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与炸弹

    一只黑猫轻盈地踩在散乱的垃圾堆上,空中似有似无的血腥味刺激着它几天未进食的身体,它轻巧地掠过重重阻碍,从高处一跃而下,看着躺在巷子里虚弱的人。

    周折捂着流血的胳膊,冷眼走向巷子外虎视眈眈的黑猫。

    她手臂上的血未干,一滴一滴顺着雨滴落在地,黑猫见她靠近,背上的毛炸开,身形瞬间拱起。

    周折并未看它,她沉默地向前走,背后的黑猫警惕地观察了一会后,才跳到地上,舔舐着和雨混在一起的血。

    街上人并不多,只有几个伶仃大醉的酒鬼和迅速走动的人,周折将卫衣的帽子戴上,低头躲到柱子后,等街上的人全部走光,她才从柱子后走出。

    漆黑的夜空下,以钢筋为骨架,金属为血肉,灯光为衣冠的城市一天天向上延伸。城市中心,一个巨大的防护罩如同玻璃碗一般扣在地上。

    周折穿过街道,来到郊区的垃圾场旁,无数损坏的机械零件堆在一起,远远望去如同一只巨大的畸形机器人。

    雨越下越大,最顶上的垃圾哐当几声滚落,停在周折脚边。

    它金属制作的头颅在黑夜中散发出一种特殊的光泽,周折将它踢到一边,走到垃圾堆下面,蹲下身扒了扒,在一片废铁中找到几片弧度偏大的半圆形铁片。

    拿着铁片向西前行,路上已经看不到人影,只有闪烁的灯光在夜中跳动。周折走到西区边缘处,这里建筑拥挤,街边尽是垃圾与废水,与光鲜亮丽的主城区格格不入。

    她掏出钥匙,打开门的那一瞬间,屋内因为长年不见日光而产生的湿气扑面而来,黏在她脸上。

    她摘下帽子,将手中的铁片放在桌子上。

    屋外雨声淅沥,她躺在沙发上,闻着细微的霉味,头顶白色的屋顶早早染上了斑驳,她闭上眼,让自己的意识沉浸在黑暗中。

    屋内沉睡的人因为刚刚的声响幽幽转醒,季平安眨了眨眼才从梦中脱离,她艰难地在黑暗中找到拖鞋,走到房间外发现消失了几天的人躺在沙发一动不动。

    “你这几天去哪里了?”

    周折没有回答,她刚刚脱了外套,身上只穿了件黑色的背心,手臂上的伤痕从手肘一直蔓延到肩膀。

    季平安借着屋外的光敏锐地发现了她的伤势,她问:“你是不是去了主城区?”

    周折放下挡在脸上的手臂,季平安见她沉默不语,心中起了怒火:“你是哑了?”

    周折见她发火,坐起身刚准备开口,便听到季平安咒骂:“我是不是跟你说了很多次,不要去主城区!那里不是我们能去的地方,你是真的想把我一起害死吗?”

    她烦躁地挠挠头,在屋内焦躁地走动:“我是真的不能再和你继续待下去了,明天起床我们便分道扬镳,这个地方留给你,我自己去找别的地方。”

    周折这才抬头看向她。

    她问:“你要离开?”

    “我不离开难道继续让你作死害死我吗?我自认为跟你认识以来没做过什么害你的事情,你却一而再再二三去犯事,要是不会牵连到我也就罢了,现在主城区的人黑科技那么多,谁知道她们会不会给你身上装什么连累到我?我亲朋好友已经死的坟头都长草了!我只想好好活着,我跟你这种亡命之徒不一样。”

    周折看着她的脸,见她不像是在开玩笑,她只好道:“那你离开后注意安全,有什么难处记得回来找我。”

    季平安被气笑了:“好,好,我明天一早就走。”

    她说完便回去继续躺着,周折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生气,不过失血过多的身体让她无暇思考太多。

    她闭上眼,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中,一双冰冷的手探上她的额头,周折睁开眼,一张浸了雨水的毛巾贴在她额头上。

    “你知不知道你发烧了?”

