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3 章

    洛菀夕离开后的一段时间,慧默说,在她看来,梁浅似乎并没有表现的与从前有什么不同。

    大战过后,他每天都忙于处理军务,脸上对任何事都是一副严酷冷淡的表情。

    没有人知道他难不难过,也没有人知道他想不想洛菀夕。

    底下的人都知道洛菀夕走了,他们都发现过去那位在军营里,对每一位士兵都亲善友好的王妃不见了。

    起初还有些不知情的兵将,会开玩笑的问梁浅,是不是殿下把王妃藏起来了?

    后来,见每次提起“王妃”这两个字,梁浅的脸色都会阴沉下去,渐渐的大家都懂了。

    他们出问题了。

    大伙都心照不宣的不再在梁浅面前提起洛菀夕。

    再后来,似乎大家都忘记了这个人。

    又过了一个多月,有一天慧默在军帐帮梁浅整理文书,忽然一个小兵拿着一封信走进来,当着梁浅的面说:“启禀王爷,王妃写了封信给慧姑娘,小的特地给她送过来。”

    梁浅原本正在案上写字,听见“王妃”两个字,他握笔的手,明显顿了顿。

    慧默走上前去接过信,特地问了梁浅一声。“殿下可要先过目吗?”

    梁浅的目光落在她手握的那封信上,默然了片刻,又垂下眼睑,继续写字,语气是毫不在意的冷漠,“她写给你的信,孤看做什么?你收起来吧,以后她的事,都不必让孤知道了。”

    慧默应了一声,缓缓将手缩回来,把信放进了自己的腰包里。

    其实洛菀夕的那封信,也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内容。

    她只是告诉慧默她已经平安抵达郢都了,让她不必挂心。

    慧默又何尝不知道,她写这番话的用意,其实也是想借她的口,给梁浅报一声平安。

    可梁浅说了,以后洛菀夕的事在他面前都不必提了,慧默想或许梁浅真的已经想开了。

    她无法将信的内容转达,最后,只能自己写了封回信给洛菀夕,并告诉她梁浅一切都好,让她也不必再挂念了。

    春去秋来,又过了几个月,眼看就快到年节了,按照规矩,梁浅也需回郢都向他父王述职了。

    慧默也是这时才有机会跟梁浅一起回郢都。

    回到郢都慧默才得知,洛菀夕这边已经出了大变故。

    他生父镇南将军因通敌罪被下狱。

    她二娘在逃没了踪迹。

    整个镇南将军府被查抄。

    她和梁浅虽还没有明诏被解除婚约,但整个郢都的人都知道,她是被梁浅撵回来的。

    即便因为王妃的身份,没有人敢将她一起跟着镇南府中的女眷下罪。

    但她的处境也很不好。

    自从回到郢都,好像是为了彻底和梁浅撇清关系,她一次也没有再回过邵王府。

    而是和绥国被扣押在大乾的使臣,一起住在绥国设在郢都的通奏院里。

    按照以往规矩,被休弃的公主郡主,原本也是要在这里等着被送回母国的。

    通奏院在两国关系尚好的时候,就是两国设在彼此国境内维护两国关系的衙门。

    但一旦交恶,通奏院就成了众矢之的。

    洛菀夕顶着邵王妃的身份,尚可进出自由,但里面其他的使臣则困在院中寸步难行。

    倘若绥乾两国再开战,这些人便会成为乾人拖到前线去祭天的贡品。

    而绥乾再战已势不可免。

    听说洛菀夕从回到郢都就一直忙着四处打点试图救出她生父。

    可通敌这样的罪谁会为了她这样一个失势的王妃去冒险。

    况且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次要将洛逐风置之死地的人分明就是乾王。

    听说洛逐风从前本是绥人,通熟兵法,善谋知略,是百年难遇的用兵奇才。

    他和洛菀夕的母亲赵姣姣虽是指腹为婚,但夫妻感情笃深,两人十八九岁结成连理有了洛菀夕,本来婚后琴瑟和鸣,也算一对璧人。可谁知道绥王一直觊觎自己堂妹赵姣姣的美色,几次三番挑拨他夫妻二人关系,甚至将绣金司那么重要的衙门交给赵姣姣做主,为的就是不惜一切代价,要讨美人欢心。

    赵姣姣也是个不甘于做贤妻良母的女人,她总想凭一己之力重振哲清王府,整日忙于绣金司的事务和洛逐风也越来越疏离。

    而与此同时,坊间也流传出不少她同绥王的艳事,虽然那些流言蜚语赵姣姣都没有承认过,但洛逐风作为男人,始终都不能接受。

    加之绥王一直不肯重用他,总是在仕途上排挤他,令他怀才不遇,最后甚至发难灭了他洛氏全族,而那时乾王又以惜才之名,屡次拉拢他,这样一来二去,他终于下定决心弃绥投乾来到郢都,平定瑶疆、镇守南境,屡立战功成为了赫赫有名的镇南将军。

