一己之力牵制众国,各位将士对女皇陛下都很钦佩,怎能用这等下流之事来亵渎陛下!”
褚姲见蔺平阳不似作伪,出声道:“好吧,对不起。”
她也挺钦佩女皇的,懂野蔷薇的心情,确实是她的问题,野蔷薇除了自己有其他的爱好也是情有可原的。
蔺平阳对褚姲的道歉有些惊讶,微微一愣。
褚姲不在意蔺平阳的惊讶,反而秀眉一挑,示意蔺平阳:“既然如此,那你就尽快喝了吧,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府内的医师随时候着。”
她想看看这玩意儿人真的能吃吗。
刚才不是你排解吗?你的作用就是喊医师?
蔺平阳眉头一跳。
“……若这是陛下为殿下所做,属下无福消受,请殿下收回成命。”蔺平阳双手持盅,情深意切。
奈何褚姲不为所动:“不收。”
仙君说话算话,岂能出尔反尔。
蔺平阳:“……”
他才上职第一天褚姲就想让他死。
两人僵持不下,蔺平阳觉得褚姲是在给他下马威,但是他又觉得褚姲单纯就是因爱生恨自己。
褚姲觉得野蔷薇真是越发胆大了,送给他的御赐之物,野蔷薇明明很喜欢,还百般推阻。
呵,口是心非的男人,她堂堂百花仙君送出去的礼物,要么收下,要么丢掉。
见蔺平阳瞅着自己表情阴沉,褚姲也学着蔺平阳,沉着脸看着蔺平阳不讲话。
蔺平阳:!
和他作对连装都不装一下了!你真行啊!
两人互相对视,仿佛静止了一般,连眼皮都不曾动一下,场面一时安静了下来。
半响,万婵见两个倔驴谁都不肯退让,无奈地叹了口气,出声道。
“陛下先前送来的汤大概有些凉了,奴婢先帮蔺小将军热一下吧。”
万婵首先打破了两人的拉锯战,走到蔺小将军面前,拿过他手中的汤盅,无视蔺平阳眼中的欲言又止。
蔺平阳:……他没说要喝啊。
只不过留给蔺平阳的,只有万婵慢吞吞离开的背影。
蔺平阳看着空无一物的手心,将手握紧,顺势搭在刀柄上,习惯性摩挲。
余光瞥见背过自己揉眼睛的褚姲,不由露出几分不屑,随即慢慢眨了眨自己有些干涩的眼。
褚姲废了好半天劲才让自己的眼睛舒服了些,心下嘀咕。
不得不说,野蔷薇的耐心还是和她有得一拼的。
褚姲整理好自己,右手轻贴腹部,左手背到身后,悠悠转身,飘然若仙,缓声说道:“野蔷薇,你在害羞什么?”
稍微平静了一些的蔺平阳:……
这里除了他以外还有其他人吗?不然他怎么听到一个莫名其妙的名称。
“……恕属下冒昧,不知殿下口中所说的野·蔷·薇是何人?”蔺平阳缓缓露出一个笑容。
褚姲:“野蔷薇,该怎么和你解释什么是野蔷薇呢?野蔷薇这三个字,还是很好理解的吧?”
“那当然是……”
褚姲见面目森然的蔺平阳,不知怎的,本能突然上线,默默转了口,“……是不在本殿下院内的蔷薇了。”
嗯,不是仙君她怂。
只是蔺平阳现在已经在自己的蔷薇苑中了,算不得野蔷薇了,算家薇。
蔺平阳笑而不语,只是右手已经紧握住了刀柄。
褚姲只一瞬间就想通了,继续开导蔺平阳。
“你的眼神欺骗不了我,明明就被本殿下感动到了。现在万婵不在,你可以不用压抑的你的本性了。”
褚姲了然于胸,唇角不由勾起一个神秘的微笑。
蔺平阳:……好啊,他让你先跑四十米。
要不是褚姲是一国帝女,未来的太女,蔺平阳真想拔刀了。
蔺平阳右手不由往下移,刚好覆住刀口,大拇指顶着刀柄,微微往上抬,但因没有用力,所以刀依然稳稳地待在刀鞘中。
才短短三天,蔺平阳对褚姲的印象就三百六十度大转变。
如果说,褚姲以前在蔺平阳的眼里只是一个不学无术的烦人精,那现在,褚姲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神经病。
他总觉得行阳国要完了,他得回去和他阿爹报告一下,让他阿爹上书陛下,请陛下再生一个正·常的继承人!
有褚姲的帝都他是一刻不想待。
蔺平阳从思考中回过神来,朝褚姲行了个礼,说道:“属下去看看殿下赏赐的汤是否已好。”
蔺平阳没有等褚姲回复,又补充道:“属下告退。”
说罢,便直接转身推门离开,自认为将陆馨婷千叮咛万嘱咐的礼节做到极致。
嗯,他的极致。
所幸褚姲也不在意,把这一切归咎于蔺平阳钓她的把戏,不紧不慢地走到桌子旁坐下,盯着汤盅原来的位置,放空脑袋半响后,突然产生了疑问。
贴身侍卫到底要多贴身啊?
但理应……不该离开自己的视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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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女府的屋舍很多,除了整个府内共有的厨房外,在蔷薇苑中也有一个单独的小厨房。
在褚姲两人的谈话间,万婵已经将火燃起,正拿着柴火一根一根地往炉里送。
万婵右耳一动,神色不改,出声道:“什么事?”
万婵话语刚落,一道黑色身影突然从房梁上轻盈地落下,单膝跪在万婵面前,声音因蒙面而有些含糊,但依稀能从其雄厚的声音判断出为男子。
“秉旗主,殿下百花仙君的言论现今已经闹得人尽皆知,百姓对此颇有说辞,褒贬不一 。”
万婵动作不变,保持频率往炉子内送柴。
“是邬适的做的?”
“是。”黑衣男子点头,补充道:“那两位大人今早前往过卿华楼了,让属下禀告旗主‘保持原样’。”
万婵沉吟半响,不可置否:“那就依他们所说。”
现今局势不明,那两人身处局外,自是比她要看得清。
“另有一事,陛下任命蔺平阳作为殿下的贴身侍卫,早上属下们险些被发现,幸好及时后撤才躲过,不知旗主……”
“蔺平阳本就武艺过人,不然也不会年纪轻轻就爬到千总。”
万婵停下了添柴,炉中的熊熊烈火照暖了万婵可爱的脸庞,顺着空气跃入了万婵平静的眼眸中,有些肃冷。
片刻,万婵站起身打开放在灶台上的汤盅,腥臭如潮而至,但两人似乎都像没有感觉到一般,眉头都没皱一下。
黑色的粘稠物被缓缓倒入已经炙热不已的陶罐中,发出“刺啦”的声响,万婵这才出声。
“主上对蔺平阳态度不明,以防万一,让所有人往后撤离些距离,不要让蔺平阳察觉。”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