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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府篇九

    袁猗嗟不这样还好,他还非要摆出一副欠揍的模样,而且自己还意识不到。韩柏舟那点大家闺秀的素质被他气的没剩多少了,她抡起手提包狠狠的往袁猗嗟身上撒气似的打了几下。袁猗嗟见她一副炸了毛儿的猫儿样子只觉得开心,就算被打也只觉得幸福反而更往前凑,柏舟终于冲他发小脾气了。

    韩柏舟发现越打袁猗嗟越开心于是忍无可忍道:‘你敢当街开枪!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官做的太大!嫌自己麻烦少,还是觉得自己苦吃的不够多!’

    袁猗嗟一看她说这话更开心了,脸上笑出了花,弄了半天不是在怪他而是在关心。

    “我的好柏舟,我的好姐姐,不生气了好不好?你放心,不会有事的,这不是有警察在场嘛,有证人我才敢开枪的。”他一边卖乖一边哄人,得心应手。就好像条蛇般一寸一寸的缠绕在韩柏舟身上,鳞片紧贴着她的肌肤,冰冷的身躯迷恋着那股能杀死他的温暖。

    韩柏舟继续道:‘你怎么知道他是警察,你一开始掏枪的时候他也没说自己是警察啊。’

    袁猗嗟趁机凑近道:“我看他的身手就知道啦,你不记得了吗?他追那匹马的时候我看他那身功夫的路数就知道了,所以不是没想过就掏枪的。”

    韩柏舟还是生气,也不想理。袁猗嗟继续道:“你看我跟从前不一样了,而且我发誓以后也不会再有这种事了,求你原谅我吧,好不好?”

    示弱是他的武器,韩柏舟瞪了他一眼偏过头去,袁猗嗟知道韩柏舟这样就是原谅他了于是又继续笑嘻嘻的逗起韩柏舟来。

    柯默闻在旁边拎个包儿看他俩看了半天道:“你差不多得了啊,别气我柏舟姐了。”

    袁猗嗟不饶人道:“你的沈先生走了?”

    柯默闻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直言道:“对!走了,咱们也回吧。”说罢走在了他俩前面边走边伸了个懒腰道:“这一天真是,累死我了。”

    袁猗嗟笑了一声道:“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

    柯默闻停下脚步:“什么?”

    “你回去该怎么跟柯老爷子交代?”

    柯默闻瞬间有种被雷劈了的感觉,她怎么忘了这一茬儿?袁猗嗟看她抓耳挠腮的样子顿时觉得顺心起来,于是又专心的哄起韩柏舟来,韩柏舟依旧不想理他。

    过几天后报纸上登出了一则新闻,“疯马拉军火”。

    这份报纸最大的篇幅是李氏药铺开张,且一开就是五家。那则“疯马拉军火”的新闻所占板块不大不小,就在李氏药铺的左边有种欲盖弥彰的感觉,故意让人对这两件事产生联想。韩柏舟捏着这份报纸仔仔细细的通读,最后发现没有关于袁猗嗟的任何一个字才放下心来。

    如今是多事之秋,袁猗嗟又身份敏感所以最好不要出一点事。那位沈先生是警局的人自然也能明白袁猗嗟的身份会给他带来什么,韩柏舟眼睛胡乱扫着最后停在了那个篇幅最大的板块上。

    她又想起那次宴会夜里争吵的二人,明明那时还不可开交如今转眼就能冰释前嫌同开药铺。那晚他们的谈话只有孔先生知道,或许他看了这份报纸能猜出些什么。不过这与她无关,因为这份报纸上不仅没有袁猗嗟的名字也没有她跟柯默闻的名字,可见是有人不想让他们卷入此事,既然如此她又何必非要掺和。

    而且这个人她也能猜到。

    韩柏舟将报纸随手放在暗香的桌子上又喝了几口茶,这几日忙于买地有些忽略暗香,所以今天就在这儿待了一小天。孔会长基本上是一月来一回,算算日子他也快来了。有些事她不想掺和不代表有的人不需要知道,韩柏舟将手中的茶盏放下后下楼同六爷打了声招呼便走了。

    孔棠棣揉了揉因为看账本而酸痛的眼睛最后叹了口气撂下了笔,黄昏已至,今日天气奇好就连远处的火烧云也比平时艳丽,他被吸引住了于是打算出去走走。谁知道是什么缘分,心里就好像有一条线在引着他。说起来可笑,他知道这条线的终点是哪里所以他可以特意的去避开,但他为什么要那样做呢,毫无理由,但他似乎享受这种感觉。

