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夜

    “嗯,这是一颗神奇的糖果。”程远艺总结道。

    “哪来的糖果,你们在说什么?”包友茗一脸不解。

    程远艺总是非常热情:“师傅,你知道吗,那个新来的男生比看起来开朗也,还给了我们两颗糖呢。天啊,这辈子目前吃过的最好吃的糖了。”

    “听起来确实,你们聊什么了笑得这么嗨?他还给你们糖。”

    “哈哈哈哈哈哈,我们没和他说什么话呢,只不过他把曾曾的柑给拿走了,还说特别甜。”程远艺语气和平常有着微妙的不同,但由于包友茗什么都不知道,所以她即便发现了这点微妙,也以为文恒青真的说了曾诗婷的柑很甜。

    “恨~我怎么不知道他说是甜的,他明明说酸死了。”

    “到底是酸还是甜?”包友茗的求知欲晃动着程远艺的手臂,直接给她晃出了颤音。

    “啊……哦!好像是甜的,原来不是酸的吗?嗯~好吧,曾曾的果我没吃上,可惜可惜。师傅曾曾我们回宿舍吧。”

    她们其实并没有什么事情需要回宿舍解决,只是单纯地不想呆在教室,要去能让她们自由点的地方。

    可是西天取经的少女们几乎只会出现在几个固定的地点。教室,厕所,食堂,小卖部,办公室,宿舍,还有去往这些点的路上。她们几乎每天都在一条相同的线上循环往复,只有行走时途中的某些小趣事能给程远艺的郁闷带来一点喘息的机会。

    初一的时候,马老师对她们严格到刻板,教室里的所有女生都上第三节晚自习,还有一些马老师认为有学习潜力的男生也一直坐在座位上,直到好久之后福音响起所有人才能被解救。

    其实这都是马老师征求过学生意见之后才出现的现象。在初中开学几天后的某个夜晚,马老师坐在讲台上,依旧是工作本配一支黑水笔。她按位置挨个问过每个学生上不上第三节晚自习,每位同学回答完之后她的笔都会再次动起来。

    男生们大多态度坚定玩世不恭当机立断地回答:“不上。”这时候马老师一般不会说什么,不上便罢了。

    但个别几个男生如此回答的时候,她会说:“你不上第三节晚自习你干什么去,好好上,不要缺课啊。”那几个学生没机会反驳,只能作罢。但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反叛精神格外强烈,有几个个性比较突出的男生后来经过几次缺席被拉回教室之后,对马老师的反感愈发明显,从此一去不回头。

    女孩子们比较“柔顺”,情况也相对让班主任满意。大部分人都选择了乖乖就范,轮到某个喜欢出去耍的女孩子时,她最初的回答是:不上。

    班主任:“我觉得你还是上比较好一点,学久一点对你的学习有帮助,而且你留着那个时间空着也没什么好做的,不如在教室和大家一起。”

    经过深思熟虑之后,那位在此之前一直和别人说不上要去其他班找人玩的女生最终还是改了口:“上。”

    于是,程远艺的初一几乎没有好好玩耍过。她经常感觉很无聊,可当她看到窗外别人跳来跳去大呼小叫笑得仿佛得了失心疯时,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快乐的,有多快乐。

    教室里安静坐着的学生不知道窗外的人觉得他们有多可怜。他们经过的教室亮堂堂的,水深火热,里头的人在学习。

    九点之后,程远艺一直希望时间快点快点过去。她没看到这时跑道上有人结伴在散步;从小卖部出来的人拆开食品包装边走边吃;校园中心创始人雕像的大圈上,其他班的女孩子们围在一起聊八卦和家常;男生堆在另一边打打闹闹,不知道说的是什么。

    程远艺在专心背单词,校园的其他地方有声音,里面挟带着彼时她所缺少的自由和快乐。

    所以,当她听同一个教室里的女生说某个很有势力的高三的女的和她男朋友在教室外面那棵树下偷情接吻时,她震惊无比。当堂姐说程远艺班里某个女孩子的姐姐和她男朋友在水池附近政教处前方不远处某个蘑菇形小亭子上偷情接吻时,她震惊无比。看来,最后的四十分钟里,其他人过得很精彩,他们居然能干这么多的事情。

