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许菱便给钟原打了电话，像是有什么大事的样子。钟原只好把找迦同的事情暂且交给孜亚，自己开车来到许菱家。
“你看看这个。”钟原刚一坐稳，许菱便递给他一张照片，“刚刚收拾东西找到的。”
钟原接过，是一张两个女孩子的合影。照片已经泛了黄，显然年代久远了些，尽管如此，钟原还是认出了其中的一个女孩子，是奚壬。
“这个是哪来的？”钟原抬脸问道。
“荦军山。”许菱回忆着：“那天我们去的时候那里不是被烧掉了吗，后来过了几天我又去了一趟，在那堆废墟底下找到了一个铁盒子，里面装着的；
那天在岛上，我一眼就认出了那个女的，只是没机会说；对了，她叫——什么来着？”
“奚壬。”钟原答道。
许菱一脸顿醒：“对，那天抓了呈呈的也是这个人！”略一顿，他又指了指照片上另一个女孩子：“那这个——你猜是谁？”
照片里，那个女孩子怯怯地跟奚壬站在一起，眼神是空空洞洞的。
出现在同一张照片里的两个人，感觉却是怪怪的，看上去既不亲昵也不算生疏，即便是紧紧拉在一起的两只手看上去也很是违心。
钟原摇摇头，再次确定并不认识这个人。
“那年就你出事那天，桃源路古楼那个案子里，那个失踪的新娘。”许菱干脆道出了答案：“当时找不到有用的线索，只能对着满城的摄像头死磕，终于在一家公司门口的唯一一个高清探头里找到了她的正脸。”
钟原听得入了神，脑海中也拼命理着逻辑线：“所以，这个人是个杀手，也和那个丰韵有关。”
这的确是最直观的判断了。
可是，偏偏这个丰韵身上还挂着些没解决的问题：
“对，”许菱点头，“这也是目前关于那些失踪人口最后的一点线索了，我已经把情况报给了局里，你来的时候乔储刚走。”许菱说着把照片从钟原手中抽出，放在一边，双眼紧盯着钟原，没再说话。
他只是不知道接下来的话该怎么说——关于他为什么把钟原叫了来，还有那宗如沉海底的人口失踪案。
虽然距离最开始的失踪案已经过了九年，可是仍然还有几个人一直没有被找到——世界这么大，没有任何线索的话，找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那么，最近的一次提到过的关于那些失踪人口的人，是……
将近两分钟的沉默，钟原终于感到了异样，他蓦地抬眸，眸心正中许菱的双目。
“对，冯域回来了。”
尧市远郊，一家简陋的小饭馆。
陈设极其简单的小店里，只简单地摆了几张桌子，墙角的小风扇正慵懒的吹着并不合时宜的风。
还没到饭点，店里只有两桌客人：一桌上是两个人，正大口大口的扒着饭，不时剔出个蛤蜊皮放在桌上，眼睛偶尔扫一眼挂在墙上正播着新闻的电视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另一桌则是独自吃饭的江旻。
江旻起身时，一旁的那桌客人也刚巧吃完，店里便多了两个杯盘狼藉的桌面。
店主腆着肚子从厨房的帘子后探出头来，他看了眼那个桌子，伸手拍了拍一旁发着愣的瘦弱男人，又指了指那桌面。
那男人蓦地领会，卑逊地点着头，满脸堆笑着伸手去拿抹布和垃圾桶。
江旻脸上带着温厚的笑容，擦着那瘦弱男人的肩绕过一排桌椅，径直来到老板面前：“这位师傅，能不能跟您打听个地方？”
胖店主也是满脸堆笑，看上去对这样一个长相清秀文质彬彬又十分得体的小伙子十分满意，他豪爽地回答道：“当然可以，你说！”
“谢谢！”江旻浅浅地弯了下腰：“我想约个老朋友，请问您这边有没有什么地方比较方便找到；哦，最好安静些，适合谈点事情。”
“这个……”店主仰着头仔细想着，好一会儿，才开了口：“有！从这里往西三四里地，有间小教室，是给孩子们放学之后练习唱歌跳舞用的，在咱们这一片比较有名；至于安静数，还可以……”
江旻顺着店主的指引再次确认了方向：“谢谢您。哦，对了，我下午三点之前需要赶回去，来得及吗？”
“来得及来得及，那小教室得擦黑才落锁！”店主笑着答道，一脸助人为乐之后的畅意。
