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都市言情 > 增暮寒 > 第三十三章

第三十三章

    本来只打算进府找发榜人更快了解事情缘由,倒没想到会耽搁半天的功夫。

    “劳烦邹老爷,我们时间紧迫。”

    别说君让尘了,连侯子瞻都快等得不耐烦。

    知道这些大户人家多少都有些讲究毛病,但没想到刚出师就碰了壁,他们有气也得往肚里咽,毕竟此行代表的是浮幕宫。

    “你们先稍加等候,我这个亲卫知道事情的整个来龙去脉,让他跟着你们去,比我这个老头子可方便多了。”

    说完他就在连欶几人怀疑的目光中吩咐何管家,“让他快点。”

    要不说老奸巨猾呢,三言两语间,就被这个邹老爷安插了个自己人进来。

    而徐行更是气恼地握紧了椅子。

    他们浮幕宫执行任务,怎么能容许外人插手。

    难怪镜辞要跟着连欶前来,就凭她自己,早晚被这些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坐在徐行手边的朱华希凑在他耳边小声道:“稍安勿躁,到时候想办法把他解决了就行。”

    不过区区亲卫,难不成还能敌得过他们几个联手。

    就在谢炤清单独一人跟邹老爷聊到村子里的风俗文化时,那个让他们等了快半个时辰的亲卫,才终于姗姗来迟。

    直到他走进正堂内,朱华希才发现,他刚才的大话说得有点过了头。

    他在一阵威压中,甚至只能堪堪看到来人翻飞的衣角,而根本无法抬起头。

    整个殿内,除了上首的邹老爷,只怕都被他镇压了下去。

    “凌阊来迟,望海涵。”

    站在他斜前方的连欶,先是看到他闪着华光的暗黑衣角,后又沿着他的长腿,看到他腰间的白玉鞶带,最后是他俊美凌厉的五官,以及上挑眼角。

    突然撞入瞳孔的凝视让连欶心下一跳,完蛋,感觉自己要死。

    待邹老爷说话时,其他人也都如释重负地呼了口气,除了后背直冒汗的连欶,以及垂眸凝思的君让尘。

    “来了就好,来了就好,倒是让几位仙友好等啊。”

    坐在最后面的侯子瞻冷笑一声,“敢情不是你让我们等的吗?”

    不过,看邹老爷这说话的热乎劲,仿佛凌阊不是亲卫,而是他邹府的上宾。

    想来能当亲卫,定是有实力傍身的。

    北长缨看着发呆的连欶,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也只看到依旧站在殿内,等候邹老爷传达命令的凌阊。

    “连姑娘?”

    叫了一声,连欶却迟迟没有反应。

    直到北长缨慌忙之下握住她的小臂,“连欶?”

    连欶这才从自己的思绪里走出来,“啊,怎么了?”

    她们两个不大不小的声音刚好传到凌阊的耳朵里,他侧身朝连欶走去,然后在她惊恐的眼神中,拿起她打上烙印的右手,“你就是揭榜人?”

    没等到连欶的回答,他伸手在连欶张开的手面上一扫,一排排清晰的文字就展现在她手上。

    “看来你就是。”

    轻飘飘松开连欶的手,她还是那副无动于衷的样子,就盯着凌阊的脸发呆。

    不知道她又中了哪门子邪,北长缨也望向凌阊俊逸又淡漠的脸,像是豁然开朗般挪揄地看向连欶。

    “是不是有点像你的某位故人?”

    连欶总算有点反应,但也只是失落地摇摇头。

    他不是裴胄,虽然气场和某些神态有些相似,但语气和动作却是全然陌生的。

    回过身示意了邹老爷一眼,凌阊就站在他的下首,等着他安排事宜。

    “既然人都到齐了,那我就依各位仙友说所,把事情的原委道来。”

    接着喝了一口散发着异香的茶水,邹老爷示意何管家把东西交给在坐的连欶他们。

    “这是事情发生的时间线,以及发现村民出事的地点,还有他们的家人和住宅,你们要是不放心,也可一一去探查。”

    而邹老爷准备的这么齐全,也无疑帮他们省去了时间。

    徐行展开散发着油墨味的宣纸,泛着枯草黄的纸上详细记载了邹老爷说的那些情况,只是,他们要调查的,是到底有没有魔修在作祟,而不是这些人因何而死。

    毕竟被人残害也不是没有可能。

    “邹老爷,据说,这些村民死时,有人看到他们身上有着黑气,不知这种说法可否属实?”

