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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回到清漳小馆,连欶就被裴胄扔回卧房,还勒令她换一双干燥的鞋袜。

    连欶低头看着自己只是底部边缘有些湿的鞋,奇怪裴胄为什么一定要她换鞋,“不用换啊,我这是干的。”

    再说外面又下起了小雪,若是换一双新的鞋袜,只怕又要沾湿。

    屋内燃着的木炭发出嗞嗞的声响,连欶坐在柔软的木床上,眼看着裴胄在自己面前缓缓蹲下。

    还以为他要亲自给自己脱鞋的连欶,红着脸把脚慢慢往里挪动,结果却发现自己的两个腿自膝盖往下都失去了知觉。

    “你,”不就是让她换鞋吗,作甚又冻住她的腿。

    恼羞成怒的连欶猛地起身就要报复裴胄的不讲理,结果完全不受控的小腿就定在原地,连带着她的上半身直直往地下砸去。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来临,因为裴胄就蹲在原地等她砸在自己身上。

    如果有人从连欶背后看,那完全就是她迫不及待地在向裴胄投怀送抱,而且还迟迟不愿起身。

    在倒下的一瞬间,裴胄就解开了连欶腿上的束缚,结果还是被她砸了个满怀。

    小臂圈在连欶的身后,肩上是她撑起的双手,裴胄本想转头让她起来,但嘴角在触碰到她温热脖颈的那一刻又快速收回。

    如果连欶此刻不是只顾着跪地的膝盖,而是低头看神色异样的裴胄,定能发现他那泛着不正常艳红的俊脸。

    “哎呦,我的腿。”趴在裴胄肩上的连欶气得握拳捶了一下他坚硬的肩锁。

    这一锤不要紧,主要她的手也跟着疼了起来。

    就在裴胄想起身把膝盖受伤的连欶抱起时,卧房门却传来一阵敲门声。

    捏了一把还在用鼻孔哼哼的连欶,裴胄小声凑在她耳边道:“说话。”

    连欶回掐了他的后脖颈一下,“凭什么我说。”

    她腿还疼着呢,还要被裴胄颐指气使,做人也太委屈了。

    忍下心头想捏死连欶的冲动,裴胄也不敢有太大的动作,就维持着半抱连欶的姿势,几乎咬牙切齿道:“这是你的房间。”

    如果他开口说了话,不出今晚,整个浮幕宫都知道连欶的卧房里,出现了陌生的男子。

    她的名节还要不要了。

    直接在裴胄肩头支起自己的小臂,连欶这才反应过来,“哦哦,对,是该我说。”

    于是她就扯着嗓子往外喊,修长白皙的脖颈抵在裴胄的眼睛上方,他敛眸时触目所及,是连欶圆润的锁骨。

    像是眼睛被烫到,裴胄猛地闭上火热的眼睛,但放大的感官仿佛能感受到连欶的胸腔在面前的震动,只听她喊道:“谁啊。”

    就在门外人等得不耐烦准备离开时,连欶的声音才透过门缝传来。

    “是我,凌烟。”凌烟并不知道屋内的景象,幸好她跟连欶的关系并不热络,如果来人是云非鹤,他直接推门进来后,只怕连欶和裴胄怎么也说不清为什么要莫名其妙抱在一起。

    连欶听见是她,附耳对裴胄说,“是凌烟。”

    一直闭眼转移注意力的裴胄实在不知道说连欶什么好,他的听力比连欶好,自然听到了门外人的声音,哪里需要她再重复一遍。

    知道是她后,连欶就放心地从裴胄身上起来,这才注意到裴胄的一条腿正跪在地上,心里莫名涌上一股情绪,让她心头麻麻的。

    但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还是先解决眼前的事情要紧,“找我什么事啊?”她可没忘记凌烟还在外面挨冻呢。

    凌烟看着比自己那多了许多生机的院子,一时间竟生出些许感慨,因为自己曾经也是这般无虑的样子。

    但那也只是曾经,她语气中染了几分怅然,却依旧不善道:“师父让我来告诉你,明早是葛长老的炼丹课,如果你感兴趣的话,可以去旁听。”

    凌烟也不知道为什么,连欶明明不是浮幕宫的弟子,却被特许能跟他们一起上课,据其他年长的师兄说,这在整个浮幕宫,都是从未有过的先例。

    她曾私下问过镜辞,却被告知说,是他求着连欶留下的。

    自此,一种名为嫉妒的幽冥花就滋生在她的心头。

    被裴胄扶着起身的连欶扶着床沿缓缓坐下,对着门口大声喊道:“好,我知道了,多谢你了凌姑娘。”

    直到听见外面雪地里传来踏雪的声音,连欶才泄力般往床上一躺,“累死我了,我要睡觉,你快回去吧。”

    对着虚空挥挥手,连欶摆出要赶客的架势,但裴胄却一直站在她脚边,迟迟不肯离去。

    “怎么了?还有什么事吗?”他可别指望自己再起来。

    裴胄的视线落在连欶并拢的膝盖上,他本意只是想让连欶听话换掉鞋袜,但没想到一直以来吃硬不吃软的她竟会站起来反抗。

    所以裴胄难得的,竟生起愧疚来。

    也不知道该怎么疗伤或是安慰,裴胄浓黑的眉几乎拧在一起,“你的腿?”