    周折摇摇头,想开口说话,却发现自己嗓子疼得不行。

    “你继续睡吧,有我守着。”

    周折便又闭上了眼。

    她已经好久没有睡觉了,这一觉睡得很漫长。

    她似乎做了梦,但醒来却什么也不记得,屋外雨已经停了,日光被建筑物遮挡,只有一丝光亮透过玻璃滑到她手上。

    季平安站在桌子前,手上拿着她昨天捡到的铁片仔细端详。

    见她醒了,季平安把铁片放下:“你又去捡这些玩意儿?”

    周折点头,她睡了一觉烧已经退了,她翻身下床,从床底掏出一个铁箱。

    季平安知道她又要开始捣弄那些捡来的废铁。

    箱子里放着一些金属和螺丝刀之类的工具,周折掏出钳子,坐在桌子前拿起铁片用钳子慢慢压在铁片上,试图将铁片的弧度弄得更圆一些。

    屋外阳光细细地洒落,季平安看着周折眼睫下琥珀色的瞳孔。

    她与周折在一个月前相遇,浑身是血的周折倒在西区与主城区的交界处,准备在主城区外围拣点东西的季平安救下她,将她带往西区。周折话少,认识到现在她仍然不知道周折那天为何浑身是血,从哪来又想到哪去,但知道了也没什么意义。

    两人似乎忘记了昨日的争吵,季平安没有闹着要走,周折也没有提起,等铁片的形状差不多了之后,周折才从箱子里掏出一个用各种复杂零件组装的圆球,将铁片盖在上面后,她又用铁钳慢慢将另一部分没有与圆球重合的铁片一点一点的贴在上面。

    季平安看着她将多余的铁片截断,又拿出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进行了一番操作之后,一个形状完美的铁球出现在她手中。

    季平安看着周折一动不动地端详手中的圆球,好奇问:“你做好了?”

    周折点头,她道:“但不知道会不会成功,我之前做过一次,失败了。”

    “我看你一直在搞这个,”季平安接过去看了一眼,“这是什么?”

    周折站起身接过铁球:“没什么。”

    季平安瞅了一眼,也失去了兴趣:“今天是你出去找吃的还是我出去?”

    周折将铁球放回箱子里,套上架子上的黑色棉麻衬衫:“我出去吧。”

    她似乎又瘦了,衬衫显得有些宽大,季平安看着她胳膊上伤痕,有些担心:“我跟你一起出去吧。”

    紧密的建筑直挺挺地压下,从废弃的西区到繁华的主城区路途并不遥远。主城区内一辆辆闪着电子屏的汽车飞驰而过,头顶坚固的铁桥上建满了大厦,大厦上方,无数道横穿主城区的铁链吊着一个个球状的缆车缓慢滑行到一个巨大的防护罩前。

    季平安看着那个蓝色的壳,问身边的周折:“你知道那个是什么吗?”

    周折抬头,看着位在主城区方向的防护罩。

    季平安说:“听说这个东西政科会十年前就开始秘密建设。”

    她神色厌恶:“战后政科会放弃其他区只发展主城区,另外四个区的资源全部被剥夺殆尽,又强制我们待在外区,以免我们浪费资源,我父母因此活生生饿死在我面前,这些都是他们造成的。”

    周折看向她。

    “主城区的人虽然无罪,但一定也是加害者,如果有机会,我一定要……”

    她说一半没有说完,将话题又切回:“我之前就好奇,主城区明明有那么多物资,那么其他区的资源被搜刮是因为什么?”

    她用手遥遥指向那个蓝色的光罩:“你信不信,所有的资源全部用在建设这个蓝球了。”

    周折沉默了会,开口:“政科会说,这是战争时临时打造的防护基地。”

    “现在战争停了,为何每天还有人在维修?”铁锁上来来回回的缆车整日不停,季平安道,“有消息说这里面已经住了人。”

    周折看向她,季平安见她似乎想说什么,然而下一秒,她看见周折瞳孔一缩,随后迅速抱着她滚到一边。

    枪声猛地响起,季平安被吓了一跳,回过神抬头时见周折已经站了起来。随后眼前一道身影闪过,穿着黑色制服的人掐着周折的脖子,狠狠地将她压在地上。

    “你找死——”季平安怒火上涌。

    “别动,把手举起来。”

    一把枪抵在她腰后,季平安心里咒骂了句,慢慢将双手举起:“你们是谁?”

