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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大雪封路,连欶比往常多走了一盏茶的时间才回到自己的小院。

    看着自己住了半年多的小院在雪中渐渐被染上银白,连欶竟生出恍如隔世的错觉,仿佛她很久以前,就这样站在一个小院前,看着漫天的大雪,落在墙头,院落。

    推开不久前刚被人造访过的卧房,连欶对于每一次都是突然出现的裴胄已经能完全做到无视了,甚至能旁若无人地坐在他对面喝着他泡的茶。

    “嗯?怎么不一样了?”跟她往常泡的茶不一样,裴胄泡的茶有股新添的香味。

    仔细嗅了嗅,她好像又闻不到了,“奇怪,我好像在哪闻到过。”

    裴胄无言地看着她一个人自言自语,直到连欶想起来问他,“你这几天干嘛去了?”

    每次来不说一声,走也不说,不知道的,以为这是他家呢,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裴胄挽起袖口再次给自己和连欶斟了一杯茶,看她因为雪化而湿掉的鞋边,放下风炉道:“家中有事,回去督办。”

    没想到裴胄这次竟然回答了自己的问题,要知道往常她这么问,裴胄只会冷冰冰地回她道:问得多,对你没有益处。

    虽然如此,但连欶每次还是会问,她觉得自己就是欠虐体质。

    这不,她又紧接着问道:“那你这次可解决好了。”

    “好了。”匽都的大小事有各城主操办着,他无需太过问。

    在蒸腾的水汽中,连欶看不真切裴胄的神情,只感受到他一直以来的紧绷。

    好像他从未真正卸下过担子。

    在此前,连欶就猜测他是不是管着一大家子人吃吃喝喝,就像百川流那样,掌管着整个浮幕宫,所以才这么不苟言笑,还动不动就要把人冻死。

    连欶早先就在云非鹤和其他师兄的帮助下把自己房间那些纸糊的窗户换成了更保暖的防风纱布窗,至于裴胄的房间,连欶觉得他压根不怕冷,因为天热的时候,他浑身都冷冰冰的,像是鬼一样。

    夜色将至,屋外的雪还在下,连欶被屋内的热气薰得快要睡着,就在她歪头差点磕在桌角上时,裴胄伸手托了一下她的脸,冰凉的体温把昏昏欲睡的她激醒,“我不困,我不困。”

    马上就吃晚饭了,她可不能睡着。

    感受到一触即离的温热,裴胄收回残留着连欶体温的手,隐在袖管下说道:“睡吧,山路不好走,我去把饭给你带来。”

    没想到裴胄这次竟然善心大发给自己带饭,连欶红着脸不好意思道:“真的吗?”

    得到了裴胄肯定的回答,连欶一头栽在暖烘烘的被子里,裹紧被子说道:“那我要是睡着了,你记得敲我的门,不然饭凉了就不好吃了。”

    用水浇灭燃着的暖炉后,裴胄伸手想拉开她的房门,但却被连欶叫住。

    “裴胄”

    就知道自己退一步后,连欶能上赶着追九十九步,裴胄背过的身影隐忍道:“还有何事?”

    只留一双水灵灵的眼睛在外的连欶闷声说道:“你记得吃饭啊。”

    她看离开的这几天,裴胄都瘦了。

    其实裴胄并非因为忙于匽都的事情而消瘦,是因为人间都裹着肥胖的棉服,而裴胄不用,两相对比下,裴胄就自然看起来瘦了。

    下了一天一夜的雪,所有弟子在第二天都拿起铁锹和扫把将堵住的路开拓出来,美名其曰,修炼。

    在第二峰扫了半天雪的侯子瞻气得把铁锹往土里一插,就柱着棍对在自己旁边路上的君让尘挑衅道:“唉,君让尘,你不是很厉害吗,让小爷看看,你能不能把这里的雪都卷到山脚去。”

    低头默默扫雪的君让尘直接无视脑残的侯子瞻,直到第一峰的弟子自觉让出一条路,他才抬眸看向不断把雪往自己这边铲的侯子瞻。

    “你再多铲一下,我不介意把你卷到山脚下。”

