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舟有一只猫。
那猫是他六七岁时候捡到的。
当时姜舟才来到姜家，他刚丧父不久，因其上无长辈，又无兄弟姐妹，孤零零几岁幼童偏偏携了其父遗下的许多钱财。
丫鬟莲儿见其境险恶，便以金银作礼，带了那小少爷投奔了他亲叔叔姜有德。那姜老爷姜有德见财心喜，便对他颇为怜惜，又担忧自己子嗣单薄，索性将他过继了来。
姜舟生的漂亮，同岁的小子在斗鸡玩泥巴，自然与他玩不到一处去，比他稍大一岁的姜宝儿时常来欺负他，加之他体弱而又内敛，渐渐的他便缩回自己的小院里。
他到姜家不久，有母猫下了一窝小崽在巷子深处石头缝里面，姜舟喂了食水过去，数日后再去，缝里就只剩下一只瘦小的白猫。
白猫瘦小而丑陋，毛发稀疏，前足还被兄弟姐妹啃了一块，在石缝下面草丛里哀哀的叫唤。
姜舟将它抱了起来喂养，好在白猫已经睁了眼，命贱好养活，才从那时养到现在猪似的好模样。
马厩里刚刷洗过，叶九刚喂了马，索性便就坐在栏杆上，那马有两日没见她了，就用脑袋蹭了蹭她的肩膀，她便回头同拍了拍它的脑袋。
四周寂寥无人，颇为闲散自在，但听一声猫叫，低头看去，正是那跛脚的白猫。
那猫浑圆的胖脸，想跳到栏杆上，一不留神便摔到地上去了。
叶九啧了一声：“你怎么来了。”便抱起猫咪挠了挠它的下巴：“没用的小东西，谁家的大猫咪还会摔跤的？”她捏了捏它的跛了的小爪子。
“喵～”奶里奶气的。
它一这般叫，叶九就软和了：“好了好了，不弄你了，可是饿了？”她又挠了挠它的下巴，想了想，从怀里拿出一个小包裹，里面是特意买来的小鱼干，死贵，它便如两辈子没吃饭了一般，赶忙接到了嘴里。
叶九随手摘下了一片叶子，用袖子擦了擦，放在嘴边吹了起来。
树叶吹出来的声音平平，周边寂寥无人，风吹起，吹的树叶沙沙作响，后面的老马咬了咬她头发，猫咪跳到她腿上蹭着她的手指，喵呜了两声，见她不应又从她腿上跳下来。
门口忽地“咔嚓~”一声响。
她抬了抬眼皮子，见那纤细的，瘦弱苍白的猫主人立在破门处，一双眸子墨点似的。
……
姜舟见青年的曲子没停，就自己进了门来，猫咪就窝在一旁草窝上摊成一摊晒太阳，他放轻了脚步过去，猫咪软软的奶叫了两声，蹭了蹭他的手指，缩进了他的怀里。
姜舟在一旁坐了下来，他似是也不在乎此行是否合乎礼仪，此地是否干净整洁，只摸着猫咪软乎乎的毛，听着青年的曲声。
那曲声平平，没了上调也没有下调，呜呜的不大好听，想若是有外人在，定是要捂了耳朵，但这小少爷却是面不改色，乖乖巧巧。如此似乎过了许久，竟也听完了。
“怎么样？”叶九揉了揉叶子，随手丢掉了。
姜舟愣了一下，青年直勾勾地看着他，姜舟才后知后觉应是问他吹的如何。
“……。”他张了张嘴有些为难的点了点头，违心道：“好听的。”
叶九便笑了，她上下看了这少年一遍：“小少爷，看您如此，身体想是好了吗？”
姜舟点头：“已是没什么大碍了，多谢哥哥前几日相救……”说着便弯下腰来，想给他行礼，后者哪里肯受他这么一拜？便伸手便将他稳稳的托了起来：“小少爷，男儿膝下有黄金，我不过举手之劳，不必如此。”
“初次见面，姜舟便受了您如此大恩……”她的手指有力，姜舟也不再坚持，顺着她的力直起了腰：“救命之恩姜舟铭记，只是如此大恩，姜舟难以报答，……”说着，他从怀里拿出那块玉饰来：“此玉是我自小所带，父亲所给的，虽不值几个钱财，还万望少侠莫嫌弃。”
“哦？”叶九轻笑了一声，接过那块碎玉瞧了瞧，又对着阳光看了看，这小东西表面光滑，内里晕着粉色，看起来剔透干净，她虽不是这方面能手，也只能猜这东西或许能换些银子……可惜不能当掉。
于是又还了回去，假模假样道：“不过举手之劳，小少爷不必如此，这玉古朴非是凡物，哪里是能轻易送人的小玩意儿？小少爷快收回去吧。”