    没有人回答她。

    穿着黑色制服的女人左手扣着周折的脖子,右手从腰间掏出枪,抵在周折太阳穴上。

    “你们是哪个区的?”

    周折抬头,看着压在自己身上的人。

    她没有回答,那个女人啧了一声,用嘴咬开右手手表上的盖子,将手表贴在周折脖子上。

    手表亮起蓝色的光,女人神色变了变:“主城区的人?”

    她松开钳制住周折的手,缓缓站起身,对男人使了个眼色。

    男人放下枪,季平安连忙跑到周折身边。周折捂着脖子坐起身,面无表情地与那个女人对视。

    “不要怪我,主城区的人跑来西区做什么?”女人将枪甩了甩,放回腰间,“走了。”

    男人跟在她身后,两人踏上不远处的悬浮汽车,不一会就消失在空中。

    季平安准备扶周折起来的手顿住,她盯着周折的眼睛,不敢置信道:“你是主城区的人?”

    周折看着她停在空中的手,握住站起了身:“我不知道。”

    “你怎么可能不知道!我就说你怎么能自由出入主城区!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是主城区的人?”

    面对身后愤懑的质问,周折停住了脚步,她转过身看向季平安,面上露出了一种极为苍白、空洞的情绪:“我不记得了。”

    一个月前,她从断壁残垣中醒来,记忆中的第一眼便是灰色的、没有任何色彩的世界。

    那是西区,位于城市的废墟中,这里的食物来源是被污染过的海水,整座城市阴森诡异,极少见到太阳。

    那明明是她第一次看到这个地方。

    却好像很久没来一样,让她莫名其妙地想流泪,但却一滴泪也流不出来。

    ……

    “所以你在逃到西区前,没有任何记忆?”

    量子大楼b40层,刺目的灯光照在周折身上,她回答道:“我没有任何记忆,醒来第一个认识的人便是季平安,她告诉我她是西区人,随后将我带往西区生活,我身受重伤,她照顾我很多。”

    科林将录音笔放在一边,拿起笔在纸上记了几笔,随后抬头看着玻璃内关着的人。

    她穿着橘色囚服,头发没有梳理,眼周因为太长时间没睡好导致有些暗沉,整个人看起来萎靡不振。

    “据医疗部所说,你叫周折,折是转折的折?”

    周折点头,她表情平静,看起来没有任何攻击性。

    科林继续问:“你说你没有任何记忆,那为何会记得自己的名字?”

    “我总是会做梦,梦到很多事情……梦里有人叫我周折,我便认为这是我的名字。”

    科林“哦?”了一声,随后将笔记本翻了一页:“你的陈述疑点颇多,我先问第一个,你说你制作炸弹的材料是从主城区郊区获得,那你制作炸弹的目的是什么?”

    她脸上依旧挂着笑容,但眼中的锐利不减:“西区人员分散,据你所说,你与季平安住的地方离主城区郊区很近,按理说遇不到人也不会有危险,你制作炸弹,是为了对付主城区的人?”

    “我那时并不知道主城区与西区交恶到什么程度,就连现在,我也一知半解。我制作炸弹只是因为我内心不安,我觉得我的身边充满危险。”

    “因为从主城区逃出来后满身伤痕,所以便认为主城区的人会继续攻击你,从而制作炸弹有备无患?”

    周折摇头:“我知道你想让我承认我制作炸弹是想伤害主城区的人,但我并非如此,如果真是这样,为何我的炸弹会被你们收走?明明我有无数次机会可以使用。”

    “抱歉,我并非此意。”科林敷衍地对她道歉,“那我切回正题,照你刚才所说,你本人失忆,对主城区并无感情,身份暴露后季平安对你是主城区的人这一点非常愤怒,这就是你后来回到主城区的原因?”

    周折低头看向自己手腕上的手铐,回答:“季平安虽然厌恶主城区的人,但她并未因此讨厌我。”

    “那你是因为什么原因回来?”

    周折想起那个穿着黑色制服的女人:“因为那个人。”

    “那个人?”科林来了兴趣,“是谁?”

    “那个拿着枪威胁我,后续又抓走了一个小女孩的人。”

    “封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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