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序然侧身，看着陈最笑着说：“进来吧。”
这屋子里的光线不是很好，陈最四处看看也没找个位子坐下来，她有些紧张地看着周序然。
“序然，给我们介绍一下这位漂亮小姐姐呗。”那位黑色吊带的女生手撑着头，侧着头颇有兴致地看着陈最。
陈最面无表情地和她对视，那个女生看着陈最，忽然眼底有了一点笑意。那笑容微乎其微，几乎看不出来，可陈最还是在那短短的一瞬中，捕捉到了。
那是一种自上而下，带着自以为是的优越感，审视的笑。
周序然对陈最说：“他叫蒋夏，是我的朋友也是同班同学。”
蒋夏笑得更热烈了，挥着手对陈最打招呼，“你好呀！”
陈最看着她热情洋溢的脸，犹豫了一下,冲她淡淡一笑,说：“你好。”
周序然看着那个戴着耳钉的男人,接着对陈最说：“他是江彦，也是我的朋友。”
陈最：“你好。”
江彦放下手里的烟，冲陈最示意了一下,“嗯。”
周序然指着剩下的那个年轻男人，说：“他是曲阳辉，你……”他看了看陈最，陈最说,“嗯，我们认识，是同班同学。”
曲阳辉对她晃了晃酒杯，说：“上次那件事情，不好意思了，都没来得及跟你道歉。”
陈最摇了摇头，说：“没事。”
蒋夏长得很漂亮，脸上画了淡淡的妆容，整个人看起来清爽又干净，她看着曲阳辉，连忙问：“怎么啦，什么事情，曲阳辉你什么时候居然得罪周序然的女朋友了？”
“......”陈最转头看周序然。
周序然侧目看了一眼陈最那严肃的眼神，心里吓了一跳，转过头对沙发上的人说：“你们瞎说八道什么呢？人家就是我的朋友而已......”他又看了看陈最，陈最眼里的威胁意味更重了，周序然又说：“今天只是凑在一起吃个饭，正好你们非要黏着我，就凑巧了。”
陈最转过头，对在场三人说：“我今天就是碰巧过来了，和曲阳辉上次那是个误会，没什么的，都过去了。”
蒋夏喔喔了两声，对周序然说：“开个玩笑啦。”她说完又对陈最笑着说：“其实我在我们学校的时候，就听说过你了，你这几次的考试都考得太漂亮了，老师还在我们学校发了你写得范文。”
陈最依旧是尴尬地礼貌笑笑。
周序然手机忽然间响了起来，他对蒋夏说：“你招待一下陈最，我去接个电话。”
陈最一听周序然要走，心里一慌，她看向周序然，周序然拿着电话抬头看见了陈最的眼神，他似乎看出了陈最的情绪，向她走近一步，轻声说：“没事，蒋夏人很热情的，你在这里和她们玩，我马上就回来。”
陈最还是一脸绝望地看着他。
蒋夏起身凑过来，陈最闻到了清淡的香水味，这个味道她很熟悉，和沈确身上的，一模一样。
“来，坐过来。”她拉着陈最的手，两个女生走到沙发边上，沙发上的曲阳辉和江彦起身让开，走到了台球桌那边打球去了，蒋夏和陈最坐下，蒋夏抬头对着周序然说：“你快去接电话吧，手机响个不停。”
“嗯，你带着她点。”说完就走了。
两个男生在那边打球，现在沙发上只剩下陈最和蒋夏，陈最一直低着头，看着面前的桌子。
蒋夏显然对陈最兴趣挺大，“陈最，你觉得周序然人怎么样？”
陈最低着声，说：“什么怎么样……”
“就觉得他人啊。”
“挺好的。”
“对吧，他人真的还挺不错的。”蒋夏的语气就跟陈最的闺蜜似的，“长得帅，成绩好，关父母也都是有头有脸，很正派的人物，嘿嘿，我是不是扯远了啊。”
陈最一直安安静静，蒋夏自说自话，“有机会就好好接触一下，周序然对你啊，是很有感觉的，据说从上一次在我们学校见到你之后就念念不忘了，她觉得你特别可爱，我也觉得你低着头害羞的模样特别可爱，你怎么不说话啊。”
蒋夏这副在陈最面前游刃有余，甚至还特意表现出关照她的状态，让陈最回忆起什么。
是什么呢？
哦，她想起来了。
是那一天，在他的生日会上，那个时候，沈确对于她，也是这种态度。
