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5 章

    沈确坐在车上,抽着烟,他已经整整抽了三根烟了,这是第四根。他兜里的手机一直不停地震,震了一会,断掉,然后过了一会又继续再震。

    沈确被手机的震动声震得心烦意燥,最后忍不住掏出手机狠狠地往车外一扔,手机被扔飞出去六七米远。

    沈确继续抽烟。

    三十秒之后,一个打扮破烂的乞丐走到了沈确的车窗外,沈确斜眼看他,乞丐目光浑浊,看着他,手里面还拿着沈确刚才扔出去的手机冲他晃晃,手机仍然乐此不疲地继续震动。

    沈确抬头,神情吓人地看着乞丐,牙都要咬碎了。乞丐一边晃着手机一边对沈确说:“你的电话响了。”

    沈确面色阴沉地看了乞丐几秒钟,最后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掐灭烟,接过了电话。

    沈确接过电话之后,乞丐的另一只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拿了个碗出来,一边晃碗一边说:“瞧一瞧,看一看,这里来个穷要饭啊。”

    沈确说:“我没现金。”

    乞丐还是机械地晃着碗,里面的零钱叮叮地响。

    沈确最后把自己的打火机扔到了乞丐的碗里,乞丐将打火机拿出来看看,沈确说:“别看了,卖了这个够你一年吃喝的了,赶紧走,我要接个电话。”

    乞丐离开后,沈确翻出手机,看都没看地接听。

    “喂?”

    “你怎么才接电话!”那边是沈确的父亲,沈百京。

    “没听见。”

    “算了,我这里手续早就帮你办好了,不是让你这两天就出国的吗,怎么拖到现在还没走?”

    沈确没有回答。

    “时间来不及了,你还在这里拖拖拉拉的做什么!”父亲语气强硬地说。

    沈确咬紧牙,死死地盯着路边一根电线杆。

    “其实作为你的父亲,就算你藏着,我也多多少少知道你的情况。”父亲的语气稍稍缓和了一点,“你交了个女朋友对吧,帮她还了债,又帮她都处理好了出国的各项证明和手续。其实你不用瞒着我的,我又不像你妈那么敏感神经质,都是男人,我非常能理解你。没事,那个女生还要在国内继续复习准备后面的考试,但是你可以先走嘛,等到时候上了大学大家再汇合,又分开不了多长时间。”

    到了这个时间点,雨已经彻底不下了,连风都小了许多,空气一下闷得人呼吸不过来。

    “你这个年纪会被那种女生吸引太正常了,作为男人对她付出也是正常的,但是有一点我要提醒你,这件事情不能被你妈给发现,否则她肯定觉得那个女生图谋不轨要来横插一脚。”父亲压低声音,说,“你妈就是容易想不开,总以为我们男人跟她们女人似的会被情情爱爱牵绊,反正在你这个年纪,好好享受恋爱是应该的,等以后年纪到了再找个门当户对结婚就好。”

    沈确静了很久,才低声说:“我对她是真心的。”

    “行行行,我现在不跟你掰扯这个,你到底什么时候能出国?给我个准话。”父亲说。

    沈确从包里掏出一支烟,刚准备点上,就发现自己的打火机刚才送人了,他烦躁地又将烟扔掉,“再过一段时间,还有些事情要处理。”

    “你要是还不出去,等以后再也出去就很难了。”父亲语气有点无奈,说:“本来现在上面就对我们这批人的子女管得很严,轻易都不让放出国的,尤其你外公这段时间的位置比较动荡,这要万一出个什么意外,你到时候再想出去就很难了,我们也会连累到你,总而言之,你自己想好了,我再给你最后两个星期,你必须在这两个星期之内给我离开!”

    父亲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沈确听着手机里的忙音,许久,才慢慢放下手。

    沈确低着头,看着手机屏幕壁纸,因为刚才手机被沈确重力摔了出去,所以屏幕碎得很厉害,手机壁纸很模糊,可在沈确的眼里却是那么的清晰。往日画面如放电影般历历在目。

    手机屏幕上能够看到一张床,粉色的床单被套,上面睡了一个女人,女人在睡梦中展现出一种纯净和宁静的美,散发出柔弱迷人的气息。

    陈最的小区门口围了一群大爷大妈,可能是因为停车位,几方人马吵得难解难分,吵得沈确太阳穴生疼,连小区保安都赶过来调和了。沈确听着那些吵闹声,在车里坐了整整半个小时。

    他看着碎了的手机屏幕,看到最后几乎喘不过气来。

    最后他下了车,绕过那堆吵架的大爷大妈走进小区,小区安保不严格,沈确往里面走,走到了陈最的楼底下。

    今年气温下降得很快,不少小区外的人都急急忙忙地往楼里面赶,沈确就在陈最的楼底下站定。

    一批又一批的人进入了楼里面,他还是没有动。双手插着裤兜,孤立在外。

    “怎么不进去呢?”

