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支10-1-方士谦

    分支10-1-方

    人生·方士谦支线加载中……

    时间-2021年6月(S6总决赛)

    地点-G市

    “3排、4排、5排……OK,到了。”袁柏清攥着微草内部票的票根,嘴里念念有词。

    今天是蓝雨和微草的宿命对决,也是他正式出道前作为观众看的最后一场总决赛。想到这里,他的心情又有些激动起来。

    “诶,这儿居然有人坐了?”看到邻座神似妮可·罗宾的女生时,袁柏清的大脑停止了一秒的运转,“这两排不是咱们微草的内部座位吗?”

    刘小别双手插兜跟在他后面,差点因为他突然停下的脚步跟他撞了个满怀,把头上的耳机摘下来挂在颈侧:“薄情,你大惊小怪的干嘛?”

    “这人我不认识啊,你见过吗?”

    “没。”

    “现在黄牛连内部票的渠道都搞到手了?”袁柏清怀疑人生。

    刘小别翻了个白眼:“又不是只有咱们预备队员能拿内部票,队长他们也有亲友的额度吧。”

    “也是。”袁柏清想了想,觉得刘小别说得有道理,于是给这位“妮可·罗宾”贴了个“疑似队员亲友”的标签之后,就把她抛之脑后,不再多想。

    这位被袁柏清冠以海贼王高冷美女角色代号的人,正是岑婉。

    理论上,她可以跟着张佳乐一起坐在前三排的职业选手席位。

    不过,作为方士谦的朋友,为了表示她对微草的支持,岑婉还是选择坐在了微草这边,消耗了他唯一的内部票额度。

    ——“反正我家里没人来看荣耀比赛,给你你就拿着,随便你坐哪儿。”

    方士谦表现得相当chill,但岑婉有点怀疑如果她没有准时出现在微草席位上的话,治疗之神的心情会大打折扣。

    为了避免微草的非战斗损失,还是坐过来吧。

    一开始,岑婉并没有在意坐到她身边的两个少年,只是专心看着比赛,然而,其中一位的声音实在太过有穿透力:

    “碧血黄沙,快躲!唉,差一点点……”

    “我去郑轩今天吃错药了吧,上手就爆炎+聚合?”

    “不好不好,邓哥这把危险了!”

    在擂台赛结束,微草单场以1:4大比分落后的时候,这个沉浸式观赛的男生已经蔫了大半。

    岑婉能理解他为主队紧张担忧的心情,终于没忍住,对他说了今天晚上的第一句话:“没事,还有团队赛,那才是夺冠的关键。”

    袁柏清侧过脸,愣愣地看着她。

    “今天蓝雨把重心放在擂台赛上,微草则想要守住单挑的3分。不过郑轩和于锋的状态确实好得让人意外,那两把,只能说他们发挥得更为出色。”岑婉耐心地说。

    袁柏清低头看了看自己穿在身上的队服,绿色的标志十分显眼,一看就知道是微草的职业选手(他选择性地忽略了“准”的前缀),总不至于还要普通观众给他解说吧……

    “没有别的意思,只是看你着急,忍不住多说了一句。”袁柏清的表情和动作简直是在大声朗读他的内心os,岑婉便自己解释了一番。

    “哦哦原来如此,你人蛮善良的。”袁柏清没多想岑婉的来历就接受了她的说法,转而压低声音,故作神秘的样子让一旁的刘小别看了直摇头,“不过,我有个秘密要告诉你。”

    “什么?”

    “我下个赛季就要在微草出道了!”

    “哦?”岑婉眨了眨眼,一边在回忆里搜寻微草七期生的信息一边配合地问他,“不知道你是玩什么职业的呢?”

    “双治疗,守护天使和牧师。”

    “敢情是方神的徒弟,失敬了。”原来这位就是微草日后的治疗主力袁柏清,岑婉想起方士谦对他徒弟的评价就想笑,面上却仍是一贯的平静。

    袁柏清被夸了一句很是得意,被刘小别狠狠拍了一记才意识到自己跟陌生人说得太多了。

    “她是内部人士,没关系吧?”他小声嘟囔着,完全忘了一个小时前自己还在怀疑岑婉是拿了黄牛票进来的。

    刘小别对袁柏清的心直口快很绝望,只能自报家门,顺便问清楚岑婉的来历:“这家伙就这性格,您别介。我俩都是微草的预备队员,不知道你是?”