陈最这副战战兢兢，掩饰不住自卑的模样，很容易让别人展现出这种状态。
“陈最，我们之前好像见过一次？”蒋夏意有所指地看着陈最，一边给陈最倒了杯酒，说：“你那天看起来和现在的样子完全不像，我差点没看出来。”
明明一点酒没喝，陈最却觉得自己的胃已经烧了起来。
蒋夏往门口望了望，周序然还没回来，蒋夏又转过头悄悄跟陈最说：“陈最，告诉你个秘密，等会周序然会送给你一个礼物，他谁都没说，藏的可深了，还是我偷偷看到的。”
陈最低声说：“他送我礼物做什么。”
蒋夏笑了一下，接着说：“你要是装傻可就没意思了。”
陈最抬眼看她，蒋夏对她对视了一会，又说：“曲阳辉跟我说......你上回那个贫困生的身份是假冒的。”
陈最放在腿上的手攥了起来。
他们今天果然是冲着她来的。
蒋夏离得陈最很近，说话的时候还看了一眼那边正在打球的两个男生，生怕被他们听见了，“我跟你说，我和周序然从小到大一起长大的，我很了解他为人，他可不是那种能够被骗到的地主家的傻儿子，所以他既然喜欢你，那我就觉得你肯定是个还挺不错的女孩。”
她将酒杯递到陈最的面前，说：“但如果你有其他的心思，想吊着周序然的话，我劝你还是赶紧收手，你会死得很惨的，周序然跟他外表上看到的温润还是有比较大的反差的。”
“你想多了……”陈最接过酒杯，缓缓地说，“我不喜欢周序然。”
蒋夏又笑了一声，“不喜欢？怎么可能会不喜欢？你没有不喜欢他的理由啊，你这种女孩，碰上了白马王子怎么可能会不动心。”
陈最手脚发抖，咬着牙。
蒋夏似乎看出陈最的情绪，笑着说：“别这样，我开玩笑而已，你千万别当真。”
陈最已经忍耐到了几点，她将酒杯用了点力气放到桌上，然后对蒋夏说：“我为什么就一定得喜欢他！”
酒杯与桌面的撞击声惊动了那两个正在打球的男生，纷纷转过来看着陈最和蒋夏。
蒋夏静静地和陈最对视，没说什么，倒是那边的曲阳辉先开口了。
“哼。”
陈最看向出声的曲阳辉，对方手臂上撑着根球杆，眼带不屑和敌意地看着陈最，陈最等着他继续说些什么，但是对方就是这么的看着她，没出声了。
陈最又低头看了看桌面，那上面放着各种颜色的酒，和上一次在那个天台的生日会一样，陈最依旧认不出来这些酒的名字。
陈最没看蒋夏，但她的视线范围内，出现了蒋夏的手，对方正若无其事地倒酒。
这屋里除了势单力薄的陈最，那三个人，都是朋友，而且是具备同一价值观的朋友，对陈最也展现出了相同的态度。
陈最忽然感到一种无法形容的无力，这是从前都没有过的。
屋里这些人成绩都不如她优秀，可她知道，他们之间，差得很多。
不是她能够改变的。
陈最觉得自己继续待在这里只会吃亏，她刚准备起身离开时，蒋夏又开口了，“我以为你会更虚伪一点。”
陈最僵在原地，看向蒋夏，对方依旧笑着，一边倒着酒，一边看着陈最，似乎一点没被影响到，“现在看来，还真没有，我为我刚才的无礼行为道歉，我和周序然从小玩到大的，实在担心他。”
陈最没说话，蒋夏也没继续说了，她静静地看着陈最。
沉默就是对峙，蒋夏信心满满，她们两个人之间，如果有一个人先开口，绝对不会是她。
陈最跟她对视了一会，两人都那么的安静，忽然，陈最好像听见了什么，他转头看向窗外。
这间包厢相对封闭，但还是有扇不小的窗户的，从那里可以看到外面的风景。
蒋夏一挑眉，目光轻移，也看向外面。
可外面什么都没有。
今天的天气不是很好，灰色的天空，好像要下雨。陈最的视线好似穿过层层乌云，到了很远的地方。
最后陈最在心里轻轻地叹了口气，转头看向蒋夏，面色如常地说：“没事，我态度也不好。”
蒋夏盯着她的脸，没管陈最刚才的话，反倒问了一句，“你刚才在看什么。”
陈最没回答她，又转回头静静地看着桌子，耳边响起桌球互相碰撞的声音，那两个男生也没再注意她们了。
绝佳的离开这里的机会已经错过。