    原来他是在关心自己受伤的腿,本来连欶就是轻轻嗑了一下,干脆直接在空中给裴胄晃了几下看看。

    “你看,没事了,真的,就是刚才麻了一下,直不起来。”

    看她确实全然无事的样子,裴胄的表情变幻莫测,最后定格在冷漠上,“既如此,明日一早,我们去上葛长老的课。”

    “好啊。”连欶想也不想地点头应下了,但立马便反应过来,“什么?去上课干什么?”睡懒觉不好吗,干嘛非得大早上去上课,他又不需要修炼。

    “我想知道你们的炼丹术究竟何为。”毕竟连欶那时凭空就掏出了一枚丹药,他到现在还没试探出答案。

    如果不是清楚地记得连欶这张脸,还有他的胭断骨刀,裴胄都怀疑是连欶被调了包,否则她怎么看,都不像是嘴严的样子。

    一心只想睡懒觉的连欶窝在被子里打滚,试图耍赖混过去,“不去不去,我不去,要去你自己去。”反正她什么都不懂,去了也是困得打盹。

    裴胄却铁了心要连欶跟自己一同听课,见威胁不了她,干脆利诱道:“你若是陪我去上课,我给你带山下的点心。”

    一听有点心吃,连欶闷在被子里没有说话,缓缓伸出一根手指,“一盒?”

    裴胄被她贪吃的样子逗笑,伸手弹了一下她竖在空中的手指,保证道:“十盒。”

    此话一出,惊地连欶直接坐起,拍手道:“成交。”

    翌日一早,哈欠连天的连欶被裴胄拖着在饮源殿外带了一屉包子,在山路上边走边吃。

    一路上碰到前去第四峰的弟子们个个都神情恹恹,仿佛不是去上课,而是去上刑场。

    正好朱华希和徐行走在后面,连欶就故意放慢脚步,等他们追上后问道:“朱华希,我看大家好像都不怎么喜欢上葛长老的课。”

    不是故意不理旁边的徐行,主要是上次朱华希带着徐行来跟连欶道歉时,徐行又被连欶狠狠针对了。

    从此两人照面后都直接无视对方。

    跟其他弟子一样,朱华希也是同样的兴致缺缺,“因为葛长老上的是炼丹课,而大家明显对术法课更感兴趣。”

    炼丹在这人间,除非极其富有天赋,否则仅凭一腔热情,一生都难以出头。

    而且至今为止,葛长老门下都从未培养出一个能够独当一面的炼丹师。

    所以大家也就没什么热情了。

    走在一旁不言语的徐行撇了一眼连欶,以及跟她形影不离的裴胄,讽刺道:“从未见你上课,今日却稀奇地跟来,难不成是觉得自己有这份天赋吗?”

    裴胄不知道连欶和徐行的恩怨自选师那天就结下,还以为是那日的误会让他对连欶带有这么大的怨气,不过还没等裴胄开口维护,连欶就自己跳出来说道:“天赋这种东西是给一事无成的人准备的借口,我从不自诩天才。”

    聪明的人该知道藏器于身,而不是锋芒毕露。

    只可惜,大家都是聪明人,倒显得唯一一个显山露水的人特殊了。

    倒是第一次见识到连欶的伶牙俐齿,裴胄这才发觉,为何连欶对其他人跟对自己不一样。

    后来他在一片荒地里问了连欶这个问题。

    熊熊燃烧的篝火旁,连欶红着脸蹦到他背上悄悄说,因为我怂。

    在卯时准点坐在第四峰之善堂的弟子们都等着葛藟来给他们讲述炼丹的要诀。

    坐在后排的连欶,身边是正襟危坐的裴胄,斜前方是跟着葛藟进来的云非鹤,连欶听说他已经在葛长老面前混了个眼熟,经常跟着他走进走出,活像个跟班。

    有人在背后说云非鹤不去当官可惜了,那狗腿的劲都快赶上了皇宫里的太监。

    连欶每听一次就要去辩驳几分,数次下来她才发现,人心中的成见是撼动不了的,就像她不觉得云非鹤是在巴结葛藟,而在其他人看来,他能混到如今的高阶弟子,就是巴结葛长老,巴结来的。

    有次裴胄看她因为云非鹤的事情而独自叹息,心里虽然不理解,但还是安慰她说,清者自清。

    当事人都不在乎的事情,她一个外人更没必要介怀。

    耳边响起几不可察的叹息,裴胄垂眸看着连欶握着笔的手在纸上写写画画,那字可以说不堪入目,实在辣眼。

    端坐在上首的葛藟正一一介绍着炼丹的炉鼎,还念念有词地把各种粉末调匀,各放在几个炉鼎中,用内力将其炼化后,分别制出几个成色大小不同的药丸。

    坐在第一排的侯子瞻伸着头看道:“长老,他们为何会不同?”