    被徐行这么一问,邹老爷敛在茶碗后的眸子闪过精光,快速看了凌阊后,笑呵呵道:“这位公子,你刚才也说了,是据说。”

    闻言底下的众人都依次望向高坐明堂的邹老爷,君让尘更是抱剑而起,“邹老爷,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发的榜上,似乎写着徐行所说的情况。”

    而他们浮幕宫,正是因为这半真半假的黑气,才接下榜。

    君让尘蛮横的态度成功让何管家站出来将其逼退,“这位公子,不得无礼。”

    不能无礼的地方多了去了,他君让尘也都无礼过了,不差这一次,索性直接拔剑抵着何管家的肩颈,“你们最好能给我们数日的奔波,一个合理的交代。”

    也不知道君让尘哪来这么大火,朱华希和谢炤清都赶忙伸手拦下他杀人点地的剑。

    “君师兄,冷静,冷静。”

    坐在椅子上看热闹的侯子瞻还闲情逸致地喝起了茶,反正他不信君让尘有胆量杀人。

    他以为谁都跟他侯子瞻一样好欺负呢。

    “呸,我才不好欺负呢。”

    连欶在旁看他脑补了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着实头疼。

    眼看队友一个暴躁易怒,一个神经兮兮,剩下的还都一个赛一个不靠谱。

    为了自己的小命,她还是走到邹老爷面前,自请解决眼下的事情。

    “邹老爷,我和几位师兄们前来,乃是为了马师村的村民,虽然榜中所说的黑气可能是谣传,但我们依旧会调查事情的缘由,不让村民们再担惊受怕。”

    不解决又能怎么样呢,如果不能赶在期限内调查清楚,那死的可就是她了。

    虽然自己的小命要紧,但其他随时都能遇到危险的村民,也依旧要救。

    连欶说话时,除了后方争执不休的君让尘他们,就是凌阊在斜睥着身形袅袅的她。

    不卑不亢,进退有度。

    身体内部早就被掏空的邹老爷经不起一下午的折腾,他摆摆手把事情全都交给了凌阊,“凌阊,这位姑娘是个明事理的,你要从旁协助她,马师村,就靠她了啊。”

    莫名多层压力的连欶低咳几声,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怎么她看起来像是很靠谱的样子吗?

    对着缓缓起身的邹老爷,凌阊负手应下了他交代的话,转身看着连欶身后的几人。

    “时候不早了,你们可要随我去村子里走一遭。”

    已经把剑收回鞘中的君让尘迎着凌阊的目光,傲然地回视着:“当然。”

    出了邹府的大门,金光闪闪的府邸已经落了一层夕阳,而落日就被关阖的大门,锁在了身后。

    “既然有凌公子带路,那我们就先去村民家中造访一下吧。”

    总得搞清楚出事的人都是谁,他们又是因何而出事。

    从刚才开始,就像霜打的茄子一般的连欶闷头走在后面,距她前方两步远的,是不苟言笑的北长缨,以及不断给北长缨讲述着这一带人文的谢炤清。

    “北姑娘你看,这里的村民大都会把自己家的房子嵌在窑洞里,这样既能保证夏天凉爽,冬天也能保暖。”

    所以马师村不似其他村庄一样像被是刀削齐的指尖,而是栉次鳞比的高矮疏密。

    从邹府下来往村子里走去,路遇了不少外出劳作归家的人,而凌阊并未在沿途中过多言语,直接把他们带到了第一家发现死尸的家户里。

    这是一家位于峭壁上的门户,因着没有院子,故而徐行就直接走到在自家门口蹲着洗菜的婶娘身后。

    “这位婶娘,不知可否叨扰您片刻。”

    被徐行称为婶娘的村妇,在听到他的声音后,顿时停下洗菜的手。

    旋即转头说话,“你是在叫我吗?”

    还没等弯腰的徐行直起身时,一旁的朱华希和侯子瞻就发出一阵爆笑。

    “哈哈哈,徐行,你什么眼神啊,这位明明是姑娘,你偏看成了婶娘。”

    被笑话的徐行瞬间红了脸,就像他身后挂着的灿红落日,“是在下眼拙,望姑娘恕罪。”

    被他们几人作乱引得蹲地的姑娘羞怯地低下了头,长年的阳光直射和风沙走石的磨砺,使得她没有被衣物包裹的皮肤,是健康的麦黑色。

    不过,此时却因为黄黑,而没有人看出她也通红的脸蛋。

    朴素和敦厚在这个姑娘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哪怕被徐行如此玩笑,她也只是莞尔一笑,“不妨事的。”

    看着朱华希他们三个和马师村的姑娘打得火热,连欶却始终闷闷不乐。

    同谢炤清说话的北长缨打断了他的喋喋不休,“我去看看连欶。”

    蹲在峭壁旁边的连欶环抱着自己,像是受伤的小兽,落寞又无助。

    以为她是在担心此行的任务,北长缨其实也同样焦急,但她还是把修长遒劲的双腿停在连欶脚边,目视着远方大片的田野。

    “连姑娘,可是在担心性命安危?”