陈最忽然意识到身边的女人很敏锐，她察觉到陈最要离开，所以先发制人留住了她。
陈最被她牵着鼻子走。
她觉得与其这样，不如沉默，什么话都不说了。
两个女人并排沉默地坐着，蒋夏又重新一杯杯地喝着酒，
屋里只有打球，倒酒，和酒杯碰撞桌面的声音。
陈最又看向窗外，外面的天更阴沉了，天边的黑云慢慢地涌动，就像里面有只巨大的怪物一样。
陈最一直看得眼睛生疼，才闭上休息一会。
“陈最……”蒋夏又开口了。
陈最眼睫毛一颤，低着头，没有睁开眼睛。
“你刚才说你不喜欢周序然，为什么啊？”
陈最没说话。
“你别对我这么抵触嘛，我现在就想跟你随便说说女生之间的话题，好让氛围缓和一下。”
陈最静默了一会，开口说：“因为我有别的喜欢的人。”
蒋夏一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是谁啊。”
陈最又不说话了。
“那为表诚意，我先说我喜欢的人吧。”
两个人本来坐的就近，蒋夏又往陈最这里靠了靠。
没办法，小女生的心上人嘛，肯定是要小心一点的，被别人知道了还得了。
蒋夏凑到陈最身边，唇贴耳，简简单单的两个字。
唇走了。
陈最依旧闭着眼睛，睫毛动都没动一下。
也许女人生来就带着惊人的敏锐度。
她总共只见过蒋夏两面，这也是她们之间的第一次接触，陈最甚至都从没从别人的嘴里听到过任何关于她身上的八卦，更不知道她和沈确之间是什么关系，可她听到这个消息一点都不惊讶，甚至是意料之中的——
她就是知道。
从一开始就知道。
“但我也从没跟他说过，也不知道他对我是什么意思，他这人看着不羁，其实情绪都还藏得挺深——”
“他对你没意思。”
陈最终于把眼睛睁开了，轻声出口。
她的声音很小，可蒋夏还是完全听见了，她看着陈最，像是没听清似的，“你说什么？”
陈最转过头，很慢，很慢，她看着蒋夏，目光不再躲闪，也不再有自我保护意识下的狠劲，反而是那么的轻柔，她低声又重复了一遍，“他对你没意思，因为他喜欢我。”
微乎其微，可陈最依旧看到蒋夏的眼睑轻轻地颤了一下。
“什么……你在说什么？”她皱着眉，好像还是没理解。
“我说。”陈最看着蒋夏，认真地说：“我是他的女朋友，我们两个人在一起了，就在上午，我们还接吻了，吻了很长时间，他身上的味道特别好闻。”
蒋夏被陈最发言的内容语气神态震惊了，她难以置信地看着身边的女人。
房间内的灯光是昏黄色的，铺在陈最的身上，温柔地安慰着她。
陈最时常会觉得这个世界就像是个战场，总没事发生一些可笑的战争，这些战争里，属女人之间的战争最为可笑。
陈最以前看过一本小说，小说作者是位女性，里面写了一句话让陈最第一眼看到就十分不屑，她说——
【两个女人之间，能够胜利的，永远只有那个赢得了男人心的女人。】
迂腐，局限，没有主体性思维，更没有自尊，简直是丢尽女人的脸。
这是陈最以前对于那句话的评价。
现在，她不知道自己对于那句话的评价有没有什么改变，也不想探究自己是不是真的胜利了。
就算不去探究，也掩盖不了她刚才说那些话的目的。
她之前还千叮咛万嘱咐沈确不要把他们之间的关系说出去，反而是她先反悔了。
是她的怯懦，让她利用了他，让她成为自己最瞧不上的女人。
陈最这样想着，蓦然笑了，她又不自觉地看向了窗外。
一旁的蒋夏看到陈最的动作，连刚才发生的对话都先略去了，她疑惑地看着陈最，有些不耐烦地问：“你到底在看什么。”
陈最还是没有回答。
今天天气不算太好，稍微有点霾。
天色看着一点也没有中午的时候那么蓝。
自从谈起恋爱，陈最的感官都像是被蒙上了一层雾，如今吹散了雾，陈最才猛然清醒过来，现在已经快入秋了，今天一整天，从早上开始，就都是灰沉沉的，是他给了她错觉，让她看见了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