    “嗯……我算是他师父的朋友吧。”岑婉想了想,还是没说自己是百花的人。百花的准职业选手坐在微草的席位上,听着感觉更可疑了。

    “唉廖别,跟你说了她肯定是内部,人,士……不对,我师父?”袁柏清反应过来。

    岑婉在他两分惊恐三分敬畏五分好奇的注视之下,点了点头。

    “卧……我实在是没想到,原来师母就坐在我身边啊!”袁柏清紧急刹车,把一句经典国骂咽回去,差点没咬到舌头。

    岑婉忍俊不禁:“没,就是朋友。”

    袁柏清看她的眼光完全不同了:“从来没听说过我师父有什么亲友(岑婉心想,看来方士谦在正经后辈面前把独孤求败的逼格保持得太超过了点),是玩游戏认识的吗?”

    “嗯,荣耀我也玩。”

    在接下来的半个小时里,袁柏清对岑婉这句轻描淡写的自叙有了深刻的理解。

    在她不知道第多少次成功预判方士谦的战术走位和技能释放时,袁柏清已经彻底麻木了:“姐,我觉着你比我懂我师父。”

    刘小别:……这不是废话吗?如果她真的是你未来师母的话。

    “哦哦我是说玩法,不是说人啊。”

    岑婉没在意他的补充说明,仍然盯着大屏幕:“我和你的视角不一样,你是治疗玩家的视角,我是阅读比赛的上帝视角,注意点自然有所不同,谈不上更懂。”

    屏幕上,团队赛已经到了最后阶段,两队都只剩下三人。

    夜雨声烦手执冰雨,游走于魔道和鬼剑之间,后来上场的涛落沙明生命值与法力值最为充足,主要的伤害集中在冬虫夏草身上,而索克萨尔扮演着中间枢纽,将两方牵合,也将场上的局面搅弄得更加混乱。

    因为缺少治疗,蓝雨的攻势明显比微草更加激进。

    冬虫夏草的吟唱被涛落沙明的念龙波打断,他向右移动了两个身位格,险险与蜿蜒的气流擦肩而过,视角一转,却发现自己已经进入了蓝雨术士的攻击范围。

    黑紫的雾气像蛇一样攀缘而上,索克萨尔举起了权杖。

    牧师的圣言治愈已经冷却完毕,方士谦没有犹豫,为自己点亮了治疗量澎湃无双的瞬发技能。

    岑婉眼神一凛,喻文州这一招恐怕……

    “不好!”这时袁柏清也反应了过来,急得直接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下一秒,死亡之门的大招并没有降临在冬虫夏草身上,反而落到了王不留行面前。

    喻文州和宋晓的配合实在太过恰到好处,利用方士谦的站位和视角进行了一次完美的诱导攻击。别说场上身陷苦战的局中人,连掌握全视角的岑婉都是在索克萨尔的吟唱进行到90%的时候才反应过来他真正的目标。

    圣言治愈的落空,竟然生生扭转了蓝雨缺少治疗的劣势,黄少天顺风输出,状态好得挑不出一丁点瑕疵,胜负逐渐产生了倾斜。

    岑婉在心里默默叹息,治疗的压力就是这样,几乎系团队整体胜负于一身,这样关键一手的误判,对微草来说,太致命了。

    方士谦在看到索克萨尔举起权杖、却没有对准自己这个方向的那一瞬间,是怎样的心情呢?

    只是试图想象这样一串文字,岑婉都感觉自己的大脑被不可名状的恐惧填满了,一片空白,连手指都为之轻微颤抖着。

    是的,不是愤怒、悲伤、自责,最先产生的,是一种不愿意面对自己亲手缔结的结局的畏惧之情。

    如果可以停在这里,如果时间可以倒流……

    方士谦近乎冷酷地驱散了这些“如果”,只要冬虫夏草还站在场上,他就是守护微草的最后一道防线。

    错了?错了就再来!

    直到冬虫夏草被夜雨声烦和涛落沙明集火送下场的最后一刻,他都保持着最高水平的竞技状态,冷静地切割战场、调度四方,似乎完全没有受刚才致命失误的影响。

    但岑婉心里明白,这只是过硬的职业素养和强烈的责任感在支撑着他。

    待到屏幕彻底灰暗的那一瞬间,早先被理智强行压抑的挫败会像梦魇一般吞噬他的自信,将他对于赛场的客观解读蚕食殆尽。

    最后的最后,他对这场比赛的印象只会剩下这些情绪,在午夜惊醒的时刻,用涔涔的冷汗和惊悸的心跳叫嚣着自己的存在。

    偏偏像方士谦这样骄傲的人,还不允许自己的这一面展现在任何人面前……

    袁柏清见微草大势已去,心情自然非常失落,然而想到岑婉还坐在他们身边,又觉得应该担负起安慰开解她的责任。

    这么想着,他转过头去,却被震住了。

    岑婉仰头望着大屏幕,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然而灯光扫过她的时候,却在她的眼角照出一道晶莹的反光,一直没入鬓角。

