针与窗

    房间内放着一张桌子,周折垂着眼坐在凳子上,从天井挤进来的光在她的手上细微地颤动。

    她出神地盯着桌子上的花纹,脑子里仍然充斥着昨日的爆炸声和那个男人的话语。

    “昨天夜里房子塌了都砸不死你,我不信你今晚还能活着!”

    “要怪就怪你太多事了。”

    他是藏青的人?

    不对,藏青为什么要派人杀她,直接暴露她是主城区的人对她不是更加有利。

    屋外传来人声。

    “人关在这里?”

    “是的,已经关了一晚上了。”

    封寒打开门,和侧目的周折对视,她不出所料道:“还真的是你。”

    周折也有些意外,她没想到这么快就能再次见到这个人。

    封寒坐到她面前,瘫在椅子上没个正形:“前天就在西区看到你,你去西区干什么?”

    周折沉默,封寒盯着她的眼睛:“不回答?你人住在哪里?等会我送你回去。”

    见周折还是不说话,封寒有些烦了:“你是哑巴?”

    她起身准备把这个看起来像有自闭症的人提起来,谁知手刚碰上她的衣领,她身体一软,竟然直接瘫倒在地上。

    长时间的精神紧绷,加上肢体受伤又滴水未进,周折其实早已经撑不住,封寒刚把她提起来她便一阵眩晕,失去了意识。

    封寒手顿在半空中,她怒道:“你讹我呢?”

    她转头对邢怀山道:“你看到了吧,我没对她做什么,她自己晕倒了!”

    邢怀山尴尬道:“封队,刚刚我那个角度看不到你对她做了什么。”

    “这下麻烦了。”封寒“啧”了一声。

    “希望她背后没有政科会哪位大佬,要不然我这个月工资又发不了了。”封寒叹气,随手指了指地上的人,“你把她送到医疗队,我把飞机还了就过去。”

    “好。”邢怀山蹲下身将周折抱起,封寒走在她身后,看着她脖子后方领口下的疤痕,“你脖子后的疤是怎么回事?”

    “哦,这个啊。”邢怀山回头解释,“之前植入芯片时,医生失误留下的。”

    量子大楼A18层会议室。

    这是每季度例行的一次部级干部会议,江清白只是一个主任医师,按理说没资格参加这场会议,但她上级的几位领导这几日似乎被调去秘密工作,便委托她来参加。

    她坐在后排听着政科会会长李永安的讲话,李永安患病在政科会内不是秘密,她上次见到李永安是在一个月前,那时李永安的身体状态便已经急转直下了,但今天她精神状态看着还不错。

    李永安只讲了一会就将话题递给权威,坐在她身边的权威调整了下话筒,继续发言。

    她内容言简意赅、标新立异。江清白听着居然起了兴趣,顺手在笔记上记了一些。权威讲到一半的时候,会议室的门被敲响,她停顿了下,看向门外,是几个穿着实验服的年轻人。

    李永安脸色不太好:“你们有什么事?”

    “抱歉,各位领导,我们有重要的事要向封部长汇报。”

    封耀扶着桌子站起身,对李永安道:“抱歉,我先出去一下。”

    她和权威对视一眼,权威点了点头,封耀道:“谢谢。”

    过了几分钟后封耀又面不改色地回来,众人看她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便失去了探究的心思,权威看了她一眼后继续发言。

    权威讲完后其他领导也陆陆续续汇报了上个季度的工作,最后由封耀总结了上个季度的科研成果,会议便结束了。

    江清白拿起桌上的笔记本,站在门前等领导们先离开,封耀路过她时,突然转头看了她一眼。

    江清白尊敬道:“封部长。”

    “江主任,”封耀今天没有戴眼镜,那双犹如冰泉一般的眼神令人有些难以直视,“有件事要麻烦你跟我走一趟。”

    把飞机开进舱内,封寒换上一件冲锋衣匆匆忙忙地往电梯方向走。等电梯时余光瞥见几个穿着白大褂的人从拐弯处走来,她抬头一看,发现是封耀和她办公室另外几个研究员领着两个人向前走,一个是公安部第九队队长孟天端,另外一个居然是江清白。

    封寒脚步一动,就要上去叫住她。封耀冷冷地睨了她一眼,不动声色地领着人群走向另外一边。

    从头到尾,江清白都没有看她一眼。

    还在生气吗?

