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芯燃烧轻响,溟鱼喝着水等待郁桐安看完实录。
传闻郁家公子英俊不凡,但手段毒辣,将偌大个郁家生意打理得干净利落,如今一看,也不全是虚言。
眼看郁桐安翻完了最后一页,溟鱼开口:“我没有说谎吧?纸笔都是史馆独有的,除了事发当下有空余时间、有条件能够写下,我没有任何机会了。”
“我知道了。”郁桐安将实录合上放下,看向溟鱼,“但你还是没有解释清楚为什么你出现在宫中,还有又是如何逃离德文帝的寝宫。”
溟鱼表情沉静,开口轻声道:“郁公子,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就如同我相信郁家调查这件事是因为新皇登基,身为帮助了先皇登上皇位、现在为商贾的郁家害怕皇上对你们动手。”
“其他无关的事情就没有必要多问了吧。”
“当然。”郁桐安轻笑,将杯中剩余的水喝完,“那今夜就叨扰了,还请溟姑娘安心养病,有空再来探望。”
溟鱼起身抬步送郁桐安出门。
“慢走。”
……
“公子,这溟鱼要不是我们救了她,她早死了,现在她就这态度?”
回到京城外别院的郁桐安脱去外衣,刚刚站在屋外的侍卫之一伍仁有些不平溟鱼对他家公子的不恭顺。
“她该说的都说了,已经算得上很配合了。”
郁桐安将外套递给伍丕,伍丕将外套挂起。
“好了都出去吧。”
伍仁和伍丕应声出去将门关上,郁桐安终于放松下来烤火。
他是故意说溟鱼是太子余党的,只要调查一下就明白溟鱼的人际关系很简单,根本不可能是太子一派,皇上这个名头也不知道在糊弄谁。
不过知道发生了什么,能诈出本实录,就已经达成此行的目的了,至于溟鱼……
这位先帝在时一直默默无闻的史官倒是出乎自己的预料了。
……
溟鱼送走了郁桐安回到房间看到了昏暗中依旧生辉的银剑。
剑鞘花纹比不起如今的匠人制作的精巧,只是简单的花鸟样式,甚至简单到没有剑穗。
看着古朴的银剑,溟鱼想起了师傅第一次带她进巫祝馆的时候。
只有五六岁的溟鱼被养得肉嘟嘟的,抓着师傅的手,自以为压低了音量,小心翼翼地问道:“师傅,怎么他们都不说话?”
一瞬间四周投来怨恨的视线让年龄还小的溟鱼有些不安,害怕地瘪起了嘴。
师傅罕见地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叹了口气,摸了摸溟鱼的头。
她不想掺和皇宫内的事了,最好就此消失于大众视野当中,找个地方过些安生的日子。
桌上的实录没有被带走,溟鱼走上前去,随意翻开,记录停留在安王,如今的皇上离开寝宫上。
估计这处院子并不在郁家名下,就算实录和自己被发现,也牵扯不到郁家。
真是个狐狸。
溟鱼将实录重新藏好,抬头看向窗外,雪下得愈发大了。
……
女子在雪中显得纤细单薄,手中的剑随着身影而动,挑动了皑皑白雪,又显得如此苍劲灵动。
“姑娘!这么冷的天怎么能穿得这么少呢!”雪柳抱着药进来就是看到这样一幕,不由得紧急叫停溟鱼。
“动起来穿太多就会热了。”溟鱼听着雪柳的责备,为自己辩解了句。
“那就先别动啊!这还吃着药呢!”
溟鱼收了剑,木棉立马见外套给溟鱼披上,催促道:“快些进屋烤火吧,小心冷着。”
“就算喜欢剑,也得爱惜自己的身子,还没好利索,怎么能在雪地中呆着呢。”雪柳不满地朝溟鱼嘀咕着。
“好,我会注意的。”溟鱼笑着应下了。
拜月祭自己还在逃难,接下来的冬临总不能错过了吧,自从她被师傅收养起就没能错过大小祭拜,练剑也是为祭拜做准备。
话说她的身体已经好的差不多,按道理郁桐安没有理由再留下她,在京城附近养着她只会徒增风险,是时候离开了。
“木棉,你家公子最近有空吗?”
“您是有什么事吗?公子最近好像都挺忙的。听他们说,公子最近准备回环州。”
“环州?”溟鱼咽下口中的药,苦得皱起了眉。
从雪柳手中拿了快蜜饯,捏在手中没有吃。
“姑娘不知道吧?公子本家在环州,五个月前我们才来的京城。”
“应该是年关将至了吧?公子也要回本家过年了。”雪柳探身有点兴奋,“姑娘还没有见过我们环州吧?虽然比不上京城富丽堂皇,但是我们环州要热闹多了。”
木棉瞪了眼雪柳,让对方收着点性子,笑着看向溟鱼道:“姑娘要是有事找公子,我传话过去。”
雪柳吐吐舌头,抱着喝完的药碗走了。
“行,麻烦你了。”
等口中的苦味散完,溟鱼再将蜜饯放入口中,依旧甜得有些发腻。
怎么知道还没有过半个时辰,院子内就开始忙碌起来。
呆在房间内的溟鱼听着外面有些喧闹,沉下脸,掏出实录,近身紧贴着,将放在一边的剑拿起,仔细留意门外的动静。
“姑娘!”雪柳匆匆跑了进来,喘了口气,“姑娘快些准备吧,我们要离开了。”
“有追兵吗?追兵现在到哪了?”