    她好像是真心地在为微草的失败而难过。

    不对,袁柏清立刻纠正了自己的说法,她看上去就跟自己站在场上却输了比赛一样悲伤。

    注意到袁柏清有些关切的视线,岑婉回过神来,朝他笑了笑:“微草很强,明年你们还有机会。”

    她冷静的语气和眼角闪烁的泪光构成了一种诡异的对比,袁柏清无法判断她是不是在强颜欢笑,和刘小别交换了一个不安的眼神。

    刘小别从包里抽出两张餐巾纸,犹豫纠结了一会儿,还是递给了岑婉:“没事的,胜败乃兵家常事,方神肯定也不想你难过。”

    岑婉茫然地接过了纸巾,抬起手摸了摸脸颊,冰凉的触感让她自己都很惊讶。

    我……哭了吗?

    对职业选手来说,输赢胜负早就看习惯了,即使是自己输了比赛,岑婉也从没有在别人面前展现过软弱的一面。

    对她来说,狼狈比失败更令她痛苦。

    镜头拉近,方士谦出现在大屏幕的特写中,他面无表情,看向摄像头的目光冰冷而坚决,找不到一丝颓败的痕迹。

    岑婉当众流泪的羞耻感突然消失了:只有在闪光灯之外,脆弱才是被允许的存在。

    或许,她这滴眼泪,是替某个同样骄傲的人而落吧。

    “谢谢。”她朝刘小别点头以示感激,被他颇有些矜持地避开了。

    “呃,那什么,比赛已经结束了,姐姐你要不要跟我们微草的车一起回去啊?”袁柏清努力在一片悲戚的气氛中杀出一条血路,“我师父应该也在后台的休息室。”

    方士谦现在绝对不会希望她出现在他面前的,他需要的是一个人消化情绪的空间。

    岑婉摇了摇头,说:“我还有点事,就不去了,还得麻烦你们帮我给方士谦带句好。”

    “不麻烦不麻烦。”袁柏清摆摆手。

    “那咱们以后有机会再见。”

    临别之际,刘小别深深看了她一眼,似乎明白了什么,但他什么都没有说,下一秒就被袁柏清以勾肩搭背的姿势拽走了。

    岑婉目送着微草同期二人组离开,无声地笑了笑。

    ——————

    “小别,柏清。”方士谦看到他们俩出现在休息室门口,便招呼他们自己进来找个空座位坐下,神情、语气都很平静,完全看不出来刚刚输了一场总决赛。

    袁柏清还有半只脚没踏进门,传话的任务就完成了:“师父,你朋友让我给你带句好。”

    方士谦心思还在比赛上,竟然一时间没转过弯来:“我有什么你认识的朋友。”

    “就是长得很像妮可·罗宾的那个,大美女。”

    “什么罗宾……哦,你是说岑婉。”现充方士谦并不能完全理解如此抽象又形象的比喻,凭借发散的思维方才get到了正确答案,“她怎么样?”

    “她……特别厉害!预测比赛一说一个准!”袁柏清直觉岑婉看比赛看哭了这事不太能说,支支吾吾地答了一句,把求救的眼神投向刘小别。

    刘小别眼观鼻鼻观心,决定方士谦不问他他就不开口。

    靠,这什么废物兄弟,死道友不死贫道是吧!袁柏清单方面宣布刘小别失去了接下来一个月的饭卡借用权。

    方士谦何等敏锐,看两个人眉眼官司打得热闹,抱起手臂:“商量完了没有。”

    袁柏清咳嗽:“完了,完了。”

    “岑婉和你们一样,都是下个赛季即将出道的职业选手,这些对她来说是家常便饭,说不准才是怪事。”方士谦没管他们隐而不言的小九九,直入正题。

    刘小别并不是很惊讶,他对此已经有了些模糊的预感。岑婉刚才展现在他们面前的解读水平,放在职业界都算一流,说是业余玩家,未免有点太夸张了。

    袁柏清的关注点却不在这里:“那她多大啊?”

    “03年11月的。”

    “那不是还没成年吗?!”

