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支10-1-叶-2
时间-2021年6月（S6夏休期）
地点-G市
BGM：一天的尽头-钟铉 (JONGHYUN)
沥青被愈升愈高的太阳炙烤出一种特殊的气味，随即又被车轮碾过，摩登都市在飞快的生活节奏中逐渐苏醒。
一切都和前一天没什么不同，除了……
楚云秀摘下她的墨镜，四周打量了一圈，被满目的蓝色撞得头晕眼花：“荣耀现在的宣传力度可真不得了啊。”
“昨天才夺冠，今天就投上大屏，不愧是主场。”苏沐橙说。
“媒体那边估计早就备好了两方的通稿。”岑婉说，“当然，我相信G市人民更希望看到现在的结果。”
这个不怎么常见的逛街三人组站在综合体入口处稍微感叹了一下蓝雨夺冠的排场，就被残酷的热浪推进了室内空调的怀抱。
一进门，苏沐橙便拉着楚云秀直奔三楼的抓娃娃机而去，这是她们出来玩的固定节目：“婉婉快来，我抓这个可厉害了！你想要哪个一定跟我说哦。”
毫无疑问，她是这个三人组合的支点与核心。
楚云秀和苏沐橙并肩而行，不露痕迹地瞥了一眼走在最左边、略微落后她们半步的岑婉，这微妙的半步放在她身上不显尴尬，反倒衬出几分怡然自得。
似乎是注意到她的视线，岑婉抬眼，朝她笑了笑。
见她不觉得冷落，楚云秀也就放下心来。
她与苏沐橙交好，差不多是全联盟公认的金科玉律，自然知道苏沐橙最近和百花那个还没出道的练习生来往密切。
女生之间没什么相熟的门槛，当苏沐橙提出拉岑婉一起逛街时，她没怎么想就答应了，所幸这位初次见面的朋友也是随和体面的性格，把三人行的融洽氛围托得稳稳的。
苏、楚二人熟悉的场合，岑婉便稍退一步，分出些空间，却也不叫她们担心，总是在恰到好处的时候加入话题。
比如现在，苏沐橙向岑婉娴熟地展示投币、抓取的操作时，她听得很认真，不一会儿就在苏沐橙细致的指导下抓到了一只玉桂狗。
“婉婉果然技术了得，看来我这个冒牌师父马上就可以退休了。”苏沐橙比她自己抓上来玩偶还要高兴，“还有个小技巧，要是你连续五六次都抓不上来，就可以拜托旁边的工作人员帮你重新摆一下位置。”
岑婉眨了眨眼：“这可真是熟客才知道的秘密。”
“沐橙在H市的积分总榜上都有排名。”楚云秀吐槽，“江湖人称‘橙子教主’。”
苏沐橙笑意盈盈地接下岑婉竖起的大拇指，扬起柔顺的长发：“择日不如撞日，要不我今天就去把攒下来的700分全换了？”
趁着“橙子教主”去柜台兑换战利品的几分钟空闲，楚云秀一个人走出了游戏店。
“要去盥洗室吗？”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回头，正是岑婉，“要不把包给我吧，我帮你拿着。”
楚云秀愣了一下，还是把包递给了岑婉：“麻烦你了。”
“不着急。餐厅那里我刚刚已经去拿了号，等沐橙这边弄好，咱们慢慢逛过去，时间正好。”
“我看以后还是得跟你出来玩。”楚云秀说，“只要人到就行，一点心思都不用花，反正都有你安排。”
“教主护法嘛，应该的。”
苏沐橙的声音从店里遥遥地传来：“说我什么呀？”
“没什么。”两人异口同声，半晌，又一起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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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铁车厢里疲惫的脸换了一轮又一轮，现代人的一天却迟迟没有走到尽头。
半褪的妆滑过旋转玻璃门，又出现在酒店的梳妆镜中。
岑婉用最后一点残存的力气把自己收拾干净，一下躺倒在酒店松软的大床上，完美的社交面具四五分裂。
负荷几万步的脚后跟痛得发胀，但她此刻只想做一条不会动弹的咸鱼。
可惜，这点微小的梦想也是不被允许的。
听到房门被敲响，她做了一次深呼吸，才从床上艰难地爬起来。
“沐橙？有什么事吗？”
苏沐橙的笑容有几分歉意：“不好意思啊婉婉，这么晚来打扰你……刚才看到你走路的样子，好像是左脚有点磨到了吧？我这里有创可贴，想着你可能用得到……”
岑婉微微睁大双眼，为这意外的体贴怔忪了片刻，反应过来之后赶紧将她迎进房间。
“哇，真的磨得好严重。”看到岑婉脚踝整块的破皮，苏沐橙蹙起了细眉，“早知道就不绕那么远的路去看夜景了。”
“还好，不怎么疼，是我自己没注意。”岑婉给伤口做了个简单的消毒，将苏沐橙送来的创可贴贴了上去，“穿新鞋总是要磨一磨的。”
“说到这个，我倒是有个小窍门。”
苏沐橙像是想到什么的样子，从挎包里拿出一个绿顶白装的小罐子。
岑婉从她手里接过，被那颇具年代感的设计吓了一跳：“雅霜？这雪花膏是老牌国货啊。”
苏沐橙笑眯眯的：“是啊，价格特别实惠，我小时候抹的就是这个，效果不比大牌差呢。”
她将绿皮盖子拧开，从罐子里抹出一指乳白的面霜，均匀地涂在皮鞋鞋帮的位置。
“像这样用面霜或者护手霜在皮鞋上抹一道，放一会儿，用吹风机吹热之后，再用硬物敲一敲，不用特别用力，鞋帮那块自然而然就会变软。”