    毕竟过了今晚,就还有三天的时间。

    正在排解自己心中苦闷的连欶揪着地上枯黄的草木,想来她就如这卑贱的草,一次又一次遭到轻视。

    “生死本就由命,我无甚担心。”在她无尽的寿命里,从未想过死亡这个话题,又遑论担忧。

    知道连欶肆意洒脱,倒没想到她年纪轻轻就有这般觉悟,“那你,又在烦扰什么呢?”

    在北长缨看来,除却生死,世间万般,皆是虚妄。

    目光所及之处,是大片染上夕阳的草木和庄稼,连欶被情绪渲染的哀怨渐渐消弭在空中。

    “我,”

    我在等一个人。

    等他给我送来冬日的最后一捧雪水。

    想来也是自己的期望过高,才会患得患失,抱着自己破布包裹的连欶快速起身,在心里咒骂了两句裴胄后,又跑去和将要落座的侯子瞻抢椅子。

    “连欶你要不要脸啊,这人家给我搬的。”

    被侯子瞻围着桌子骂的连欶无动于衷,倒是在暗处长身而立的凌阊,眸子在其他人看不到的地方,由暗转明,又转暗。

    手捧着带有豁口的瓷碗,徐行这才向添娘讲述,“我们前来,是为了你爹暴死一事。”

    而听到徐行的话,正在倒茶的添娘手一抖,有不少茶水洒在谢炤清的大腿上,烫得他直接往后跳了一步。

    忍下腿上传来的剧痛,谢炤清尴尬地摆手冲着不明情况的几人解释道:“没事没事,你们接着说,接着说。”

    在桌子下抖落着裤子的谢炤清,手旁递来一条杏色手帕,而手的主人,正是垂眸看他衣角的北长缨。

    “擦擦吧。”

    毕竟是开水,想想都知道有多疼。

    谢炤清接过手帕的一角,却始终没有用染着女子芬芳的丝帕,来擦早就凉掉的布料。

    意识到自己失态的添娘赶忙放下手里的水壶,这才腾出手来用衣袖擦掉不自觉流出的眼泪。

    “我,我爹他,”

    回想起自己爹暴死的那天下午,添娘就止不住抽泣,“他死得太突然了,连郎中都说他身子硬朗,能再活三十年,可谁知道,我爹他。”

    添娘自幼丧母,所以他爹给她取名添娘,来弥补她缺失的母爱。

    但许是这个名字太重,没有一丝为父着想的意图,所以,她在女子出嫁前,就又失去了爹。

    坐在添娘对面的朱华希看见姑娘家哭就手足无措,“那个,姑娘,你节哀啊。”

    早知道他们就去另一家了,这把人整哭了可怎么办。

    早就哭习惯了的添娘几下就止住了眼泪,“你们说,是为我爹暴死而来,难不成,他是被人杀害的?”

    看她满脸的不可置信,徐行更是往前伸直脖子,“你不知道?”

    此话一出,除了添娘之外的几个人快速对视一眼。

    站在徐行身后的君让尘看着添娘不似在说谎的脸,“你们村子里接连几人都暴死,难不成就没人怀疑吗?”

    要么是添娘在说谎,要么,就是有人在掩盖真相。

    闻言,侯子瞻更是哧笑出声,“他们这些村民,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哪有那个闲心想着有人害他们。”

    整日地里的庄稼都还干不完,更何况只是死了几个人,村里哪年不得死人吗。

    侯子瞻这番带有明显公子哥偏见的话引起添娘的不悦,“不,不是的,我,我有去报官。”

    可是却被城中的官老爷给轰了出来,只因她既没有状纸,更没有要状告的人,更是因为她来自马师村。

    在几人交谈中仔细聆听的连欶,想起来那日被富绅欺辱的秦遗香,添娘和她一般,都是可怜姑娘。

    而思绪飘远,连欶又想起带着她去教训赵公子的裴胄,在嘴角化开的喜悦中,撞进了凌阊的眼里。

    然后她快速移开目光,偷摸拍拍狂跳的心脏。

    “吓死我了。”为什么这个凌阊看起来也像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鬼。

    就在连欶悄摸往北长缨身后移动时,凌阊开了到这里的一次口。

    “告诉我们,你爹那日是去了何处?”