    方士谦眯起眼睛:“你在想什么?她应该跟你说了我和她只是朋友吧。”

    “女朋友也是朋友啊。”袁柏清小声嘟囔了一句,在方士谦的死亡凝视下声音越来越轻,赶紧转向另一个话题,“我问她要不要跟我们一起来休息室,她说她后面还有点事,拜托我给你带句问候。”

    这句话托词的味道太过明显,一般人都能听出来,更不用说和岑婉相熟日久的方士谦。

    他淡淡地接了一句“知道了”,便转过身去,和在旁边等了一小会儿的王杰希一道走向新闻发布会的房间。

    袁柏清:“……糟糕,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刘小别幸灾乐祸:“薄情儿,破坏和谐、挑拨离间你是懂的,传个话给你传成这样。”

    “岑姐姐看着实力也很牛逼的样子,不会出道赛季就在团队赛集火我吧?”袁柏清忧心忡忡,“等等,她是哪个战队的?”

    “……”刘小别也陷入了沉默,搞半天他们俩连她的职业和战队归属都不知道,反观他们自己,从职业到水平,似乎全被对方摸清楚了。

    李亦辉拍了拍袁柏清的肩膀,好心地为他解答了困惑:“百花的。”

    袁柏清和刘小别对视一眼,为什么感觉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什么都不知道?

    李亦辉摸了摸下巴,想起去年此时的雪柳叶:“嗯,这就说来话长了……”

    那边微草各位前辈是如何给两位七期新人科普方婉八卦的暂且按下不提,这边去参加新闻发布会的方士谦其实并没有袁柏清想象的那样不快。

    岑婉的想法,两个小家伙理解不了,方士谦却能明白,这是她恰到好处的尊重和回避。

    他确实极其讨厌在别人面前露出软弱的一面。

    这种重大的比赛失误,让某人看到已经很丢脸了,要是赛后还要她来安慰他……这种可能性,即使是稍微想象一下,方士谦都觉得恼火。

    对他来说最舒服的回应就是直接跳过这个话题,装作根本没来看过比赛就好。

    他自己也知道这种回避无异于鸵鸟的自欺欺人,对解决问题本身没有任何帮助,但每个人都有不想解决问题的时刻,心情不好的时候,他就是不想理人。

    好在,他这种高傲且别扭的个性,岑婉拿捏得挺到位。

    王杰希听着方士谦逐渐放缓的步频就明白他现在心情不错:“调整得挺快。”

    方士谦用一声“嗯哼”高贵冷艳地批准了这个说法:“不快点调整过来,难道真要看蓝雨那小子上蹿下跳?”

    某人可都特意为他留出消化情绪的个人空间了,再自怨自艾、一路消沉下去可不像他方士谦的作风。

    不会自体刷血恢复的奶妈算什么治疗之神?

    王杰希点点头,过了会儿才开口道:“明年再来。”

    方士谦闻言笑了一声,意味不明。他向前一步,拧开门把手,媒体的灯光如浪一样从缓缓打开的房门背后向他们扑过来。

    他没有回头,只是率先走了进去:“那必须。”

    ——————

    岑婉拉开窗帘的一角,浓墨般的黑色透过酒店的玻璃落地窗渗进了她的指缝,黏腻而冰凉。

    方士谦在新闻发布会上说的话仍然萦绕在她的耳畔。

    面对长枪短炮的围追堵截,他大方地承认了团队赛的误判,并坚决地否定了某位记者诱导式的“退役”提问,明确表示他的职业生涯会和微草的荣耀一起延续下去。

    “没有什么会阻挡我们的脚步。”他说。

    岑婉不知道到了她自己必须面对这些刁钻问题的时候,她是否能表现得像方士谦那样坦荡自如。

    她将视线投向桌面上尚且温热的二人份夜宵,拿出手机,发了一条仅某人可见的朋友圈。

    “清扬:连喝两杯美式的结果[吸烟/]”

    朋友圈发出去没多久,私聊就多了个红点。岑婉笑了笑,看来她预备的夜宵不会浪费了。

    F:还没睡?

    清扬:如你所见,下午咖啡喝多了

    清扬:某人不也醒着?

    F:不困,过会儿再说

    清扬:要不要恰夜宵

    F:一个人懒得下楼

    F:你要去吃的话我陪你去,这个时间段出门最好还是注意点

    清扬:凌晨三点出门也不符合我的人设吧

    F:谁知道呢

    F:[小心女人/]

    清扬:hh其实我点的外卖已经到了,绿豆粥,上楼来找你?