    封寒看着她们的背影消失,电梯这时正好到了,她走进去,按下了b12层。

    她打开通讯器,问邢怀山:“那个人在哪个病房?”

    通讯器那头“滋滋”响了几声后,传来邢怀山的声音:“在1203。”

    “收到。”封寒将通讯器揣进兜里,这时电梯突然停了,走进来一个护士,他推着一车医疗用具,看到她愣了一下,低头鞠躬:“封队长。”

    封寒点头,见他没有按电梯按钮,问:“你也去负十二?”

    护士点头:“今天新来了一位病人,我们要对她进行检查。”

    “新病人?”封寒问,“是不是住在1203?”

    护士点头,封寒道:“她身体没事吧?”

    “还需要详细检查。”

    封寒低头看他推车里的东西,见上方摆着一根十几厘米长的针头,她眉毛抽了抽,转头没有再看。

    b12空间相对办公楼层窄了一些,封寒走出电梯就隔着窗户看到那个自闭儿童坐在床上看着窗外的天,一副被遗弃的模样。

    她走到门口,敲了敲半开的门:“可以进去吗?”

    里面正好有个医生正在整理仪器,他头也不抬:“不行,在外面等着。”

    封寒没有硬闯,乖乖站在门口等着,那个医生调好机器后,抬头发现是封寒,脸色变了下:“封队长。”

    “你好。”封寒问,“检查好了吗?”

    医生点头:“您可以随时进来。”

    “不行。”

    一双冰冷的手将封寒推开,封寒一个踉跄没有站稳,江清白穿着白大褂走进来,脸色冷冷的:“谁允许你让外人进来的?”

    医生有些慌张:“江主任,我……”

    “不要解释了。”江清白道,“我说过很多次,病房内没有经过审批,除了家属外不允许其他闲杂人等探望。你忘了这条规定?”

    封寒默默往后退了几步,江清白侧眸看了她一眼,随后把门关上,连窗帘都拉的严严实实。

    周折抬头看向这位看起来还很年轻的医生。

    战后人口稀少,各领域的顶尖人才更是寥寥无几,所以作为稀缺资源中的医生,江清白没过多久便当上了主任医师。行医这几年来,她没少接触到病人不信任的目光,以为周折内心也这么想,她安慰道:“不要紧张,你的病情比较特殊,需要详细检查。”

    周折问:“是我失忆的事情吗?”

    “还不止。”江清白看着手中的资料,“你的身体机能、神经系统都有些特殊……不过你不要担心,不一定是有害的,只是需要详细检查。”

    这时正好传来敲门声:“江主任,东西到了。”

    江清白示意医生去开门:“你去开个门然后在门外守着。”

    “好。”医生开门,护士将推车推到病床前,江清白清点了下,见没有出错后点点头,“辛苦你们了,后面的我一个人来就好。”

    周折看着推车上一排排的针头手术刀,她眼神闪了闪,浑身的骨头莫名其妙地开始刺痛,甚至牙龈都开始泛酸,好像针已经刺入了她的骨头一样。

    “不要害怕。”江清白看着她躲闪的眼神,知道她可能有些害怕,“你叫什么名字?”

    “……周折。”

    “周小姐,”江清白安抚,“我们有麻醉,你不用担心,打了之后和睡着一样。”

    针头仿佛在她眼前放大一般,在即将刺入皮肤的那一刻,周折突然暴起,一巴掌将针管打倒在地。

    屋内的碎裂声令封寒一惊,她靠着门问:“清白,发生什么事了?”

    “没什么。”江清白看着地上碎成一片一片的麻醉剂,“现在资源很紧缺,你打碎这支,再来一支就难了。”

    看着周折防备的眼神,江清白心中也有些怜惜,她转身要护士再去准备一支,周折抓住这个间隙瞬间跳到窗边,扒拉几下不知道怎么打开,立刻用手肘破窗后跳了下去。

    事件发生太快,江清白反应过来时周折已经跳了下去,她连忙转身望向楼下,周折正攀着楼下的窗沿跳到b14的阳台上。她打开通讯器,连接广播:“各部门注意,b1203的病人刚才破窗跳到下面楼层,请各部门留意窗户处,并做好防护措施!”

    “各部门注意,病人正逃往b15层!”