    可如今绥乾大战在即,乾王却搞起了清算,要将朝堂上所有背景不清白的朝臣都清理掉。

    使得洛逐风忠心耿耿的为乾王卖了十年命,最后却还是落了个通敌的下场。

    洛菀夕知道凭她自己想要救出洛逐风几乎是不可能的,可不到最后一刻,她还是不愿意放弃。

    她到郢都府喊冤。

    去梁璋府上,请他顾念这么多年洛逐风都支持他做太子的份上替他说几句话。

    她甚至去找了梁浅的母亲,以她自己主动离开梁浅为由,请她帮洛逐风吹几句枕边风……

    她求了所有她能求的,她不能求的人,唯独……

    没有去求过梁浅。

    大概,她也不知道梁浅已经回到了郢都。

    他们不期而遇是在一个雪天。

    她刚到傅臣相的府上求告过傅若璇的爹傅冲,想请他帮忙搭救一下洛逐风。

    她听说从前在朝堂上,洛逐风和傅冲的关系很好,本以为傅冲多少会顾念些旧情,出一些力,可谁知道她在府上等了一天,不要说见到傅冲了,就连一口水都没等到。

    都说人走茶凉,世态炎凉,可有时候人还没走,茶便已经凉了。

    从傅冲府上出来,天上正下着大雪,南方很少有这样的雪天,洛菀夕没有雇车,身上穿的衣服也很单薄。

    她所有的积蓄都拿去替洛逐风打点关系了,身上仅剩的银钱也只够她日常的吃喝。

    大雪纷飞,刺骨寒冷。

    她拉紧自己的衣领,抵着风雪走在路上,眼前的路看不清,街上走动的人也很少。

    她艰难的踏雪而行,忽然一辆马车停在了她的面前。

    从车上下来的人是慧默,她一下来就脱下了自己的皮毛斗篷给洛菀夕披上。

    洛菀夕的眼被雪迷住了,一时还没看清楚眼前的人是谁,就感觉周身被一阵温暖包围了。

    慧默一面替她掸去头上身上的雪,一面心疼落泪的对她道:“王妃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下这么大的雪,出门好歹也该雇辆车啊,身上穿的这么单薄,受了凉可怎么好?”

    洛菀夕听出慧默的声音,抬头向她看去,一时间似乎忘记了天上还下着雪,身子也还冷的发抖,只顾欣喜的拉着她的手道:“怎么是你?慧默!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见慧默心疼自己,她反倒宽慰起了她说,“怎么一见面就哭了?看来慧默姐姐是真的很想我啊。”

    说着,她伸手抱住了慧默,拍了拍她的肩膀,笑着继续安慰她说:“难得下这么大的雪,我走走路,赏赏雪挺好的呀,你不必心疼我,我没事的,我能照顾好自己,你放心。”

    她说的倒是轻描淡写,慧默却见她嘴唇都冻的发紫了,她抹着眼泪放开洛菀夕,指了指身后的马车,让她到车上去躲躲雪。

    洛菀夕看了一眼马车的形制,知道慧默这个级别的差使,是不可能坐这么好的马车的,许是怕遇见那个人,她拒绝了。

    她对慧默笑着说:“不用了,这里离通奏院挺近的,我走两步就到了,这雪下挺大的,你走吧,不用管我。”

    她说着连身上的斗篷都要解还给慧默,慧默在车下与她推让,眼看就要让不过了。

    这时,车窗的帘子被掀开,一个熟悉声音清清冷冷的从车内传了出来,“为什么不上车?怕什么?怕孤吃了你?”

    听见声音,洛菀夕推让的动作一下子顿住了,她紧抿着唇缓缓将头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透过窗帘掀起的一角,她的目光正好和梁浅对上。

    数月不见,再度相见,只觉……恍若隔世。

    他冷峻的面孔看上去清瘦了些,但突出的棱角却显得他整个人的气质都愈发内敛了。

    洛菀夕与他相视片刻,从嘴角向他露出丝浅浅笑容,又正过身,面朝向他,客气疏离的行了一礼道:“殿下别来无恙。”

    梁浅目光缓缓落在她的身上,神情平静的近乎冷酷,“别来无恙,是啊,或许只有你觉得跟孤一别还可以无恙。”

    洛菀夕有些听不懂他的意思,窘然的垂着头站在一旁不知该接什么话好。

    梁浅又淡淡的对她道:“上车吧,孤送你一程。”

    洛菀夕抬头看他,张了张嘴,应该是想拒绝,但梁浅却好似看穿了她的心思,抢先打断她说:“总不至于是真的怕孤吃了你吧?”

    冷哼一声,他又道:“放心吧,孤对你没有胃口。孤只是有件事想跟你说,是关于洛将军的,你若想听就上车吧,若不想听……”

    他说着,又扫了一眼她冻的苍白的脸,喉咙哽了哽,忽然垂下眼睑,看也不看她的冷冷说了句,“孤也没有兴趣管你究竟是想冻死还是饿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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