“啊?”雪柳反应过来自己让溟鱼误会了,急忙地拜手、摇头,“不是不是,我们要离开这,回环州。”
“去环州?”
溟鱼愣了一下,带着些许疑惑地问道:“带上我?”
“对的对的,姑娘快点穿上外衣,外面冷着呢。”雪柳开始张罗起来,从柜子里拿出外套急急忙忙地给溟鱼穿上。
“马车已经准备好了。”木棉抱着个空行囊走了进来,开始帮助雪柳一起给溟鱼穿上衣服。
溟鱼手中的剑被木棉轻轻触碰,溟鱼顺势放开,木棉转身将剑放到桌子上。
溟鱼任由她们帮助自己穿衣服,但还是有点没搞清楚现状。
“你们回环州为何要带上我?”
木棉整理着溟鱼的衣服,语气轻快:“是公子吩咐的,公子等会就会和我们汇合,一会有什么您问公子就好。”
边说着木棉麻溜地将溟鱼没有几件的衣服收好,催促着雪柳动作快点,转身将溟鱼为数不多的衣服带到马车上。
抱着剑整装待发的溟鱼被雪柳推出门,来到院子中,脑袋还是有点懵,离开院子上马车的时候脑海中只有院子里的梅花。
不知何时间、在她没注意到的时候,悄然绽放了。
……
等溟鱼来到汇合处的时候,大部队已经在等候了,跟溟鱼的小马车相比,郁桐安携带的人和物就要多得多了。
见溟鱼下车,车边一人走上前来:“姑娘,公子已经在马车内了,请上车。”
溟鱼看向说话的人,是当时守在门外的两个侍卫中的其中一个。
不是,都不给她选择的权利的吗?
溟鱼抬眸看向面前的马车,深吸了口气,跨步走上了马车,抬起帘子弯腰走了进去。
车内比外表豪华多了,四处铺满柔软褥子,厚重的帘子将冷气隔绝在外,车厢内的人悠闲自在,根本不像是远行之人。
“早上好。”郁桐安腿上放着书,唇边带笑地朝溟鱼问好。
溟鱼在右边坐了下来,等溟鱼坐好,郁桐安朝外示意了下可以出发了。
“郁公子这通知好生仓促,让溟某应对不及啊。”
“这是责怪我没有提前告知你吗?”郁桐安脸上带着歉意,但说出的话却是完全相反,“我估算着溟姑娘的行李这点时间应该是够的。”
时间确实是够得,带上剑和实录还有个自己就没了。
溟鱼质问道:“这是提前告知的问题吗?”
郁桐安有些苦恼地说道:“木棉传话进来说你想见我,我想着在车上见面是最节省时间的了,否则会耽误出发时辰的。”
见着郁桐安在装傻,溟鱼直接挑明了。
“为什么要带我去环州?”
郁桐安手指敲敲腿上的书,挑了下眉说道:“我以为你想见我是为了你的去向问题,难道不是吗?”
“是。”她的确是打算跟郁桐安告知一声,就准备离开了,趁着冬季路上的行人稀少,她得尽快远离京城。
“这不是刚好嘛,你需要离开京城,而我回环州就是个很好的借口;你需要个身份,我也能够帮你提供适合的岗位。”
郁桐安捏着书页,总结道:“而且环州是个好地方,我相信你会喜欢的。”
你到底相信了什么?我们谈话不超过半个时辰。
“不对。”溟鱼将话题扯了回来,不让郁桐安模糊重点、回避问题,“重点是你回环州为什么要带上我?你要我去环州是为了什么?”
不太好骗啊,郁桐安思索着,微微侧了下头反问道:“你有更好的去处吗?”
溟鱼被问住了,她的确没有。
“我这能提供身份,稳定有薪水的工作,我还明确知道你的身份,甚至你能借着郁家帮忙遮掩一二。在京城我不敢说,但是在环州,在郁家的庇护下,官兵也不会随便查你。”
郁桐安保持轻微侧头的姿势,眼眸在微暗的车厢紧盯着溟鱼,透露出咄咄逼人的态势,“我很疑惑你是有什么原因不能来吗?”
溟鱼张了张嘴,一时说不出话来。
她没有想到郁桐安会要求她跟着去环州,事实上自己以为这是他们以后都不会再见了,一时间自己竟然想不到合适的理由。
怎么说?总不能说我觉得你们跟京城牵扯太深,而我又身份敏感,我不想跟郁家有任何关系。
“…我还是个通缉犯,一不注意就会拖累郁公子。我很感谢郁公子救了我的命,没道理给公子您再增添麻烦和危险。”
郁桐安笑容加深,收回刚刚的态势,轻声“安慰”道:“没关系的,我一贯都是好人做到底的,这天寒地冻的,我总不能让一个刚刚痊愈之人居无定所。”
“至于你说到我为何要带你去环州,除了刚刚的原因之外,当然还有实录的问题。”郁桐安右手摊开,有点无奈,“实录总需要有人保管,但这又是姑娘为数不多的行李之一,我的确不好意思直接拿走,只能将姑娘带去环州了。”
让自己保管实录是想撇清跟“太子余党”的关系吗?就算有人发现也可以说是自己混进的郁家?而不是郁家主动包庇逃犯?这个理由虽然说得通,但是实属勉强。
“如何?溟姑娘还有问题吗?”
溟鱼看向郁桐安,对方依旧笑意盈盈地等待自己的回复,一双丹凤眼像极了狐狸。
“没有。”溟鱼张嘴轻声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