    话说到这个份上,还装听不懂就有点扯了,方士谦看着微信聊天框里岑婉最后一条消息,一时不知道回什么比较好。

    凌晨三点出门不符合人设,到他酒店房间里一起吃夜宵就符合了?

    这家伙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啊……

    要是一般的十七岁女生跟他说这种话,方士谦第一反应肯定是严词拒绝然后迅速联系对方家长报备情况,但这样的顾虑对岑婉来说显然是多余的①。

    她从来不做越界的事——除非,她的界限已经改变了。

    没等方士谦纠结多久,他的房门就被叩响了,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解开锁扣,让他颇有些头疼的面容就出现在他面前。

    “晚上好,或者说,早上好。”岑婉看上去很有精神。

    “……你别告诉我你真喝了两杯美式。”

    “当然,我为什么要在这种事情上说谎?”岑婉拎着外卖走进了方士谦的房间,不出所料,笔记本连着充电线保持着持续亮屏的状态,屏幕上显示的正是几个小时前的团队赛。

    方士谦这会儿已经过了情绪最消沉的时候,见岑婉的视线扫过桌面,也没有要阻止她的意思,就放任电脑屏幕自己暗下去。

    岑婉权当没看到,把粥从外卖的塑料袋中取出,连带着拆好包装的一次性塑料勺子筷子一起放在方士谦面前。

    “行了,你坐会儿吧。”方士谦挡住了她的手,自然地接过了剩下的活,“来我这儿就别操那么多心了。”

    岑婉从善如流,坐在滚轮座椅上,用手支着下巴,看着方士谦把她点的小菜一个个取出,妥帖地分成两人份,还在每一盘底下垫了一张餐巾纸,避免油污沾到桌上。

    昏黄的光照在他的白T恤上,竟然有几分朦胧的意味。

    场上和场下的方士谦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或者,更准确地说,这个人本身就挺矛盾的。

    洒脱随性又纠结别扭,稳重体面又自由不羁,悲观消极却还是充满生活的勇气……

    “……看什么。”方士谦在她沉默的注视下有些不自在。

    “观察人类而已。”岑婉想了想,又补了一句,“一个比较有趣的人类。”

    “真够傲慢的。”方士谦翻了个白眼,“不要把参观动物园的感想说得这么高情商。”

    “谁说我是观众?我明明是你对面玻璃窗里的另一只猴子。”岑婉说。

    方士谦想起了柳非前段时间给他们科普的网络用语,姑且借来一用:“凌晨三点是你阴暗b人格的活动时间吗?”

    岑婉反唇相讥:“只有阴暗b才能识别阴暗b,真正的阳光健走人是理解不了我们的。”

    “也是。”方士谦痛快承认了加诸己身的称号,低下头喝了一口绿豆粥。

    清甜的暖流填满了因长时间饥饿而产生一种微妙灼伤感的胃内壁,这一刻,闪烁的圣言治愈终于真正地离开了他的视野。

    两人静静地分享着夜宵,房间里一片寂静,却没有人觉得尴尬。

    “人其实只有一个观众。”岑婉突然说,“就是自己。”

    她放下碗,看着方士谦,问道:“你觉得你做错了吗?”

    对着那双沉静的眸子,方士谦心里居然浮现出“终于来了”四个字。岑婉背离人情世故的分寸,不惜深夜来找他,真正的目的,大概就是她接下来的话:“你是想说,人生没有所谓的正确答案?”

    “这是一句非常正确的废话,不用我说你也懂。”岑婉说,“我只是抛给你一个问题,你自己怎么想,你自己很清楚。”

    方士谦挑了挑眉:“确实,那就让我来反问你吧,你觉得我怎么想?”

    岑婉失笑:“你真的希望我回答吗?”

    “嗯,我特准了,给你一个judge我的机会。”方士谦用手指敲了敲桌面。

    岑婉一边揣摩着方士谦的神色,一边谨慎地选择自己的用词。

    “你觉得自己做了错误的选择,造成了团队的失败,于是决定牢牢记住这个错误。即使这让你很痛苦,你也会一直背负下去。”

    方士谦沉默了,他现在真的有点后悔让岑婉回答这个问题,因为她说的每一个字都让他无法反驳。

    她看得太清楚了。

    岑婉看得出来方士谦隐隐约约的退缩,放缓了语气:“你确实对自己很坦诚。很多人并不愿意当自己的观众,你却有内省的自觉和智慧。你这样的人,不管做什么,都会取得成绩的。”

    “行,挺会安慰人。”

    “是吗?我还没开始读条呢?”

