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距离营地越来越近，游荡的异形数量越来越少，越野车疾驰在宽阔的沥青路面上。

    末世以后，高速上再也没有交通堵塞过，路上只有报废的车辆和四零八落的骸骨。

    目光所及正在移动的，要么是成群结队的异形，要么就是姜冬她们这类胆大的幸存者，但也是极为罕见的了。普通人和异能没那么强悍的异能者大多躲在某处，等待着不知道什么时候降临的救援。

    “我们特殊小队的任务有一大部分就是去到各个地方，施行救援。”莫宁油门踩到底，车速一路狂飚到三位数，“你们进了营地肯定也要参加特殊小队，有什么问题现在就问。”

    姜冬坐在副驾，双手牢牢抓紧车顶的吊环，她紧张地咽着口水，四肢已经被莫宁嚣张的车技吓得不能动弹，幸好脑子还能转。

    “进入营地的标准是什么？”姜冬想到还在万巷时，应鸣的意思似乎是救援队是因为他才来的。难道他们的救援真的像应鸣说的，谁有钱有关系先救谁？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就很恶心了。

    “没有标准，只有时机。”莫宁说出残忍的现实，营地还在紧张地扩建当中，现在的情况是空间不够，小队人员不够，他们没有能力保证救下每一个人，换句话说，他们只能先救最有可能被救下的人。

    为了救更多的人，他们会舍弃小部分人。

    那为什么他们从来不知道“营地”的存在？让他们知道不是没有方法，只需要在每天的广播后加上一句就行了。知道这样一个据说安全的地方，他们一定会在异形到来之前拼命赶过去，又怎么傻傻地等到现在，死那么多人？

    姜冬不想问了，答案已经心知肚明，他们没有被告知的理由当然是被舍弃了，因为所谓“时机”，营地会第一时间吸纳附近区域的人，当有空间被剩下，远处的他们才会被考虑到。

    很现实，很残酷，姜冬能理解但很难认同。

    “你刚刚提的水芷晴是谁？”姜冬又问。

    “你应该知道，在三天前，有人把异形完全杀死，那是第一个完完全全死亡且不能再生的异形，而杀死异形的就是水芷晴老师。可以这么说，是她举起了反杀异形的旗帜。”

    “原来是她。”水芷晴有多厉害呢，她撕碎了“异形不可战胜”的恐怖传说，她像是一颗火种，让在异形阴影中萎靡不振的人类重新燃起信心。

    “水芷晴是女人还是男人？”

    听了姜冬的问题，莫宁嘴角不自觉地弯起微小的幅度，姜冬听见她的声音。

    “一个伟大的女性。”

    姜冬心中涌出一股没来由的振奋之感，她听惯了男性英雄的故事，给人间带来火种的普罗米修斯是男人，神话里诞生的第一个人类亚当是男人，夏娃甚至只是亚当的一根肋骨，而拯救世界更是从来跟女人没有关系。女人可以是英雄死去的妻子，病重的女儿，却唯独不可能是英雄本人。

    “水芷晴的异能是什么？”姜冬的语气透露出难得的兴奋。

    莫宁侧头看了看姜冬，轻轻一笑：“冬冬，你别着急，水老师现在就在第四营地，你很快就能和她见面。看，我们到了。”

    “哇……”一直忍住没说话的姚晓玲感叹出声，姜冬也被面前的景象所震慑。

    姜冬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建筑，密不透风的钢铁城墙，像是一棵千年古树般顶天立地地矗立在阳光之下，凛凛泛着寒光。

    城墙上遍布着监控的球形探头和锐利的尖刺，墙外设有高压装置和镭射装置，24小时不间断工作。

    墙面裂开一道缺口，莫宁她们跟在厢式车后进入钢铁之内，像被吞噬般的消失无影。

    进入门内，她们通过幽暗的甬道，这里进行着某种扫描，姜冬感觉到一道白色的光线把她全身上下扫了个遍。

    “安全，可通过。”机械的女声从头顶响起，车缓慢行驶着，一路上姜冬和姚晓玲都没敢开口说话，只有莫宁对着车窗外说着什么。

    车辆行驶到了光亮处，姜冬眯起眼缓了会儿，透过车前窗，姜冬窥见了钢铁巨树里面的样子。

    就像是一座真正的城市，鳞次栉比高楼林立，只不过这座城显然把空间利用到了极致，高楼紧密相连着，间隙之间只够种些矮小的灌木。姜冬抬起头看向天空，这座城市像被盖上了坚实的罩子，往上看能看见天空和太阳但是能看出罩着一层大概是用玻璃之类的材质做成的盖，并不是完全袒露在外。

