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逃

    九月中旬,秋意深浓,巫祝馆内人影稀疏,只有打杂几个小厮在忙活,空中鸿雁飞过,终究难觅行踪,留下几声鸣叫在回响。

    女子面容清丽,明眸皓齿,身姿端庄大方,手上拿着几页文书回过神来,视线不再被空中鸟雀吸引,重新回到面前已经开始有些不知所措的宫女。

    “抱歉。”自己的出神怕是让巫祝馆的宫女很是为难。

    溟鱼低头确认清单上的东西是否齐全,确认完毕后交给了宫女。

    “我已经确认好了,麻烦你跑一趟给礼部那边准备吧。”

    对方接过清单,恭敬地行了个礼转身离开了。

    溟鱼盘算了下拜月祭要用到的物品都准备得差不多,也转身离开这里。

    离开巫祝馆范围,溟鱼松了口气,身为巫祝掌事她却不喜欢巫祝馆。

    巫祝馆的氛围安静得让人压抑,馆内的宫人都不能说话,想到这,溟鱼神色有些暗淡,这么多年,自己还是不能习惯。。

    微微叹了口气,溟鱼整理了下心情,准备离出宫回府休息,还没等溟鱼走两步,身后就有人急匆匆地叫住了她。

    “溟御史,溟御史。”

    溟鱼回过头,发现是小春子,不免有些惊讶。

    巫祝身份是对外保密的,史官是皇上安排给她的职务,方便进出宫外。而这小春子就是帮着史馆跑腿传话的,

    为了准备拜月,自己已经提前向史馆告了假,掌管史馆、主要负责记录皇帝的谢御史也已经同意了,加上史馆平常的事也不多,按道理不会这个时候突然找她。

    “溟御史还好您还在,谢御史要您去皇上寝宫一趟。”

    “叫我?这个时候?”

    自己主要负责编录整理由谢御史记成的实录,平常并不跟在皇上身边,怎么突然叫她去?

    “谢御史突发腹泻,需要您代替谢御史守在皇上身边。”

    溟鱼眉头蹙起,脚步已经向皇上寝宫迈开,对跟在身边的小春子问道:“史馆当值的人呢?谢御史不舒服,也应当是值班的史官顶替上。”

    “当值的姜御史和孙御史都不在史馆,谢御史实在是忍不住了,这才叫奴才来找您了。”

    “史馆怎可没人值守。”

    小春子低头跟着,不敢答话。

    溟鱼也没想着有回应,只是自个抱怨了声,转头吩咐小春子:“你去找姜御史和孙御史,让他们尽快回来,我没有穿史官服制,等会皇上醒来看到怕是要怪罪的。”

    她也不太乐意除了汇报占卜结果外见到皇上。

    小春子匆匆应了“是”,就转身离开了。

    溟鱼来到寝宫外,叹了口气,整理了下衣裳,从侧门走进皇上的寝殿内。

    一个月前传来在外的三皇子病逝的消息,这让皇上伤了心,不用听宫内的传闻,从最近的实录就能看出最近皇上的精神不是很好。

    屏风后面桌子上空留这一本册子,上面记载着皇帝最近的一举一动。

    谢御史已经不在这了,恐怕是吩咐完小春子就去了茅房。而屏风外,透过帐幔模模糊糊地能看到皇上还在睡着。

    也是,总不能拉在这吧?

    溟鱼不敢有太大动静,生怕惊扰了皇上,小心翼翼地翻看谢御史的记录。

    实录使用的笔墨和纸张由巫祝馆特制而成,溟鱼倒是很熟悉,巫祝馆内也是用同一样的纸。

    实录的最后写着皇帝午时入睡。

    确认没有缺失什么消息,溟鱼坐了下来,端坐着在屏风后面,拿着笔就这样等着皇上起身。

    近半个时辰过后,皇上依旧没起,代替溟鱼的人也没有来。

    皇上最近午睡时间是不是得有点久?

    想到这,本就无所事事的溟鱼开始翻阅之前的记录。

    寝殿外,突发喧闹声,声音传过门扉透了进来愈发嘈杂。

    溟鱼再次蹙起眉头,翻动实录的手一顿,看向门外。

    今天是怎么回事,史馆闹岔子就算了,怎么皇帝身边的人也这么不会办事?皇上正睡着,加上皇上心情不好,万一吵醒了,皇上可是要生气的。

    将笔纸放好,准备书写,身为史官,若是皇上被吵醒,就第一时间记到实录里。

    嘈杂声没有停下,声源反而逐渐蔓延到殿门前。

    溟鱼侧耳倾听,觉得这吵闹声有些不对劲,怎么她听到了惨叫声?

    “皇——”

    利剑刺入血肉的声音打断了叫喊。

    溟鱼在屏风后面站了起来,不安的情绪蔓延全身。

    突然意识到,这么嘈杂的声音竟然也没将皇上吵醒。

    正门“咿呀”的一声打开,一个华贵衣裳上沾满血的人被强行推了进来,踉踉跄跄地走了几步,最后疼痛难支地摔在地上。

    身穿盔甲,平日温和的脸在滴着血的剑下映衬得残暴,本应远在封地的安亲王不紧不慢地跨过门槛跟了进来。

    摔在地上的人抬起头,溟鱼终于看清了对方的脸,俊逸的脸上布满了血污,竟是东宫太子。

    溟鱼脑袋哄得一下变得空白,手中却习惯性地写下所见所闻。

    手中剑直指太子,安王高高在上地宣告对方的“罪行”:“太子谋逆,毒害圣上,本王救驾未及,皇上驾崩,被该捉拿太子,但太子抵死反抗,不慎斩诛于刀下。”

    太子愣了下,看向在床上的皇上,明白过来。

    “你竟然敢毒害父皇!”