    沈确转过头,看见一个年轻女孩,正抬头看着面前的男人。她穿着粉色的针织开衫,个子不高,一双眼睛很大,吊着马尾辫,感觉充满活力。

    “你不住这里吗?”

    沈确看着她,下意识要回答,但他很快又注意到面前女生眼里的搭讪意味。

    沈确又转过头,不去理这个女孩。

    他看着这栋楼,心想,

    不出国就不出国吧,要和其他男人暧昧就和其他男人暧昧吧,我也懒得去管你了。

    反正你也从没有真的把我放在心里,你怎么对我我就怎么对你。

    沈确低下头,绕过了那个女孩,离开了这栋楼的门口。

    陈最疲惫地回到家里,她应该是感冒了,整个身子滚烫烫的。陈最走近浴室,给自己冲了个热水澡。

    洗完澡之后,陈最坐到课桌前,打算把今天还没完成的试卷做完,她拿起笔,看着试卷上的复杂英文语句,觉得又有点心烦,但最后她还是强迫自己集中精力做完了这套试卷。

    陈最做完题,也不觉得心烦了,就觉得浑身没力气。她放下笔,趴在桌子上。

    不需要集中心力去写试卷,陈最趴着趴着,就又想起了令她不开心的事情。

    她仔仔细细地回忆了一下和沈确这么些天相处的过程,毫无疑问那些日子是她从没感受过的美好。她觉得自己如果聪明的话,就不该轻易地放过这样的一个男人。

    可正如周序然所说,她就是一个胆小无比的人,为爱冲锋的是勇士,她太弱了,机会来了也把握不住。

    往日情景历历在目,她想了很久,最后还是想到她们第一次见面的那天,陈最的最后一个回头,看见他被众人围绕着,低着头吹蜡烛。陈最恍然,那个画面始终缠绕着她的心,成为她被沈确吸引又常常感到痛苦的根源。

    没必要。陈最心想,没必要这么难受,反正以后说不定还能遇见更好的。可当她一边这么想着,一边看到自己的小床之后,她的眼眶又不受控制似的瞬间红了。

    陈最一看到那个床,就想起那天沈确睡在自己房间里的情形。

    陈最想起那天他们两个人在这张床上的誓言,简直就像是个笑话一样。

    陈最躺回到自己的小床上,已经半夜十二点了,天是全黑的,连窗帘都不用拉。

    她闭上眼睛,想让自己静下来。本来就累,陈最渐渐睡着了。等她在醒来的时候,陈最看向窗外,天还是全黑的,她又看了一眼手机,凌晨四点,她居然才睡了两个多小时就醒了。

    可能是因为睡了一会觉,她的身体轻松了许多,她起身坐起来,但人一旦从睡梦中醒过来之后,生活中所有的琐事都会立刻铺满大脑皮层,于是陈最又觉得身体沉重了起来。

    陈最想再补补觉,刚刚准备躺下,就听到门铃响。

    陈最一愣,随后又是一慌,合租的历史老师今天不来这里住,平常陈最的公寓也从没有任何人这里,她也没点外卖。

    还能是谁?

    陈最下床,穿着拖鞋走到门口。

    “谁啊?”

    门外没人应,陈最向猫眼看了一眼,一道黑色的身影站在外面,低着头。

    陈最的预感应验了,她犹豫着,还是没打开门。

    “这么晚了你过来做什么?”

    门外还是没人答应。

    陈最皱着眉头,最终还是开了门。

    门打开的一刻,陈最闻到浓浓的酒味。

    “……你喝酒了?”

    沈确温吞的神色看起来已经醉得很严重了。

    “为什么不跟我走?”他低声开口。

    陈最没听清,“什么?”

    沈确抬眼看她,“我问你为什么不跟我走?”

    他的目光有些恐怖,令陈最不寒而栗。

    沈确:“你就这么戏耍我们之间的感情?这么绝情?”