江旻再次道了谢，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慢吞吞地收拾桌面的那个瘦瘦的男人，然后转身，朝门口走去。
顺着胖店主指的方向，江旻很容易就找到了这里。
晒着阳光，一排并不太高的院墙像对翅膀般，把几间小教室温暖地搂在了怀里；这里没有院门，几间教室也都没有上锁。
远离了公路，周围也都是空地，因此，午后的一切看上去都是安安静静的，像位轻哼着摇篮曲的慈父。
肃冷的秋风不时地把黄叶从树梢吹落，离了枝头的一片片就像被野兽追赶的鹿群，被吹得手忙脚乱，慌不择路地胡乱撞在一起，最终散得遍地都是。
江旻已经在门前的石凳上坐了两个小时——尽管如此，他仍不死心，因为他无法确定那个人会不会来。
一串轻细的脚步声，伴着清脆的、干枯的树叶被踩碎的“沙沙”声由远及近。
江旻起身，见那个人正朝这边走来。
正是他在等的“老朋友”——也是刚刚餐馆中默默收拾桌面的那个瘦瘦的男人——沈未。
黑色的夹克衫罩在一件灰色的T恤外面，脸上的神情慵懒又颓废；深蓝色的牛仔裤只是松垮垮地悬着，脚上的一双运动鞋也已经褪了色，看上去也穿了有些日子了；半长的头发尽管疏于打理好在还算干净，一丛丛乖巧地垂着，一双眼睛更是深睡初醒般惺忪茫然。
然而，沈未的脚步只进行到院门口，随后便只是站在那里，双手随意地兜在上衣两侧，眼神也始终涣乱不堪。
“呼——”江旻长舒一口气：“真怕你不来！快，先上车！”他边朝车门走去边抬手看了下时间：“还好来得及……”
沈未却仍旧立在那里，仿佛根本没听到江旻的话。
江旻已经拉开了车门，他还是一动未动，跟江旻也隔了有两三米的距离。
江旻见状也停下了拉车门的动作：“愣着干嘛，上车呀！”
这下沈未总算有了反应：“我以为上次你已经听懂我的话了。”语气低沉到像充满怨恨，却没看江旻一眼。
江旻叹了口气——
的确，半年前他来过这里，那时的徐影也刚到尧市。江旻自诩不是个伟大的人，可是面对徐影，他真的无法拒绝——他甚至可以为了徐影来求沈未回去，只希望她能幸福。
可是却被沈未拒绝了。
沈未说他不会回去了——欠钟家的已经还了。
这边，沈未的话还在继续：“算我求你，以后别再来找我了！”说完，他转身便要走。
“小影在找你！”对着沈未渐渐离开的背影，江旻急忙开口说道。
沈未顿住步子，缓缓转身：“怎么？这次还是这句？”
这不是嘲讽，因为上次江旻来劝他时，说得最多的就是这句话。
江旻一时语塞，眼看沈未又提起了步子，他便接着喊了出来：“钟迦同也在找你！”
这话一出，江旻顿时有些后悔：
在江旻心里，徐影只是想要他来找沈未，至于钟迦同，也只是逼他用的，不是逼沈未用的——归根结底，他不希望自己喜欢的女人在她爱的人眼里变成个会玩心计耍手段的人。
这话显然奏了效，沈未蓦地转身，可是脸上的惊讶却在两秒钟之后全部消失，他苦笑着：“钟迦同？她现在应该根本不记得我。”
这当然也不是他的猜测。
一年前那件事情后，他有悄悄去看过迦同，迦同的状况让他心疼又自责；后来他才慢慢想通，觉得迦同忘了自己反倒不算坏事，也因此，后来他才选择“躲”在了这里。
“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强烈的刺激会对人的记忆系统产生影响，尤其对失忆的人；还有，如果对这类患者进行催眠的话……”江旻慢慢朝沈未走近，一边仔细观察着沈未表情的变化。
催眠。
这两个字在沈未心中瞬间勾画了另一个人出来——方平。
“如果当真要走，你大可走远一点，何必非留在尧市呢？”江旻继续反问道。
眼看沈未的眉头渐渐皱起，江旻这才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把亮着的屏幕摆在沈未眼前。
里面播放着的正是刚刚余知予看到的那段：迦同在方平的催眠下清晰地念出了“沈未”两个字。
沈未原本垂在身侧的的一双手不知何时已经握成了拳：他当真对徐影了解得太少了，除了叛逆，她居然可怕到如此不可理喻！
没等视频播完，沈未已经快步来到车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