啜泣

    回到民宿时,四位长辈已经更换了聊天地点,从泡温泉变成下围棋。

    刚刚听见电话里老陆语气不太好,盛清歌下意识就和陆斯则保持距离,离他两步远。

    只是二人这幅模样,实在没人相信他们什么也没发生。

    陆斯则的外套变得皱皱巴巴,眼镜换成新的,头发也比早上凌乱几分。

    盛清歌面上的淡妆没有了,因为她打完拳出汗,她便直接洗了把脸。

    陈女士视线在两人身上转了几个来回,强行压下嘴角姨母笑,挑眉打趣:“去打架了?”

    李菱女士就严肃很多,她往盛清歌脸上看一眼,没说话,倒是把盛清歌看的一阵紧张。

    陆斯则上前半步,温声说:“去山下走了一圈。”

    陈女士:“哦,然后一时兴起就去配了副眼镜。”

    “是。”

    盛清歌在长辈面前非常拘谨,无论陆斯则说什么她都点头。

    陈女士和李菱对视一眼,然后说:“快回去休息吧,你看把清歌累的。”

    李菱眉心微蹙,看向盛清歌:“下午好好休息,就在房间里。”

    盛清歌心里一颤,“好。”

    回房间泡了一会儿温泉,这时候身上还没什么累的感觉。

    而等她午睡一觉醒过来,身上肌肉酸痛,让她联想到学生时代跑完八百米之后的第二天清晨。

    午后阳光照进来,暖洋洋的。盛清歌躺在床上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手臂肩颈都酸软无力。

    手机震动,笔友消息弹出来:【今天天气很好。】

    盛清歌:【我这边天气也不错~】

    【就是我现在手臂好酸】

    “咚咚咚”

    盛清歌退出软件,翻身下床,把手机顺手揣进睡袍口袋里。

    “爸爸。”看清门外的人,她侧身,让老盛进来。

    老盛一如既往地肃穆,走到沙发坐下。

    盛清歌给他倒了一杯茶,然后就乖巧站在原地。

    “坐吧。”老盛看她一眼,而后端起茶杯。

    盛清歌坐在沙发侧面,腰背挺直,坐姿很端庄。

    老盛直接开门见山:“你和江临的感情是不是出现问题了?”

    盛清歌一怔,模糊地回答:“还好。”

    老盛把手里文件啪一下拍在茶几上,上面赫然是那天他们在酒店里的照片。

    江临和曲蔓的开房记录都被一一调出来了。

    盛清歌不敢和老盛对视,视线落在那一沓文件上,屏住呼吸。

    老盛定定看了她一会儿,随后叹了声气,语重心长道:“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连爸爸妈妈都要瞒着啊?”

    盛清歌低头,闷声说:“对不起。”

    老盛是个暴脾气,当下急得嗓音变大:“你对不起的只是我吗?一年前任性的是你,现在维系不好一段婚姻的还是你!”

    盛清歌垂着脑袋,一副任他教育的顺从模样。

    老盛强行压下脾气,“趁这件事情还没闹大,过一段我找个由头让你们俩离婚,别闹的让外人看笑话。”

    别让外人看笑话……

    盛清歌点点头,心里竟然变得平静。

    赌气一般,她说:“我知道了,我会为自己做过的事情负责,不牵连您的面子和外界舆论。”

    声音不大,但清晰、冷静,比之前的每一次硬气太多。

    老盛一时没反应过来,反应过来后觉得她这幅态度是在不服气。

    他顿时疾言厉色道:“你现在这是什么样子?这次回去就搬回家来住!”

    “在外面呆久了连规矩都忘了!”

    盛清歌抬头,神色平静:“我不回去。”

    老盛深吸一口气,站起来,音量又提高,近乎训斥:“你不回来你去哪?你衣食住行哪一个不是我给你的?你要是不姓盛,你现在能有地方住?”

    盛清歌也站起来,掷地有声地说:“我有。”

    老盛满身气势在这一刻僵住,看着面前这个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学会顶嘴的女儿,又气又恼。

    盛清歌一字一句说:“我大学时候用奖学金和参加设计比赛的奖金,在不太好的地段买了一套面积很小的单身公寓。”

    “没用您的钱,也没用拍戏的钱。”

    “那是我自己赚的。”

    在老盛越来越愤怒的目光下,盛清歌继续说:“我早就把这些年您在我身上花过的钱一笔一笔算出来,我会慢慢换给您,盛董事长。”

    老盛只觉怒气在往头上冲,手像不受控制一样,直接抽到盛清歌脸上。

    啪的一声,盛清歌被打的身子往一边偏,咬牙没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

    脸颊火辣的疼,原本白皙的脸颊当即就红起来,上面的巴掌印非常明显。

    老盛愣在原地,手在发颤,盯着女儿倔强的样子,终究是说不出口道歉的话。

    盛清歌闭了闭眼睛,没顾及凌乱的长发,往茶几方向走两步,弯腰拿起桌面上的照片和文件,“盛董事长,我和江临已经离婚,考虑到舆论影响才没有对外公布。”

    “至于没有向您和母亲说明,是因为不想听到您刚刚说的那句话。”

    老盛每次都控制不住脾气,说完的话他自己都不记得了。

    盛清歌很了解他,提醒道:“男人出轨从来都不是女人的错。”

    “一年前是我任性,但是即便如此,我也不认为这段婚姻是因为我而失败的。”

    “只是您下意识的想法,真的很让我失望。”

    老盛眼睛瞪圆,“你什么意思?”