    陈最说不出话。

    沈确看着沉默的陈最,忽然咧嘴笑了,那低低沉沉的笑声在空荡荡的走廊里回荡,怪异阴森。

    “我还真是没想到我有这么一天居然能像个舔狗一样卑微,太蠢了,我简直太蠢了……明明有那么多的女人,非要吊在你这么一棵歪脖子树上。”因为醉酒,沈确有些语无伦次,他说着说着忽然一顿,看着陈最,“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很蠢?”

    陈最看着这样的男人,轻轻地说:“没有。”

    沈确还是笑,他讽刺地说:“你确定你没有?”

    陈最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沉默了一会。

    但没想到她沉默的这个动作彻底地激怒了沈确,他狠狠地说道:“你还说自己没有!你是不是从头到尾都没把我放在眼里!”

    陈最看见沈确忽然激动起来,害怕他的声音惊动了隔壁的人,连忙把沈确拉进屋里。

    陈最关好门,对沈确说:“你小声点,我去给你倒杯水。”

    陈最去厨房倒了杯热水,然后拿着水杯过来。

    “你先喝点水吧,醒醒酒。”

    沈确抬头冷冷看了陈最一眼,一饮而尽。

    陈最接过他喝光的杯子,沈确坐在客厅的那个蓝色小沙发上,低着头,像是陷入了某种思考。

    陈最站在一边看着他,也没开口说些什么。

    最后还是沈确先开口,依旧是低着头,低沉地说:“我能抽根烟吗。”

    陈最不喜欢他抽烟,但还是说:“你抽吧。”

    沈确低头点了根烟。

    陈最静静地站在一边看着他。

    “从小到大我一直都是个非常自信的人,我对我所做的每一件事情都种掌控感。”沈确半根烟抽完,声音低哑地说,“但在这段感情里面,那种熟悉的掌控感消失了,你觉得这是为什么?”

    陈最:“我不知道。”

    沈确:“你觉得这是我的问题吗?”

    陈最静了一会,说:“不,是我的问题。”

    沈确笑了笑,“看来你自己也知道。”

    窗外夜色浓厚,夜晚总是给人宁静的力量。

    从陈最和沈确相遇的起初,陈最就预想过很多次他们分开时的情形,等这一天真的来临了,她发现自己的状态比预料的好很多,甚至都没怎么紧张。她之前总是紧张,担心,害怕,现在更多的只是释然。

    “没错。”陈最认同地点了点头,她看着沈确,认真地说:“但这就是我,性格怪异,胆子也小,更没有更多的力量去给自己身边的人安全感,总是会给试图亲近我的人带来伤害,这就是我,沈确,你还是离开我吧,对你自己也好。”

    或许是陈最说出这段话的语气太过自然轻松,沈确难以置信地看着陈最。

    大雨过后,月亮也终于爬出来了,微弱的月光照进客厅,轻轻地落在陈最发梢肩膀,温柔地鼓励着她。

    陈最虽然是第一次谈恋爱,但她从小就非常懂得,任何一段关系的连接,双方都必须要显现出她的价值,才能够走下去。就像她的父亲,本来是不管她的死活的,和陈最的班主任沟通过,知道陈最未来会有很大的利用价值之后,就对她的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翻转。

    父女关系尚且如此,更何况是恋爱关系。陈最不是那么天真的女生,她很清楚自己的弱小。这个弱小不仅体现在物质上,更是体现在了方方面面。

    “沈确,我不是在盲目担心,我说的是一个事实,我知道你现在所有的心意,所有的承诺,都是真心的,但这真的只是现阶段而已,往后还会发生很多很多事情,我不是说你不坚定,但人真的都是十分软弱的生物。”

    “我希望我们之间的感情是单纯的,可目前显然是做不到的,因为两个都强大,独立的人,才有可能维持感情的单纯,而无论是我,还是你,都不是那么的强大,我以前以为你是个强大自信的人,可随着我对你的深入了解,很明显,你也不是的,目前的我们,都太弱小了。”

    接下来就是沈确漫长的沉默时间,他坐了足足十分钟没有说一句话,最后眉头一紧,手按着胃,然后钻进洗手间狂吐。

    陈最走到洗手间门口,对里面猫着腰吐的人说:“你到底喝了多少。”