    又狂又拽的语气成功引起众人的注意,徐行这才反应过来,从一开始就默不作声的凌阊,这是帮他们指引调查方向。

    “没错,添娘,你可还记得你爹那日是去了哪里,又做了什么,或者他见了什么人。”

    众人的目光随着徐行的问题都望向为难的添娘。

    “这,时间有点久,我先好好想想,好好想想。”

    当时她爹刚死,村长怕有什么疫病在村里传开,就联合着村里人把她爹的尸骨给火化了。

    而添娘更是为了自己爹死后,因为尸骨无存都没□□回,而整日以泪洗面。

    所以,她也没有细想过,她爹那天,究竟是干什么去了。

    “那天是个阴天,”

    天上像要有小雪飘落,但始终没有落下来。

    添娘想,如果那天真的下雪了,也许她爹,就不会急匆匆地出门,更不会死在村子外面了。

    “我爹一大早就说,要去给我弄点鲜货吃。”

    因为马师村周围不是土丘就是飞沙,而当地村民更是十天半个月不见荤腥。

    “鲜货?”当地的说法涉及到连欶的知识盲区,“那是什么东西啊?”

    竟值得有人丧命去取。

    她手边的谢炤清再一次胜任了百科书,“添娘口中的鲜货,应该就是我们俗称的野味。”

    而冬日只有粮食作物可以裹腹的村民,大都会些打猎技术。

    “野味?”连欶再次疑问,“这又是什么东西?”

    如果不是她行动言语皆正常,徐行他们都怀疑,连欶是从天上掉下来的野人,通体上下,五谷不分。

    侯子瞻一看又能逮到机会奚落连欶,立马接过谢炤清的话茬,“笨蛋吗你是,野味都不知道,就是在山野田地里跑的鸡呀,鸟啊,兔子啊,之类的。”

    脚踩矮凳的侯子瞻得瑟地收回嘲讽的眼神,但却脚下不稳,直接脸朝地从椅子上摔了下去。

    “哎呦,小爷我的脸。”

    他最引以为傲的脸。

    在众人幸灾乐祸的笑声中,凌阊默默收回迈出的脚,悄无声息地走到连欶侧后方。

    而从旁目睹了全过程的君让尘也只是淡收回目光,装作无事发生。

    既然知道添娘她爹那日外出是干什么的,徐行也就接着问道:“添娘,那你爹素日里可有固定的打猎场所。”

    一般来说,猎人是不会轻易更换狩猎点的,除非那里没有等来他想要的猎物。

    闻言的添娘只是垂首摇头。

    她爹很少跟她讲起村外的事情,怕她生出没由来的幻想。

    “我只记得他从前偶尔会走远,去到鸡鸣山下,那里没有人烟,所以鲜货多一些。”

    但毕竟来回要花上一天的路程,所以她爹也只是一年中去个两三次,还都是在外围捉了兔子就回来。

    不敢往深处走。

    眼看夕阳也渐渐告一段落,漆黑的夜开始洒向天空。

    而君让尘也在他们告辞前,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添娘,你见过你爹的尸体吗?”

    踌躇了半响都不敢问出这个问题的徐行和朱华希,就这样满目震惊地看着一脸随意的君让尘。

    敢情他们的那些为难,在君让尘这里就是小孩子家家的扭捏。

    新的一壶水在炉子上煮开,蒸汽顶起壶盖的声音响彻整个屋内,而屋外的添娘也是在这样的蒸腾中,收到了她爹的死讯。

    神情悲恸不堪,但依旧坚强的姑娘,为着她死去的父亲,再回忆一遍当时的情形。

    “我,我见过。”

    像是整层人皮在肉上炸开,暗黑腥臭的血从身上的沟沟壑壑里流出,她见过最血腥的场面,也就是村里杀猪。

    她没想到,有一天,她也会被带着去认领尸体。

    “我爹,他肯定是被人害的,他那么好的一个人,谁会害他啊。”

    伏在桌案上哭泣的姑娘让在场的人都失了言语,而罪魁祸首君让尘也只是淡漠地走向通往峭壁下的小路。

    一直走到灯火照不到的暗处。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