    太子微微颤颤地站了起来,怒目手指着安王鼻子大骂:“亏得父皇如此信任你,你可是父皇的同母胞弟,你谋害皇兄,你不怕报应?太后有天之灵会不得安宁!”

    安王嗤之以鼻,嘲笑道:“你死前就说这?我们是同胞,那为何他当得皇帝,我当不得?他当皇上,我就要奔波劳碌?。”

    说到最后,安王已经有些激动。

    “你……”

    没有等太子说完,安王就没了耐心,一剑刺中太子腹部,再顺手将剑拔出,顿时鲜血四溢。

    屏风后面的溟鱼看着飞溢的鲜血,甚至能感觉到血的温热。

    本就是强弩之末的太子终是倒在地上,没了声息。

    “真是太吵了。”安王跨过太子的尸身,慢慢靠近龙榻,声音轻缓,跟脸上的狂喜截然不同,不知是在回答太子还是在宽慰自己,“既然母后会为皇兄高兴,当然也会为我当上皇帝高兴的吧。”

    溟鱼捂着口鼻蹲下,看着安王掀起帐幔确认皇上已经没有了声息,转身离开了寝殿。

    手中的实录已经拽得发皱,溟鱼低头看了眼,自己手中还紧拽着笔,将刚刚所见所闻全都记录了下来,心中咯噔一下。

    糟了。

    溟鱼突然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史馆的失职怕是安王安排好的,为了掩人口目,防止史官将这一切都记录下来。

    而自己却已经都写进了实录里。

    要是安王顺利当上皇帝,将他杀害太子和皇上,篡夺皇位的过程写下来的自己将是第一个死的人。

    实录的纸张和笔墨都是由巫祝馆特制的,本应该是为了防止造假,现在却断绝了溟鱼造假保命的可能。

    不,就算自己能找到纸重新写一本,就算时间也来不及了。

    而且就算溟鱼的到来是安王计划之外来,但看到自己进入寝宫的人不在少数,小春子就是其中之一,只要稍微调查就可以知道自己进入了寝宫。

    逃,先离开寝宫再说。

    终于理顺现状的溟鱼迫使自己冷静下来,环绕四周,自己该怎么离开寝宫呢?

    外面肯定是被安王包围着的,自己会那点三脚猫功夫,手上也没有武器,正面刚出去只有死路一条。

    溟鱼忽然想起来,寝宫有条密道通往巫祝馆,而且只能由寝宫开启,这是只有皇帝和巫祝馆掌事才知道的密道,自己可以通过密道走出这寝宫。

    外面静悄悄的,能透过纸窗看到有守卫在外把守。

    安王应该已经离开了,溟鱼拿着实录弯着腰,蹑手蹑脚地往外走,确认了太子和皇上已经完全没了气息。

    皇上唇色发紫,恐怕是中毒。

    也是杀害皇帝,除了逼宫也就下毒了,但安王是怎么做到在宫人试毒的情况下下药呢?

    溟鱼摇摇头,这不重要,人已经死了。

    “太上敕令,超汝孤魂。脱离苦海,转世成人。”(见注)。

    溟鱼默念完,悄无声息地蹲在太子面前,准备给太子也念一次的时候顿住了。

    太子的血涌出体内,在地上变成了一小滩,以不正常的粘稠度一小块一小块地凝固在一起。

    是巫毒。

    不知是因为惊恐还是茫然,溟鱼手有些颤抖。

    安王的队伍内有巫。

    溟鱼深吸了口气,握紧了拳。没有时间,磨蹭下去等安王回来,要送走的可能就要加上一个自己,溟鱼转身走向书桌,在书桌上摸索着密道的开关。

    “啪。”

    密道打开了,在椅子后面的地面下出现一条楼梯,通往着巫祝馆。

    溟鱼回头看了眼外面,确认守卫没有听到。

    巫祝馆也不一定安全,但她已经没有办法了,抬步走进了暗道当中。

    黑暗吞没溟鱼时,暗道也悄然关闭。

    巫祝馆内跟溟鱼离开的时候没有两样。

    皇上对巫祝相当忌惮,从不给权,用于掩人口目的职位也是没有什么用处的史官;馆内的宫人也是不能口舌。

    甚至连占卜结果也是置之不理。也难怪安王不把巫祝馆当回事。

    溟鱼取走了师傅给自己的剑,趁着安王还没有全面掌握皇宫,借着自己对皇宫的熟悉程度和在京城的人脉逃了京城。

    刚出来的时候溟鱼还抱着些许的希望,安王或许没有成功坐上皇位或者当上皇帝的安王不在意先皇一生之中最后一本实录的丢失,但前来追杀的官兵打破了溟鱼最后一丝幻想。

    注:引用道教往生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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