岑婉试了一下经过苏沐橙一通魔法操作之后的鞋，果真没有顶脚的感觉了。
“沐橙你的动手能力好强。”她这句感叹发自衷心，“我就知道用锤子敲，但又怕敲坏了形，只好就一直这么将就着。”
苏沐橙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其实动手能力强的不是我，另有其人啦。”
岑婉沉默了，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想必不是叶神吧。”
“他还不如我呢！”苏沐橙摇头，“是我哥哥教我的，他什么都会做。”
“这样啊……那他荣耀应该也玩得很好？
“没错，他和叶秋就是玩游戏认识的，当时在第一区还挺有名的呢。”
“是不是一个神枪手，叫秋木苏？”
苏沐橙眼睛一亮：“婉婉你知道？！也是，你很早就开始玩荣耀了，应该听说过他。”
“何止是听说啊。”岑婉想起电脑里储存着海量信息的“黑匣子”，心情有点复杂，“我从他身上学到了很多荣耀相关的东西，严格来说，大概也算半个粉丝吧。”
苏沐橙略微低下头，眼里闪过一丝不明显的艳羡：“我其实……没有跟我哥哥一起玩过荣耀。”
被交谈填满的房间突然空了，上下颤动的声波纹路变成了直线，像单行不再回头的公路，也像心电图被彻底关闭前最后的一眼。
苏沐橙迟来地意识到她的表述似乎暗示了什么，张开口，想要再添几句解释。
但下一秒，她的手已被另一只温暖的手紧紧握住。
岑婉将她牵到床边，把两个靠枕一左一右地摆开，示意她躺下：“所幸明早没什么安排，要不要跟我聊聊他？”
苏沐橙看着岑婉。
卸去了妆容的脸难免素淡，然而乌黑的发丝平铺在床上，一路蜿蜒，却显得很温柔。
她还记得和岑婉的第一次见面，无数欢呼过的观众陆陆续续离开，又小又黑的体育馆只剩下她们两个人，是眼前的这个女孩跟她分享了嘉世首度夺冠的喜悦。
现在，她又将和她分享一段无人问津的回忆。
自从哥哥走后，他的名字似乎就成了一种忌讳。
不认识他的人不明就里，说到“嘉世”就是“一叶之秋”；熟悉她和叶修的人则小心翼翼到了夸张的地步，将某个名字摘除得了无痕迹。
要不是岑婉提起，她几乎也以为自己已经接受了这样的默认。
可是，苏沐秋明明就不是碰了会痛的伤疤，他是我的骄傲啊。
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世界变成了他好像从来没有来过的样子？
幸好……除了我们，真的还有人记得。
眼眶有点发热，苏沐橙听到自己轻轻的回答：“好啊。”
“看嘉世现在的位置，你们以前应该是住在P路那块儿？”岑婉伸出手，将沐橙颈侧的碎发梳到耳后。
“嗯，我小学也是在那里读的，放学了就自己走过去找哥哥他们，路上还能帮他们打包个晚饭。”
“看来关键的生计都掌握在我们沐橙手里。”
“那一路吃的种类挺多，但我们是沙县的常客。”回忆起那段清贫简单的时光，苏沐橙眼里却盈满了幸福的闪光，“哥哥吃什么都一个样，叶秋嘴上叫苦不迭，吃到后面都能背出每天的菜单了，但也从来没看这家伙剩下过什么。”
岑婉点了点头，听得很认真。
于是苏沐橙继续说了下去：“平时就是这样啦，但每年我过生日的时候，哥哥一定会带我去买个冰淇淋……”
说起来她才发现，原来这真是个很长、很长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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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的絮语陷入枕头，逐渐变得模糊。
岑婉轻手轻脚地给身边不知何时陷入沉睡的苏沐橙盖上被子。
在这极度的静谧中，美丽褪去了坚硬的盔甲，露出稚嫩柔软的内在。
没有人注意到，当年跟在苏沐秋和叶修身后的那个小女孩，是如何默默地忍耐着悲伤，长成现在能够独当一面的大人模样。
真的辛苦了，沐橙啊，一直以来都做得很好。
岑婉咽下轻微的鼻酸，摸了摸苏沐橙的头。
只有久渴的人才懂甘霖的滋味，相伴的幸福只能用孤独的时长去衡量。
面对着独自背负了这么多的好友，岑婉实在无法拒绝她的倾诉，尽管那让她感到……不安。
循环播放“彩电回收”的扩音器、生锈的防盗窗、老牌绿盖的面霜、自制的小烟花、一年只吃一次的冰淇淋……苏沐橙说的每一句话、回忆的每一个画面，都让苏沐秋的面容离岑婉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是的，她并不想面对他。
对岑婉来说，仅仅把苏沐秋看作荣耀里的“秋木苏”、《全职高手》遗憾的符号，她还能退回“观众”的安全区，和愧疚遥遥相望。
一旦打开那个匣子，让荣耀里的“秋木苏”走到现实中，变成一个哥哥、一个挚友、一个少年，岑婉似乎就真的无法逃脱这条生命的厚重了。
她不知道她是否能够承担这份重量。
但此时此刻，看到苏沐橙寂寞的微笑，岑婉只想拥抱她。
或许，是时候，让他从“黑匣子”里走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