姜舟自是劝说一二，但见叶九不为所动的模样，才知对方并非客气，是真的不想要，于是就罢。
他心思单纯，还以为对方真如秋霜所说的一般善良，是视银钱如粪土的侠士，只是即是如此，他此时无权无势，哪有什么能用来答谢的东西？
只得开口：“既然如此，哥哥以后若是有用得着我的地方……”
却听对方忽的笑了出来，他便红了脸，仍道：“此恩姜舟铭记于心，必会报答，哥哥若有想要的，只要姜舟有的，哥哥提便是。”
想要的吗？叶九摸着下巴，眼睛往下一瞥，还真的思索了一二。
这唇红齿白的这小少爷看着她，脸蛋微红，一双眼睛黑白分明，清澈见底，透着未经世事的天真无邪，那黑亮的眸子里又隐隐泛着水光……
实在是漂亮的紧……
多容易让人生了恶意。
……
啧。
……
姜舟内敛，被她直勾勾的看的有些羞意，不得不垂着眼睛等他说话，只等那青年思索片刻，摸着下巴终于说道：“你这猫……多大了？”
“嗯?……三岁了。”
“咪~”她勾了勾手指，但那猫已经吃饱了，又有了主人在，听见声响只从姜舟怀里瞥了一眼，哪还会理她一个字？
“你这猫养的真好。”
“嗯？”
不如给了我吧。”
姜舟：“……？”
咪：“喵呜？”
叶九：“这猫可是稀罕，纯白的可不常见，我嘛平日里无聊，也想养个来玩玩。”身后棕色的老马翻着嘴唇去吃她的头发，被她一手拨开了。
“……。”
叶九：“如何？”
“……这”姜舟皱着眉有些犹豫，猫咪在他怀里奶气的喵喵叫，又蹭了蹭。
青年又说：“若是给了我，我也不会饿了它。”
于是他便只能有些难过不舍的，将猫儿递了出去：“哥哥若是想要……带走……便是。”
叶九知道自己是夺人所好，但那又怎么的？可直到看见少年眼睛似是红了，又艰难的应了她，才发现自己似乎是有些强人所难。
她也不至于这般坏心眼，将猫咪抱过来后又改了主意：“罢了，仔细一看也不怎么好看……”猫咪抽了她一爪子，跑掉了。叶九有些遗憾，又提议：“不如等你这猫下崽了，给我一只吧。”
“哥哥若想要自然可以……只是……”他的猫下崽还早呢。
“那就这样定了。”青年拍了拍他的肩膀：“那就等这猫怀了崽，小少爷再谢我吧。”
“嗯……”
……
……
大太监刘洪全持着浮尘站在阶下，皇座上皇帝病怏怏的坐着，一双眼睛半阖半睁。
大殿上吵吵闹闹，头发花白的老头子们满口唾沫星子，吵得你来我往，唇枪舌剑，直把富丽堂皇的大殿吵成了街头的菜市场。
今儿个是个好日子，上位上那一身明黄的却是没什么精气神似的，看着下面吵闹的臣子只抬了抬眼皮。
外面突然响起了急促而慌乱的脚步声，众人回过神来，便见小顺子匆匆忙忙的小跑了进来。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熹妃娘娘生了！"
"生了？！"
众人皆惊。
坐在上面皇帝闻言猛地睁开眼睛：“公主还是皇子？”
顺子头上冷汗刷的一下子下来了：“是……”
一众人焦急的等待，便连平日最镇定的大臣也不由得紧张的起来。
"吞吞吐吐，是什么？！"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是位公主....."
大殿里一时间安静了下来，落针可闻。
皇帝脸色阴晴不定的变幻着："你再说一遍？！"
"回皇上......"顺子硬着头皮磕磕巴巴半晌，才终于说道："是、是位、公主......”
大殿里陷入了诡异的死寂，众人皆低着脑袋，方才尚能够吵吵闹闹，如今却是恨不得找个缝钻进去见不得人才好，一时间殿里空气压得低沉。上位的皇帝面色铁青，他已是两鬓斑白，良久才发出一声低低的叹息，仿佛一时间又衰老了几岁。皇帝摆了摆手：“熹妃有功……退朝吧。”
阉人特有的尖腔响了起来：“退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