    果不其然,他又站在了暗香的门口,那块匾上的字熟悉又陌生,就好像在照镜子一般。这里不知不觉间变了好多,韩柏舟改变了这里的一部分,但他并不知道的是“暗香”本身就是他的一部分。多少次他宁可忍受刺骨的疼痛也想要将这一部分剥离出去,可最终这一部分被人呵护了起来然后又完整的送回到他手里。

    这世上没人比自己更了解自己,孔棠棣从前甚至不敢来到这里,他只敢在夜深人静时偷偷的想,最后再逼迫自己忘掉。一遍又一遍,到最后深夜的思念已经无法填满他,于是他开始整日的思念。几乎是在同时,他意识到了自己的弱点,有人从小就教育他不可以有弱点所以他有些惊慌失措,并且选用了最快也是最决绝的方式企图让这个地方消失。

    一切都是那么的顺理成章,这是他惯用的手段。只要维持表面的光鲜亮丽无懈可击就是真正的无懈可击,方法不重要,结果才是。所以他到最后甚至连味觉都没了,六爷说欲望低到一定程度时便会食之无味,可即便如此他也能活着,没有一点瑕疵。没人告诉过他这叫什么,这是否正确,因为这些都是他在一次次跌到里摸索出来最有效的方法,他当然知道自己病了,可那又如何。

    只要身体不垮就没有关系,只要看起来健康就没有关系。世人只看皮相,没有人愿意浪费时间去了解另一个人的里子,与其低头祈求可有可无的救赎还不如目空一切的昂首前行。

    他宁可死在路上,最好死在路上,期待死在路上。

    所以是什么时候他有了再次站在这里的欲望呢?孔棠棣不受控制的笑起来,明明是发自内心的笑为何看起来如此悲伤,他想起来了,是有个女孩儿送了他一屋子的向日葵开始。

    孔棠棣走进屋子,六爷见到急忙迎上来。

    “孔先生来啦!哎呦,柏舟小姐刚才来过,您在提早一步就能碰到了。”

    孔棠棣笑了笑:“碰不到也是缘分。”

    六爷:“先生来尝一尝柏舟小姐新带来的好茶,说是陈年的铁观音,柏舟小姐说这是她最爱的茶叶,务必要我给您泡一回尝尝看。”

    孔棠棣点点头道了声好,余光瞥到一份被收起来的报纸。他突然想起自己这几天都在过着封闭的日子,起身随手拿起那份报纸读了起来。

    六爷端着茶走来随口道:“先生在看报纸啊,那是柏舟小姐落下的,我想着就给她收起来了。”

    孔棠棣读着点了点头,六爷将茶端过头顶弯腰躬下身,手伸得直直的仿佛下一刻就要低到土里。孔棠棣本来坐着,见状瞬间站起扶住六爷道:“六爷,有些习惯不必保留,您年事已高以后这种事叫年轻人来就好。”

    六爷也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些不妥,随着孔棠棣的手直起身来有些无奈道:“做了几十年的死人突然活过来,都忘了人是什么样了。在皇宫里的习惯哪怕到了现在还是会时不时的露出来,以后看来还要再注意一些啊。”

    孔棠棣扶着六爷坐下后道:“过去的就算了,您是跨越了时间的人,世上没几个人敢面对这些,您已经很厉害了。”

    六爷感叹道:“呵呵,我是被您救了。我认识的人都在大清死了的时候跟着死了,宫里跟我一同做活的人也都没了,没人逼着我们死,只是信仰没了,活不下去了而已。”

    孔棠棣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我只是向您提出了一个小小的建议,真正走出来的人是您自己。”

    六爷:“我一辈子不可能有妻儿也没有朋友,父母将我卖进宫中就消失了,就连我自己都觉得应该死在哪个闷热潮湿永远散发着腥骚味儿的地方。其实这几年我才有了活在世上的感觉,鼻子里的那股味儿也慢慢儿没了,也开始庆幸活在这个新的国家了。”

    孔棠棣笑了下继续看向报纸,当他看到李家的药铺时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想法,有人故意让他知道这件事。规矩的生活中一切尽在掌握,一个个圈套里他从来都在设计别人,就这样无趣乏味的生活之中有一个变数闯了进来。孔棠棣捏着报纸的力量逐渐加深,掌心出了些细密的汗,他突然察觉到自己的呼吸有些急促心脏跳的也快了。

    他有些兴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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