    侯子瞻怎么可能怕君让尘的威胁,他巴不得看君让尘被自己气得失控,然后自己好在一旁嘲笑他。

    “小爷我倒是要看看,你是怎么把我卷下去的。”侯子瞻越干越起劲,第二峰路上的雪一大段都被他堆到了第一峰的小路上。

    而第一峰的弟子除了个别的在默默扫雪,其他人都站在一边看好戏,他们两峰早就在暗暗较劲,而侯子瞻无疑打响了对峙的第一炮。

    君让尘的裤脚早就被雪浸湿,而鞋筒里更是灌进了不少雪,脚底冰凉一片。

    连欶在饮源殿吃完午饭准备回去的路上,看到君让尘一甩手,就把路面的雪卷成了一个大雪球,直直滚向欠揍的侯子瞻。

    平日爱耍些小聪明的侯子瞻在逃跑时竟也忘了雪不会拐弯的事情,就这样众人的嘲笑声中,被追着直直往山下跑。

    怀里还揣着热红薯的连欶悄悄凑到裴胄耳边说道:“你也会这样滚雪球吗?”

    她也想用大雪球去追侯子瞻,谁让他嘴边这么欠。

    裴胄仿佛看穿了她的小心思,头也没回地径直往第五峰的路口走去。

    而反应过来躲在大石块后面的侯子瞻气喘吁吁地问候了君让尘的祖宗十八代,随后看着散了一堆的雪球,抬腿往山上走去。

    本以为已经吸取教训的侯子瞻不会再闹事,结果他来到君让尘身后,就用手团了个雪球,直直砸向他的脑后。

    砰的一声,炸开的雪球有片叶滑进君让尘宽松的领口里,他紧握着的手仿佛要把扫把捏碎。

    直到第二个雪球向他袭来,却突然在空中爆开。

    而直面侯子瞻所迎过来的,是君让尘接二连三的雪球攻击。

    被雪砸了满头的侯子瞻骂咧咧地开口,“君让尘,你大爷的,小爷我。”

    可能原先他就是想闹君让尘一下,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被君让尘狠狠羞辱了两次,这口气,他是怎么都咽不下去的。

    所以这场修炼到最后就变成了第一峰和第二峰的互殴,不过武器却是没有任何伤害的雪球。

    无数在空中炸开的雪球像极了又一场大雪,泾渭分明的战地分列着不同峰的弟子,他们早就忘乎所以,甚至忘记了身份,都投身到这场来之不易的“报复”中。

    而一直在旁边看热闹的连欶也笑着加入了这场雪仗中,不过她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她早就看不顺眼的侯子瞻。

    这场由大雪带来的欢乐,结束于宫主百川流的到来。

    有眼尖的弟子老远就看到他来,都吓得拿起铁锹扫把跑回各峰。

    到最后只留下在一旁蹲着吃烤红薯的连欶,和早就结束战斗的君让尘,以及浑身上下湿淋淋的侯子瞻。

    自那次芍药情阵后,连欶便再也没有见到过百川流,不知怎么得,连欶觉得他好像越长越与阵中的“百川流”相似。

    而这次宫主的心情明显不错,没有动用宫规处罚他们三个,而是说什么法不责众,这一地狼藉就让他们三个处理了。

    吞下手里最后一口红薯,连欶没被百川流气死,倒是差点没被噎死。

    看着方圆数里的雪地,吃完的连欶准备拍拍屁股离开,但却被侯子瞻一把抓住后衣领,阴森森地说道:“别以为我不知道我的后背怎么湿的。”

    他千防万防,没防住会偷袭的连欶,所以他这副样子,全败连欶所赐。

    把随手捡来的扫把放到呆若木鸡的连欶面前,侯子瞻厉声道:“你,给我扫,就从这开始。”

    默默接过早就秃毛的扫把,连欶小心地偷看一眼沉默不语的君让尘,如果不是他刚才拦住侯子瞻第二次的雪球,并更加疯狂地用内力凝成无数个雪球攻向侯子瞻,恐怕他们还打不起来呢。

    联想起君让尘素日里的沉静自持,连欶心想,装,都装。

    君让尘再怎么能忍不都让侯子瞻给逼着忘了掩饰,她可看出来了,他砸侯子瞻时,一点余力都没留。如果他手里不是一碰就碎的雪球,而是坚硬的石头,恐怕现在侯子瞻已经浑身上下没一块好地方了。