    方士谦无语:“说实话,你真的是喻文州异父异母的亲妹妹吧,读条前戏都这么长?”

    “哈哈哈哈。”岑婉被方士谦辛辣直白的自嘲逗笑了,明白他其实已经想通了一大半。

    她要做的,就是再推他一小把。

    方士谦催她,语气却一点也不严厉:“有什么大招,赶紧的,丢完快点回去睡觉。”

    岑婉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方士谦,并不是什么东西都要有一个结论才可以继续往下走。”

    “你放了一个圣言治愈,微草输了,就这样。难道不在心里骂自己几句,你就没有勇气接受这个已经发生了的事实吗?”

    方士谦在心里默默重复了一遍岑婉的话,豁然开朗。

    他之前认为让自己痛苦的自省就是勇敢面对自我,事实则恰恰相反,他只有依靠这种自我折磨的痛楚,才有勇气面对失败的事实。

    现在岑婉想要告诉他:输了就是输了,他没有必要用失败的记忆惩罚自己。

    岑婉的声音把他从沉思中抽离出来,说的正是他的心声:“即使不惩罚自己,下一次,你照样可以赢得很漂亮,对吧?”

    “你可是荣耀的治疗之神啊。”

    方士谦承认自己被岑婉的这个六星光牢死死地定在了原地,无奈认输的同时,他也是真心想为岑婉这番话鼓掌:“……厉害。”

    “旁观者清而已。”岑婉摇了摇头,“其实我也不是洒脱的人。”

    “但你有处世的智慧,这还不够么?小魔女,给我们这些麻瓜留点活路吧。”方士谦感叹道。

    岑婉提醒他:“你不是斯莱特林的吗?不要乱改设定啊。”

    “我只记得王杰希是斯莱特林院长,怎么我到了HP世界还要跟他纠缠不休?”

    “你懂什么叫做绑定奶。”

    “那是他上辈子修来的福气。”方士谦冷哼。

    岑婉差点没被绿豆粥呛住,笑得咳嗽。

    “早点回去睡觉”的说法被两个人一齐遗忘了,聊完略显沉重的总决赛,话题一路飞奔,绕南北西东半球各跑了半圈,兜兜转转回到原点的时候,天空已经微微泛白。

    方士谦看了一眼手机屏幕显示的时间,自己也吃了一惊:“现在我是真的相信你喝了两杯美式了,看不出来你能保持清醒连续聊四个小时。”

    岑婉据理力争:“你这说法不准确,其中至少有一半的时间是你在说……你今天有什么安排吗?”

    “下午坐飞机回B市,然后后天复盘。”方士谦一看就知道岑婉是在担心他的身体状况,抢在她前面说,“偶尔通个宵不算什么,而且就算你不来,我也睡不了几个小时。倒是你,后面没事的话,回去先补个觉吧。”

    “知道了。”岑婉应道,顺势拿起自己的外套搭在右臂上,往门口走。

    身后传来轻微的声响,几不可闻:“……谢谢。”

    向前的脚步随之一顿,她回头看去,方士谦耸了耸肩,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岑婉决定装作没有看到他泛红的耳廓,嘴角勾起了一个只有自己能察觉到的弧度,留下一句平淡的“再会”,便走了出去。

    不过,房门合拢的声音不止一道。

    她循声望去,直直地撞上了荣耀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标志性大小眼。

    王杰希瞥了她一眼,又看了看隔壁方士谦的房号,表情变得有些复杂。

    “呃……王队早上好。”岑婉最终还是把写作解释权读作黑锅的东西丢给了方士谦,和王杰希简单打了个招呼就离开了现场。

    至于电梯门合拢的时候,她隐约听见一句“说了什么都没有发生”这种事情,也就不必细说了。

    【注】

    ①:岑婉的心智成熟,心理年龄和生理年龄严重不符,几乎所有人在和她有过一定的实际接触后,都不会用对待未成年人的方式来看待她,严格说来,她也确实不是真正的小孩子。本文前后出现在她身上的“不太适合未成年人”的行为和做法(如和成年人结成恋爱关系、深夜独自拜访异性好友等),都是经过她个人的理智判断的,但并不适用于所有情况,切勿代入现实,也没有指向和倡导的意义。同理,剧情人物基本上遵循社会公序良俗,只是和女主的互动属于比较特殊的情况,不具普世意义。笔者会尽力避免有争议的内容,为避免不必要的误会,特此说明,也恳请各位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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