    但精彩是他们的,程远艺只能“埋头苦读”。

    回宿舍的路是生动的,程远艺在漆黑的天空下发挥。此时来了一点风,被吹拂到的一草一木都在漾动。西天取经的师徒们快走到了饭堂前,她们所在的右边是一个休息的地方。那一片的地板是镂花砖拼铺成的,每一块砖的形状都是一模一样的正方形,用锤子嵌进沙里,很能吸水。有一块比人高的大石头上漆着红红的大字,它站着的地上长着像棕榈一样的植物,所以石头有草作伴。

    饭堂外面的小廊上有一盏灯,白色的光照到窗对面嫩绿的叶子上,显得那一小块的树叶们不灰不绿的。程远艺每晚下晚自习去上厕所或是回宿舍都会经过这里,她总是能看见薄嫩的叶子一颤一颤的。

    几分钟后,师徒们终于挪回了宿舍。程远艺从门口的水泥地上跳了下去,“嘣”地一声。

    “哈喽!~我回来啦!~你们在看什么呀?”她问的是几个围在一起看手机的女生。

    有颗头冒了出来,热情回应道:“嗨!~你们回来啦,我们没看什么呀~”说完之后那颗头就低下去了。

    程远艺哈哈笑了笑,她只是想问问,并不是真的想知道。

    程远艺的床靠近门口,她两步走过去就直接躺倒在了床上,像个死鬼一样幽怨地说道:“师傅~我不想上教室了,我直接睡着吧。不知道为什么,我一躺下来就觉得困了。”

    “困就睡喂,反正不去又不会死,唐老师好像没有马老师这么严。”包友茗坐在自己的床上不知捣鼓着什么。

    “昂……”程远艺盯着上方的床板,仿佛生无可恋。

    “啊……”程远艺滚了个身,过程中一直大声咆哮,像中了什么奇毒。

    包友茗没看她,好笑道:“哎呀程远艺啊~你跟个怪兽一样。”

    “呃……啊!……我是怪兽我是怪兽!我过几天要去和奥特曼打一架!奥特曼打不过我!……”

    程远艺发狂了,包友茗无语地朝她看过去。

    这边的动静引得正一起看手机的女孩子们无意间抬头瞟了她一眼,然后再次低下脑袋。她们就在程远艺的床对面,满眼放光,时不时笑出声来,被勾引得死死的。

    其中有个女孩子,身形很瘦,皮肤是褐色的,正笑得欢,却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眼睛离开手机看像程远艺。

    程远艺的上半身还躺在床上,两根腿垂在地上一动不动,正歪着头哼哼唧唧。

    “诶,程远艺,程远艺,你们和前面那个转学生玩得挺好的啊,他人怎么样?和我们说说为。”

    程远艺听到庞慧淋在叫她,听清楚问题后先是全身静止了几秒,然后闭上眼睛。庞慧淋还以为她这是在回想,没料到下一秒她突然就张开嘴:“呃呃呃呃呃呃……”

    这是一堆毫无意义的声音,像不会说话的恐龙吃不到草一样,扑面而来的神经失常。

    “你先别呃了喂,起来跟我们说说。”

    程远艺状似疲倦地眨了两下眼睛:“师傅,你想知道吗?”

    包友茗:“知道什么?”

    “新来的转学生如何。”

    “想知道啊,你说喂。”

    女孩子们总是会对长得帅的男生产生非常强烈的求知欲,尤其是文恒青这种堪称极品的小子,只可遇而不可求。平时同处一间教室可能听不到她们的讨论,可一旦回到了宿舍,众人的话匣子就会源源不绝,从外貌到穿着,从生平到家庭,耗掉的唾沫简直能把谈论的对象给淹死。

    “那你先把我拉起来…”

    “哎呀,你怎么这么多事的……好了,现在可以说了吧。”

    程远艺一坐起来脸上就没那么疲惫了,她看着包友茗,眼神像撒娇一样,声音特别地甜:“师傅,我不太记得了,要不你去问曾曾吧,她脑袋记东西可好啦。”

    曾诗婷的床位靠窗,此时她正在床上看小说,脚踩在梯子上,声音高高地掉了下来:“很……后半句说的没错,但你肯定记得。”

    刚费力把人拉起来的包友茗当然不上当,她右手已经挪到了程远艺的手臂上,作势要掐,她威胁道:“你说不说?”

    程远艺害怕,包友茗还没开始动手呢,她就跟快要痛死了一样:“啊……师傅饶命啊……我这就从实招来。”

    包友茗这才松开了手,庞慧淋在一旁早已做好了听得津津有味的准备。

    程远艺的眼神突然变得十分鸡贼,她伸出食指和大拇指,手势像是一把枪被横了过来。

    她的枪口在眼前悠悠晃了一圈:“你们真的想知道麻?”