    把连欶忘在原地的裴胄早就听见了山下传来的叫喊声,就在其他人准备下山看时,正好碰到一窝蜂准备上山的人,在知道是百川流来了后,裴胄倒逆着人群往第一峰的山脚走去。

    路上碰到往上走的北长缨和谢炤清,裴胄连个眼神都没分给他们,快步下了山。

    倒是谢炤清在匆匆擦肩后说道:“连欶似乎与这位师兄的关系很好。”

    何时是很好,北长缨几乎每一次想找连欶时,这个男人都在场,如果不是忌惮他的身份,北长缨都打算直接把连欶给拐走问话。

    以防侯子瞻又和君让尘打起来,连欶特意站在他们中间扫雪,此刻她多想裴胄能在身边,让他直接用修为把这些雪给堆到一起。

    而不是现在看着侯子瞻硬把雪堆到她和君让尘的一侧。

    “侯子瞻,你有完没完啊。”整天跟个幼稚鬼一样捉弄别人,连欶都受不了他,别说君让尘了。

    连欶的这些话,侯子瞻从小听到大,早就麻木了,他不仅不知收敛,反而变本加厉道:“我劝你最好赶快走,否则我们两个切磋要是不小心伤到你,我可不负责医治啊。”

    倒不是连欶瞧不起侯子瞻,只是她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侯子瞻就一定可着君让尘欺负呢,他又打不过人家,还次次都想凑上去挨揍。

    “切磋?你打得过人家吗?”依连欶看,是他单方面被扁还差不多。

    “唉,小爷我,”侯子瞻最经不得别人激,捋起袖子就要给连欶展示自己的威风,结果手还没动,就被后面快速向他袭来的硕大雪球给惊掉了下巴。

    “我去,君让尘,你又来啊。”侯子瞻也顾不得铲雪了,拿着沉重的铁锹就要往山下跑,但是那雪球仿佛成精般,围着连欶转了一圈后又接着去追愣在原地的侯子瞻了。

    看着沾了满地雪又变大一圈的雪球,侯子瞻暗骂一声后只能拔腿就跑。

    “君让尘,你给我等着。”边逃跑边怒喊的侯子瞻还以为这个巨大的雪球是君让尘又整出来针对他的。

    但君让尘却在连欶看过来时摊开无辜的手,“这次真不是我。”

    很明显,这个球目的是为了帮他们清理雪地,君让尘还没有那么大胆敢违背宫主的律令。

    至于是谁,连欶来回扫视了一圈,才看见从山坡上信步走下来的裴胄。

    把手握着的秃头扫把一扔,连欶就咧开大大的笑脸,迈开步子冲他跑去,“裴胄,你真厉害。”

    刚才那个球都围着她转了一圈,才直直冲侯子瞻滚过去,她可是看得真真的。

    像是飞在雪地里的花蝴蝶,连欶就差围着裴胄转圈圈了。

    君让尘站在两人的下首处,仰头望着陌生的男人,他甚至感受不到裴胄的修为有多深,那种被人藐视的,仿佛随手就能被捏死的恐惧感再次笼罩在他的心头。

    就在裴胄伸手拉住差点滑倒的连欶时,谁也没有注意到君让尘逐渐猩红的眼,直到第二峰的长老突然出现,打破了原先的气氛。

    君让尘是孟远翥的弟子,而孟远翥与钱煎向来不合,这是整个浮幕宫众所周知的事情。

    所以君让尘也只是微微肃礼道:“二长老。”

    连欶对钱煎的印象就是个只懂研读古籍的老学究,开口闭口就是引经据典地教训人,她觉得如果侯子瞻在第二峰能学到他师父的一星半点,也不至于骂起人来就是那几套说辞。

    把自己的手臂从裴胄手里抽出,连欶也学着君让尘行了个弟子礼,“二长老。”

    钱煎冲他们微微点头后才注意到连欶身后的挺拔男人,他以为是第一峰的高阶弟子才会这般无礼,心里对孟远翥的憎意又曾一分。

    把手一背,钱煎这才表面来意,“你们可有见我徒儿子瞻。”

    他听其他弟子说侯子瞻和第一峰的弟子打起来了,这才赶来助其一臂之力,省得弟子输了,他这个师父也面上无光。

    对于钱长老光明正大徇私的行为,连欶表示拜服。

    君让尘撇了一眼准备开口说话的连欶,旋即快一步说道:“侯师兄说他一人可把雪堆到山下,让我们就在这等他。”