    远远的，姜冬看到不远处的高楼上有许多人在好奇地向着她的方向张望。

    姜冬看得出神，莫宁伸出手在姜冬眼前摇了摇，姜冬愣愣地看向她，莫宁说道：“下车。”

    姚晓玲和姜夏夏已经下车，姚晓玲兴奋地原地转了一圈，东看西看，时不时地赞叹出声。“太强了太强了……”

    姜冬迈下车，她突然有种迈向新世界的激动与茫然。

    姜夏夏挽上姜冬的手臂，眼神警惕地打量四周。

    看到她们的反应，莫宁忍不住笑了笑：“我带你们去档案室做个登记，等做完你们有很多时间可以把这里看个够。”

    跟在莫宁身后，姜冬她们进入一间房间，推开门，房间里摆着几张办公桌，每个办公桌上都放着几沓厚厚的档案。办公桌后的人都是一样的动作，紧紧盯着屏幕，手指在键盘上哒哒敲个不停。

    打工人就算到了末世还是要打工。

    办公室还有一部分熟人，是地下室的罗武他们，他们旁边站着刚才厢式车上的两个制服男，人少了几个，姜冬辨认了会儿，确认是受伤严重的几人，应该第一时间被带去治疗了。

    他们正在录入信息，手里拿着表格样式的纸张，三三两两凑成一堆，压低声音讨论着。

    “老韩，给我三张表格。”莫宁走到一张办公桌前，那人是个年约四十左右的短发女人，她抬头透过眼镜看了眼莫宁，礼貌地给莫宁送上一个微笑，伸手从抽屉里抽出三张纸。

    “小宁，今天又带来不少人嘛。”老韩停下手里的动作，仔仔细细看了遍莫宁，“没受伤吧？”

    莫宁把表格交给姜冬三人，对着老韩摊手，语气轻松：“没咯。”

    老韩放心地点点头，又看了几眼填表的三人，正想再好好看看，意识到正在工作忙又收回视线，她对着姜冬她们交代一声：“信息尽量详细，精确到哪一区哪一户，家里多少人也要填清楚。”说完老韩看向莫宁，说道：“我要工作，下班再聊。”

    姜夏夏看着莫宁递来的表格却迟迟不接，只是轻轻摇头，莫宁叹了口气不再强迫，拿笔替姜夏夏填表，好在姜夏夏的信息她清楚得很。

    姜冬一行一行填着表格，“姓名”、“性别”、“籍贯”，填着这些信息，姜冬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等到填了下一行，情绪被打破。

    “是否为异能者？”

    姜冬勾选了“是”，紧接着下一个问题，“异能的属性”，姜冬一时拿不定主意，使用了排除法，最终选择“控制系”，有关异能的问题有很多，越填姜冬的心越凉。

    一种异样的恐慌充斥着姜冬的身体。

    人类的适应能力很强，就算心里并没有察觉，但是身体会自然而然地有所改变。就像热带的人群皮肤比较黑，就像高原地区的人群肺活量比较高，人不会屈服于恶劣的环境，他们总能适应，这是人类的伟大之处。

    理应如此。

    已经三个月，姜冬应该已经适应的，但直到现在她还是会茫然若失，以为身处噩梦而非现实。

    姜冬填完表格，莫宁收齐表格又检查了一遍才交给老韩。

    “身份证件五分钟后来取，你们出去等。”老韩的声音不含感情。

    刚走出门，罗武就向姜冬走过来，他还是穿着破破烂烂的老头背心，肩膀上缠了几圈绷带，看来他把外套留在了地下室。

    “师父，你们都发生了什么？老谭到底怎么活着出来的？我问老谭了一路，他真不会讲故事，听的云里雾里的……”罗武熟络地贴近姜冬，姜冬默默往旁边退了一步，他口里的老谭一定就是谭兴海，路途不过两个多小时，罗武“老谭”都叫上了，他的自来熟姜冬还挺佩服。

    “我来说我来说!”姚晓玲听到了罗武的话顿时来了精神，她正愁没处讲呢。

    姚晓玲讲得绘声绘色，神采飞扬，很快她的周围围了一圈人，他们时不时地发出惊叹声，时不时地递给姜冬一个“你真牛掰”的眼神。

    姜冬站在墙角盯着墙面上的电子钟，脚趾差点没扣出一座芭比梦想豪宅。

    五分钟到了，姚晓玲也讲完了，众人意犹未尽。姜冬看过去，发觉莫宁拉着姜夏夏也凑过去听姚晓玲讲故事，就连稳重的老谭也听得起劲儿。

    “毛二，毛大，罗武，谭兴海……进来。”办公室里的人喊了几个人名，他们向着办公室走去，路过姜冬都不约而同地竖起了大拇指。

    “太牛了!”

    “师父，你是这个!”比个大拇指。

    “……”

    姜冬默默转身扣墙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