    包友茗:“你是不是找打?”

    程远艺终于乖巧了,老实地说道:“我刚坐他前面而已,我也不清楚。只是觉得他比看起来开放?呃……开朗一点,居然第一天就敢跟我们说话了,还不是那种特别客客气气的那种。”

    程远艺再次感到自己的文化匮乏,形容词真的少得可怜。

    这一点在初一的时候就得到了极好的体现。那时候程远艺刚上自己的第一节道德与法治课,老师让她们每人自己撕一张纸,不能太小张。班里的所有同学在自己的纸片上写下自己的名字,然后每组传到第一排收起来。老师把纸片混乱了之后又让同学给随机发了下去,每个人拿到的都不是自己的手笔。

    然后,老师让大家写下自己对各自手中同学的印象,用形容词表示。程远艺清楚地记得自己当时拿到的是一个叫郭嘉仪的男生的纸片。先不说她不认识这位郭嘉仪同学,她这时候发现自己也不认识几个形容词,连瞎编的机会都没有。最后她绞尽脑汁也只想出了三个词,十分惭愧地就传上去了,同时暗暗想这应该已经够了。

    然后等到老师再次让同学把每个人自己的纸片给发回去后,程远艺惊奇且羞愧地发现:有个人给她写了将近十个词,每一个都是优秀品质。

    活泼,机灵,外向,好动……

    程远艺失笑,一直在夸这写得真好,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这么多优点。这位同学眼睛跟孙悟空一样,短短几天就发现了这么多,简直比她自己还了解自己。

    明明这些词她都懂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一轮到自己上场就写不出来了。她刚开始以为这是郭嘉仪同学写的,但是动了动脑子又觉得不是。

    可是那也不是曾诗婷的特征明显的字,程远艺想不明白。

    是谁呀?刚开学没几天就对我印象这么好。

    而且看字她也认不出来。后来她暂时把这件事抛诸脑后,所以她过了几年回想起这件事的时候却再也没有机会知道是谁在那张纸条上写下了那些词。

    庞慧淋听的时候满脸笑容,她问道:“他说了什么?”

    程远艺记性很好:“他说:‘等一下要还的哟’‘一分钟,半分钟’‘酸死了’。”

    程远艺的语气和表情都模仿得很到位,众人听得一头雾水。

    “什么?你在说什么?没头没尾的。”

    程远艺摊手:“这就是他说过的话嘛,你们不就是问我这个的吗。”

    “那他说这些干什么?”

    “他会画画,我们借来看了一下,”程远艺竖起大拇指;“技术特别好。但是只借给我们一分钟,讲价都不行。然后他还把曾曾的柑给拿走了,还说特别酸。”

    “直接就拿走了?问过曾婷没有?这么不客气,确实不像新来的。”

    程远艺就知道她们会这么问,当下嘻嘻笑道:“不是啊,他用糖跟我们交换了。哇噻!感动,我从来不知道糖果可以这么神奇。”

    “那看起来他还挺好相处的哦,看起来有点冷冷的,结果第一天就和你们说上话了。”

    文恒青看起来过于干净且认真,像一个流落凡尘的小书童。人们看向他时总会不由自主地安静下来,他却什么也不知道,只是独自清新着。

    程远艺:“是吧~没想到吧~我也没想到。哈哈哈,我以为刚开始会‘你叫什么名字呀?’‘同学你可以帮我捡一下橡皮吗?’‘同学,麻烦传一下作业’……结果,噗哈哈哈哈,酸死辽~啊哈哈哈,估计是别人说话的时候就可以知道大家叫什么了,不用这么害羞羞一个个去问。”

    程远艺回想起刚来的时候李心悦和自己小学同学的对话就觉得好笑,这得多久才能摸清所有人都叫什么啊。

    里面的人还没聊够,外头的预备铃就毫不留情地叫了起来,心系学习的少女们只得再次跋涉去往让人想离开教室。

    但谈天说地的事情可能会暂停,却永远不会结束。再过一个小时,整个宿舍又会开始叽里呱啦像农村池塘下雨了一样,持续到十一多了。

    文恒青靠在床上看书,窗上有一轮安静的明月。楼外偶尔传来车辆行驶过去的声音,不是喧嚣,却是零零碎碎的伴眠声,像寻常人家的风扇一般,吱吱呼呼的,给耳朵按摩,被按摩到的人之后会更加喜欢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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