    沈确吐完在洗手池洗脸漱口,抽了两张纸擦了脸,回身出来,这次他没去客厅的沙发上,而是一头栽在陈最的床上,他的脸埋在松软的被子里,精疲力尽。

    安静了很久很久,他低低的声音终于从被子里面传来。

    “你去把我包里文件拿出来。”

    陈最一愣,走到客厅,沙发上确实有个黑色的包,刚才陈最的全部注意力集中在沈确身上,都没注意到他什么时候往沙发上放了个包。

    陈最打开包,翻开里面的文件,然后在沙发上,坐了很久很久。

    这应该就是沈确之前跟她说要签的协定,文件写的非常详细,大致内容可以分为两点。

    第一,陈最出国的所有费用,加上学费,房租生活费,一年一百万,四年四百万,所有的费用都由沈确出,并且是自愿给予,不是投资。

    第二,除非有证据的原则性错误,情侣双方不得分手,女方若要分手,四百万悉数返还,男方若要分手,则再支付女方四百万分手费。

    最后陈最又回到房间,沈确还是一动不动地趴在那里,就在陈最以为沈确已经睡着了的时候,

    床上修长的躯体动了动,沈确疲惫地说:“你看行么。”

    陈最没说话。

    沈确又问:“行不行?不行我们可以再商量。”

    陈最想了想,说:“你给我一点时间考虑考虑。”

    他接着闷在那,陈最走过去看了他一眼,他的呼吸的频率明显慢了很多。他睡着了。陈最将房间的灯关掉,然后也上了床。

    陈最的床本来就小,沈确一个人四仰八叉地占了四分之三,只剩一条缝,陈最就在那条缝里躺了下来。

    她没有拉窗帘,让月光的光照进来,陈最之前已经睡过,加上沈确睡在她身边,她实在是睡不着,最后就找了本书出来看,这是一本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学校图书馆借来的人物访谈日记,陈最看书很快,不算薄的书,一直从第一页翻到最后一页。

    “怎么不睡觉?”沈确不知何时已经醒过来看着她。

    陈最将书放在床头柜上,摇头。

    沈确也不追问,长臂伸了过来,陈最躺到他的怀里。

    “沈确,我不会签那个协议的。”

    房间一片漆黑,一片安静。

    这沉默让陈最有点紧张。

    过了一会,她感觉到沈确转过头,她的眼睛已经渐渐适应了黑暗,看到他正看着自己。

    他问:“你想跟我分手?”

    陈最:“不想。”

    沈确:“那为什么不签?”

    陈最:“没有为什么,就是不能签。”

    他没说话,久久看着她。

    陈最说:“其实我觉得异国恋也没有那么困难吧,我们可以每两个星期就见一次面啊,而且寒暑假也可以一起度过。这对我们两个人来说也是个挑战,平常不见面的时候,也可以打电话和视频。”愿景很美好,可随着陈最举下一个又一个例子来证明的时候,她又忽然觉得行不通了,最后她叹了口气,说:“算了,还是不行。”

    沈确:“为什么不行?”

    陈最:“……”

    沈确:“我答应你,只要不分手,我都答应你,反正这也没什么难的。”

    陈最:“……”

    他又说了一遍,“这没什么难的。”

    陈最终于开口,她支起身子,犹豫地说:“那就、就这么决定了?”

    沈确:“嗯。”

    屋里黑,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清清嗓子故作沉稳道:“好,那就这样吧。”

    那一晚,陈最在沈确的怀里,睡得很踏实。沈确一直抱得陈最发了一身的汗,他也没有松手。

    他们睡了一个很美很长的觉。

    第二天一早,阳光吵醒陈最,陈最起的比沈确稍早一点,她侧过头,看着身旁的沈确。

    他的脸枕在软绵绵的枕头里,呼吸均匀。

    陈最很喜欢沈确的睡颜,她忽然很想摸摸他。可她怕吵醒沈确,最后也没有碰他。

    陈最看了沈确很久,一直到他动了动,睁开眼睛。他刚刚睡醒,眼睛睁到一半,被太阳刺到,又合上了。

    陈最笑了笑,依旧是盯着他看,他被注视着,缓缓睁开眼,陈最正等着他,说:“这真好,真美妙。”

    恋人之间都是心意相通的,沈确很快明白了陈最的意思,他缓缓闭眼,一语不发地往陈最怀里钻。

    陈最环抱住他,在他耳边轻声说:“第一眼醒来就能够看到身边爱的人,真好。”

    他还是不说话,就这么沉默地让她抱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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