    “怎么回事?”江清白打开门,封寒看着她慌张的脸,“那个人怎么跑了?”

    “目前不清楚。”江清白迅速通知警卫组,随后两人走到监控室打开监控。

    量子大楼是由一根柱子建立在水面上,外表是圆形,一共为80层,成对称分为A区和B区,平时只有一条桥建在中间供人通行,往下看只有一望无际的水面。

    周折正站在b15的窗户外沿上,江清白看着头皮发麻:“这太危险了。”

    “我去帮忙。”封寒将冲锋衣脱下,递给江清白,“你及时联系我告诉她位置。”

    江清白虽然担心周折的安全,但还是有些顾虑:“那个女孩看起来身手不错,你……”

    “没事,我对付她绰绰有余。”封寒道,“你注意安全,以防有人浑水摸鱼。”

    警卫组的人从电梯中走出,分批前往楼上和楼下,封寒将通讯器戴在耳朵上,从安全通道拐弯下行。

    周折喘着气站在窗户外,她右手手肘关节有些脱臼,看起来不太自然的垂落,她左手按在肩膀上,狠狠一掰,肩膀“咔嚓”一声回到原位。

    剧烈的疼痛让她皱了皱眉,她揉了揉眉心,余光瞥到另外一间房似乎是空着,估量了下距离,一个起跳落在隔壁房间的窗檐上。

    江清白看的心惊肉跳,她忙对封寒说道:“她现在在b1509窗户外面,似乎准备破窗进去,你等她进入房间后再去抓她。”

    “让她摔死得了。”听到周折又要破窗,封寒有些恼火,“这栋楼当初是谁着手建的?怎么窗户一敲就破,什么豆腐渣工程,私吞了多少?”

    警卫组的人也在旁边报告周折的位置,听到封寒的声音,她面色不善:“江主任,警卫组的任务为何要巡查组的人插手。”

    封寒听到,气笑出声:“上次若不是你们求着我借给你们巡查机,你们早就被李永安骂死了。现在隔这过河拆桥,脸皮真厚。”

    周折进屋后谨慎地贴在墙上,仔细听着屋外的声响。

    一道细微的脚步声慢慢靠近门口,随后手缓缓放在了门把手上。

    这间房是某位领导的办公室,没有监控,因此她们也不知道周折会在里面做什么。封寒打算像第一次见到周折一样,趁她不注意直接把她扣在地上。

    见时机差不多,她迅速地打开门,还未看到周折的身影,便见眼前白影一闪,穿着病号服的人一个扫腿踢向她的肚子,封寒反应迅速,快速躲开,谁知下一刻周折狠狠地掐住她的脖子将她压在地上。

    她清楚地看见周折满是伤痕的手臂和渐渐变得冰冷的眼神。

    这个人……是怎么回事?

    她心中有些惊愕,她体能一向是同龄中最强的,而这个人居然能如此轻易地控制住她!

    凌乱的脚步声袭来,周折看了眼四周包围上来的警卫,松开手站起身。一个穿着长靴,红色上衣的女人转着枪从警卫中走出,看到周折和地下躺着的封寒,她勾唇一笑:“封队长,你现在看起来真像条小狗啊。”

    封寒坐起身,咳嗽了几声:“现在年轻人身体可真是越来越好,我是比不上了。”

    周折站在人群中,和红衣女人默默对视。

    “这位……病人?你现在若是乖乖回去,一点事没有。不过你居然不拿你身边那个人做人质,还真是善良,我不想伤害你。”

    封寒对这个人无语了,她往后退了几步,周折摸摸口袋,思索了下,又放下了手。

    “周小姐,”江清白跑着过来,拨开人群,对周折道,“你先不要激动,如果你不想打针的话,我们可以不打,你不要再做危险的事情。”

    周折默不作声地看着她,江清白对她露出一个真诚的笑容:“我不会骗你。”

    孟天端倒是没想到这个人是因为不想打针才闹出这么大动静,见周折心情平复下来,她将枪收起,示意身边的人将周折带回去。

    周折没有再抵抗,江清白看着周折被人带走,松了口气,擦了擦额头的汗,见封寒站在角落里,便走过去问她:“你没事吧?”

    “我没事。”想到周折那不似寻常人的身手和反应速度,封寒心中有了一个极为大胆的猜测,她刚想问出口,但看到江清白的脸,她又咽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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