    他紧紧盯着盛清歌,唯恐自己的出轨被女儿知道。

    盛清歌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激动,眼神有些茫然,“我什么意思?”

    老盛松了一口气,厉声道:“我不管你什么意思,你现在是一点教养都没有了。我也不管你房子是怎么买的,这周末前如果不搬回家,你以后都不用再回来了。”

    说完,他气冲冲离开,门都没关严。

    盛清歌站在原地,双臂垂落在身体两侧,一瞬间浑身的力气都被卸掉。

    她想往床边走,却怎么都挪不开步子,两条腿像是发麻了,又仿佛是失去了知觉,她控制不了自己的两条腿。

    盛清歌只能缓缓蹲下,抱住自己肩膀、越抱越紧,指腹用力扣住肩头,同时把低头,把脸埋在臂弯里。

    就保持这样蜷缩的姿势,不知道过了多久,耳边响起熟悉的声音。

    “盛清歌。”

    盛清歌缓缓抬头,余光先是看见黑色长裤、随后是灰色衬衫。视线再向上,她看清是陆斯则。

    他刚洗过澡,头发干净柔顺,碎发扫在额前。

    眼镜后的眉眼仿佛被描摹过,浓墨重彩黑白分明。

    盛清歌鼻子忽然酸了,刚刚在和老盛吵架时她都没想哭的。

    “陆斯则……”一开口,声音不受控制带着哭腔。

    陆斯则注意到她脸颊上的巴掌印,抬手把她散在面前的头发往后理,用手背小心翼翼轻碰她脸颊,“是谁打的?”

    他的手背比较凉,至少比盛清歌此时脸颊的温度低。

    “陆斯则。”盛清歌只是唤他,然后吸吸鼻子,控制不住地啜泣。

    她低下头,想抑制住哭声,肩膀却不受控制地抖。

    “清歌,”陆斯则单膝跪在地上,慢慢把她揽到怀里,手掌在她后背轻拍,温声说:“难过就哭出来。”

    男人怀里是盛清歌熟悉的清冽苦涩气息。

    安静了一会儿,盛清歌乱成一团的情绪终于透过些许光亮,理智也回归。

    她缓缓从他怀里出来,抬头看了眼门口,低声说:“先帮我把门关上。”被双方父母中的任意一个看到都会造成一场闹剧。

    陆斯则揉揉她发顶,然后松开她,“那你等我一会儿,我去拿个冰袋。”

    “嗯。”盛清歌又恢复把自己蜷缩起来的样子。

    陆斯则再回来时直接把门反锁,他俯身握住盛清歌手臂,把她从地面拖起来,“蹲了很久了吧。”

    盛清歌腿都麻了,挪动了下步子,却只挪动小半步。

    她问:“你怎么知道?”

    陆斯则把冰袋放在茶几上,随后在她面前半蹲下,掌心覆在她小腿上轻揉。

    盛清歌下意识就要躲开,却被他固定地纹丝不动。

    “别动,”陆斯则低声说,“我刚刚路过,看见你蹲在地上。”

    他敲门敲了两遍,盛清歌也没有任何反应。

    他走到她身边,在喊第二次时她才抬头。

    隔着一层布料,盛清歌依然不太自在。

    但是陆斯则力道不轻手法专业,表情也一丝不苟,总给人一种他在行医的错觉。

    揉捏完,两条腿变得比刚睡醒时还轻松。

    陆斯则站起来,目光落在她脸上,“要不要喝水?”

    盛清歌点点头。

    陆斯则先是倒一杯温水给她,然后又泡了一壶玫瑰花茶。

    盛清歌走到落地窗外,每个房间的私汤就在这里,是露天的。

    她蹲在池边,捧着水杯喝了两口,然后把水杯放在木架上,指尖垂落在水面上,有意无意地拨弄水玩。

    陆斯则也过来,半蹲在她面前帮她敷冰袋。

    冷气丝丝靠近,盛清歌不受控制地往后躲,陆斯则就用另一只手覆到她后脑勺、固定住。

    两人之间不过二十公分的距离。

    盛清歌视线躲闪开,“我自己来吧。”

    “我是医生,还是我来吧。”陆斯则和她拉开一些距离,手却没松开。

    盛清歌无法反驳这个理由,只能把身体前倾一些,想让陆斯则省些力气。

    “我和我爸吵架了。”盛清歌深吸一口气,“我是不是没和你说过,我为什么住在那间单身公寓里?”

    陆斯则注视着她,“为什么?”

    “因为只有那个公寓是用我自己的钱买的。”盛清歌抿抿唇,说:“他每次教育我的时候都会强调,我的一切都是他给我的,所以我应该乖乖听话,不可以拒绝他们的任何安排。”

    一旦有人给予她善意与帮助,她的第一反应不是愉悦,而是思考如何才能够报答他、或是有什么机会能够还给他同样的帮助。

    盛清歌小时候只知道自己很累,甚至以为所有的小朋友都和她一样累,人生的意义就是要让身边人满意。

    如果能够得到夸赞,便是对她最大的肯定。她终其一生,是为了要活成父母所期待的模样。

    她对身边的一切都很好,除了她自己。包容与忍让一向是能让她自己心安理得的最简单方法。

    直到后来有一次偶然在一本书里得知,她这是讨好型人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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