    明明都是一样的剂量时间,可东西确实不一样。

    葛藟松松勒紧的腰带,给堂中没几个认真听课的弟子解释道:“这便是炉鼎的威力大小不同。”

    “像是这个八卦炉,乃是太上老君炼丹时所用,任何药粉放入其中都能将其效用发挥到最大,而所成丹药则不会浪费一点药效。”

    这也是浮幕宫唯一一座八卦鼎,如果不是上课,葛藟都不会受累让人把它找出来。

    连欶停下画画的手,在面前展开被作弄了半天的宣纸,对自己的杰作十分满意,遂将其送给裴胄,小声道:“你猜猜我画的什么,猜出来我送你,不能不要。”

    裴胄只是垂眸扫了一眼,就在原本她作画的纸上提笔写了几个字。

    看他要给自己的画题字,连欶把头歪在裴胄的肩膀处,却只见他写下了十分隽秀的三个大字:四不像。

    浓黑的笔墨浸透薄薄的宣纸,连欶紧蹙的眉头又松开,凑在裴胄耳边疑问道:“什么四不像?”

    看她一脸好奇的样,裴胄起了逗弄的心思,挽起衣袖再次写道:不像人,不像物,不像景,不像事。

    裴胄每写一个字,连欶的脸就黑一分,等他收起最后一提时,连欶蓦地扯过自己的精心画作,揉吧揉吧就拍在了桌子上。

    而此时的之善堂更是一片死寂。

    葛藟看坐在后方的连欶似有异动,就点名道:“连欶,我看你对这个问题似乎很有见解,就起来跟众位师兄弟们说道说道吧。”

    葛藟的声音在偌大的之善堂响起,没有被点名的弟子都松了一口气,随后就是坐着看连欶的好戏。

    一阵躁动中,连欶欲哭无泪地起身,她半歪的身子抵着目不斜视的裴胄,磨牙道:“长老问的什么问题啊?”

    裴胄感受到自己肩颈处的衣服被连欶拉扯着,可惜他当时也没听葛藟说了什么。

    接着又把求救的目光投向旁边的朱华希,但他附耳跟徐行说着话,自是没看到连欶扭曲的脸。

    最后,还是葛藟笑嘻嘻地再说一次问题,“连欶,你对以人入药可有什么看法啊,说出来让大家讨论一下。”

    连欶以为是自己听错了,还特意重复一次,“以人入药?”

    “没错,以人生肉、精血,骨骼等入药。”便是因这个问题太过大逆不道,太过匪夷所思,所以才没有弟子敢回答。

    裴胄不知道葛藟问这个问题的意欲何在,正准备传音给连欶,让她干脆一味耍赖蒙混过去。

    但他还未有所动,连欶软糯的,清晰的,字字珠玑的声音,就在耳边响起,“长老,我认为以人入药乃是违背天理人性的。”

    “天地之间,六道以内,无不以人为生灵,既为生灵,又怎可如物般入药。”

    话音将落,葛长老还是那副笑吟吟的样子,看不出是认可还是反对,就在大家以为连欶说的也很有道理时,葛藟追问道:“那若是你最珍爱之人需要以活人入药方可救回,你又何为?”

    他的这番话,成功让所有弟子都举目望向连欶,这已经不再是单纯的炼丹问题了。

    世间所有,包括在座的诸位弟子,无一不是私心之人。但连欶却另辟蹊径回答道:“便是如此,难道其他人,就不是他人珍爱之人吗?”

    如果人人都能以救人的名义随意处置他人性命,那与无恶不作的魔有什么区别。

    此话一出,葛藟倒是微愣了一下,与此同时,坐在凌烟手边的北长缨也怔忪地看着连欶出了神。

    倒是云非鹤率先站出来搅合了这趟水,“师尊,怕是连欶无珍爱之人才这么随心所欲。”

    待她学会珍视,恐也会自私到以命祭天。

    蹙着眉头看向云非鹤,连欶把自己刚才团成的废纸砸向他,谁让他在这么多人面前揭她老底的。

    被击中的云非鹤只是回眸淡淡看了她一眼,旋即又与看过来的裴胄对视了一眼,两人的视线在相隔不远的座次中交锋,直到葛藟宣布结束了这堂炼丹课。

    本想跟连欶说几句话的云非鹤在离开之善堂后快步走到她身边,却只听连欶哼了一声,随即越过他快步走下山去。

    在面对任何人都是一副死人相的裴胄也紧随她后,举步往山下走去,却在越过云非鹤时,听见他只用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小心北长缨。”

    至于为什么会告诉裴胄,云非鹤觉得跟连欶的没心没肺相比,裴胄虽然看起来对什么事情都漠不关心,但至少会比连欶靠谱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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