    君让尘的这番话成功让连欶对他刮目相看,怎么到头来不止她一个人会扯谎啊,还一个比一个说得漂亮。

    这下他不仅在钱煎面前夸了侯子瞻,更是暗指钱长老教徒有方。

    直接化干戈为玉帛了。

    而对此毫不知情的侯子瞻正气喘吁吁地看着散了有人高的雪堆,正好停在浮幕宫的宫门口。

    其间不管他怎么躲,那雪球都只往他冲来,甚至还带拐弯的。

    亏得他从小就跑的快,否则现在埋在雪下面的,就是他了。

    而君让尘也成功替裴胄挨了侯子瞻的一恨。

    把仰天长笑的钱长老送走后,君让尘面色复杂地走到裴胄面前,有意结交道:“敢问师兄师承何处?”

    他可不认为浮幕宫中有人能教出这般修为的弟子。

    作为浮幕宫第一个对自己产生疑惑的人,裴胄的第一想法是杀了他,但还没等他有所动作,连欶就横在他们中间,不客气道:“他是自己修炼的,不需要师承。”

    反正在她看来,没人比裴胄更厉害了。

    没有回看着君让尘探究的目光,裴胄盯着连欶头顶的淡色眸子,仿佛滴在水里的一滴墨,化开后就不见了原本的颜色,只剩湖水的澄澈。

    被婉拒的君让尘,心思百转千回后,才退后一步礼拜道:“在下君让尘,原拥素门弟子,不想竟能在小小浮幕宫中与君一遇,刚才是我唐突了。”

    连欶今天算是刷新了对君让尘的看法,他还是自己认识的那个君让尘吗。

    她怎么看不见他朝天的鼻孔了。

    裴胄将拦在身前的连欶拥到身后,站在君让尘身前,睥睨道:“不怕我杀了你吗?”

    既知道他来历不凡,聪明人就该选择闭嘴,而不是点开后让他想着怎么悄无声息地杀人。

    怕?若是怕,他当初就该带着暮归剑浪迹天涯,而不是在这里求神问道。

    “在下不惧生死,但求一日为帝。”他要成为仙道第一人,拿此来换他梦寐以求的东西。

    没想到这么嚣张狂妄的话是从君让尘嘴里说出来的,连欶惊得一时说不出话来,她以为,求仙问道,本是普济渡人,结果,他。

    裴胄似是能看透他的背面的魂魄,幽幽开口道:“那你可要睁大眼睛活着,不要忘了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君让尘自裴胄带着连欶离开后就一直站在原地,他耳边还回响着裴胄临走时的话。

    他从未忘记,也不敢忘记,所以,成为谁的弟子不重要,在哪里修仙不重要,他要的是站在最高点。

    侯子瞻扶着快跑断的腿上山时,正好遇到准备转身离开的君让尘,两人可谓冤家路窄,从上浮幕宫的第一天就暗自较劲,直到现在,他们一见面还能互掐起来。

    “哟,小爷受累帮你们卷了雪,怎么看你还一副死了娘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活都是他君让尘干得呢。

    不知道侯子瞻的哪个字狠狠刺痛了君让尘的耳膜,他拿起地上的扫把一甩,直直把侯子瞻扫到了第二峰的镇山兽上,活生生喷出一口血。

    “你,你,”受了极重内伤的侯子瞻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他怎么就这么倒霉,每次碰上君让尘不是被揍就是被打。

    猩红的温热的雪洒在雪白的草地上,君让尘脚踩着他的视线,抓起他束在脑后的长发,恶狠狠地说道:“以后见了我,记得躲着走。”

    他一次次的容忍只是懒得计较,但是他的底线,谁也不能触碰。

    天上又有零星小雪飘落,侯子瞻扶着身后的镇山兽缓缓起身,只是腹背受的伤让他连呼吸都是疼得,直到他实在坚持不住,晕在了雪地里。

    而离开的君让尘也在身后,听到了重物倒地的声音,他倒是没想到侯子瞻这么弱,竟连他的一下都遭不住。

    “真是废物。”

    远远望了一眼躺在雪里的人,他也只是冷着脸拂袖离开,不该他分神关心的人,他从不会怜悯半分。

    雪落地无声,偶有出来觅食的雀儿在空荡的草地上留下浅色的脚印。

    直到侯子瞻的身上落了一层薄雪,第二峰的人才迟迟赶来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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