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支7-2-唐
人生·唐昊支线加载中……
时间-2021年1月2日（S6全明星周末第二天）
地点-K市
全明星周末恰逢元旦放假，百花青训营里留下来训练的人不多。
肖教练见状，难得开恩，允许青训生们打开训练室的电视，这样一来，想看全明星的人可以看电视转播，不想看的也可以戴上耳机做自己的事。
唐昊属于对这类活动最缺乏兴趣的类型，全明星说白了就是一场商业性质的作秀，没有他关心的选手上场，观看价值约等于零。邹远见他不看，也没有凑到人群中看热闹的打算，两人坐在最后一排的老位子上，刷着训练软件。
“卧槽！我没看错吧，我好像看到我们岑姐了！”
“瞎说什么，岑姐怎么可能上场……还真是？！”
青训生们看到岑婉被周泽楷抽中上台进行观众和选手的单挑PK，瞬间沸腾了。
“岑姐”二字穿过了唐昊隔音极好的耳机，迫使他摘下一边来探究外头的动静。
“糖糕，婉婉被抽上台了……”邹远也停下了键盘的操作，震惊之意溢于言表。
唐昊抬起头，那张熟悉又陌生的清秀面孔出现在电视屏幕中，闪光灯和极致拉近的镜头特写把她照得一清二楚。
长长的颤动着的睫毛，下唇上淡褪的齿印，握紧话筒发白的指关节，比平时略微加快的语速……岑婉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唐昊很笃定她在紧张。
他看了一圈周围或欢呼或议论的训练生们，意识到发现岑婉在紧张这一点的大概只有他自己。
只有我能看到她脆弱的情感流露……但这个想法化为具体的文字在唐昊脑海里清晰浮现，他迟来地捕捉到自己内心诡异的自豪感。
“啊，这个滑铲好可惜！”邹远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把他暧昧复杂的心绪炸得一干二净。
唐昊转过头来看着他的好友，可能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声音比平时大了多少。
大屏幕上，由于系统判定，春风易别连续三次在平滑的水面边缘被一枪穿云滑铲铲飞，差一点就被他放风筝连到死。
情急之下，春风易别在高高浮空之后用了一个冲撞刺击，通过精密的操作控制春风易别在空中完成了一个大转弯，险险避开一枪穿云三百六十度纷乱飞舞的乱射子弹，落在了他的身后。
周泽楷根本不需要转动视角就能预判出春风易别的落点，他在乱射之后无缝衔接了一个旋风脚，把春风易别保持在他枪体术的攻击范围之内、狂剑的最佳进攻距离之外。
不过，他的预判也在岑婉的意料之内。
春风易别刚刚落地就接上翻滚动作，再次浮空，时间卡得刚好避开一枪穿云的地面攻击，一枪穿云转动视角后，春风易别仍旧在他的视觉死角内。
周泽楷立刻反应过来，往自己背后一百八十度转身，此时春风易别已经移动到了他的头顶，一记崩山击落下！
被远程放风筝至死的危机被岑婉用精确的预判和稳定的微操化解了，春风易别和一枪穿云重新进入近身战斗范围。
如果是往常，这部分的强强对决一定是唐昊重点关注的内容，但此时此刻他已经失去了看比赛的专注力。
他望着全神贯注观摩岑婉PK的邹远，想起了很多事情。
自从唐昊和邹远在中学因荣耀结缘成为好友以来，邹远在他心里一直是一个温柔沉默、细腻内敛的人，事实上他也确实是这样。
邹远很少反驳别人，不喜欢成为被关注的对象，大部分时间，他都躲在唐昊的身后，亦步亦趋。
唐昊则与他恰恰相反，他不畏惧任何人的指指点点，生来就要站在人群中心。
甲之蜜糖，乙之□□。邹远避之不及的困难，对他来说，更像是潜藏着机遇的挑战；唐昊招人嫉恨的尖锐锋芒，却能被邹远无条件包容。
唐昊不喜欢用比较级把朋友划成三六九等，但他很清楚，和邹远在一起玩的自己是最真实、最无拘无束的。
如今，这种舒适的关系似乎要走到尽头了。
“邹远。”唐昊难得叫了好友的大名。
邹远闻声下意识转过头来，眼里蕴着的情绪还未遮掩彻底，袒露在唐昊眼底。
他很熟悉这种眼神，惊艳、期许、仰慕，甚至还有一分跃跃欲试，他在岑婉的眼眸中看到过倒映的自己，与面前的好友别无二致。
生病时不加掩饰的急切和关心、特别用心准备的生日宴家常菜、初遇时异常快速的熟悉、一直以来的敬佩和欣赏……
向来内敛的邹远，在岑婉的问题上已经破例了太多次。
邹远眼里闪烁的光突然消失了，因为他读懂了唐昊的眼睛，还有背后复杂而直接的情绪。
他放在桌下的手指紧紧蜷缩在一起，喉咙被无形的束缚扼住，难以发出一丝声音。
邹远羞惭地发现，即使是在被撞破心迹的时刻，他也不敢为自己说一句话。
他能做的事，唯有煎熬地等待着唐昊的裁决和审判。
而唐昊并没有让他等太久。
经过漫长得像一整个世纪的两三秒，邹远就听到了法槌叩击他心灵的声音：“邹远，我要追岑婉。”
“……哦，那很好啊。”
奇怪，原来他的语音系统有自动应急反应机制吗？
不然的话，怎么会吐出这样平静的回复，就像……他早就知道现在的情景会发生一般。
“啊——还是输了！”
“已经很好啦，对面可是周泽楷诶。”
“也是也是。”
周围的议论声仿佛被一个透明的玻璃罩隔绝在外，模糊而空洞，电视屏闪出大大的“荣耀”二字，把邹远垂落的睫毛染成了金色。
他顿了顿，再开口时声线已没有分毫颤抖：“我一直觉得你们挺合适的，加油哦。”
明明是想要听到的答案，唐昊却感到很烦躁。
你也喜欢她的吧？为什么不反驳，甚至还要祝福我？
你这样，不是更显得我恶劣了吗？
其实唐昊从一开始就很清楚，只要他选择追求岑婉，邹远一定会为之让步，因为邹远就是那么一个怯懦的、把别人放在自己之前的胆小鬼。如果他始终不表态，让三人保持着暧昧的状态，邹远反倒会因为他的敏感多思而摇摆不定。
——只要他做出决定，大家都会得到解脱。
唐昊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但看着眼前不自觉地颤抖着的邹远，他比以往任何一刻都更清醒。
所谓三个人的幸福，不过是他自欺欺人的最后一块遮羞布而已。
以友情的名义抢占先机，难道还指望邹远露出真心的微笑来安慰他卑劣的良心吗？换做是他，他能在友情与爱情纠葛的三角中获得真实纯粹的快乐吗？
没有人能做到，但邹远会做到给他看的。
唐昊闭了闭眼睛，这才是最让他痛苦的东西。
原谅我，小远……我没有别的选择。
另一个声音幽幽地响起：“你可以选择放弃岑婉，反正她也没给过你什么承诺。让三个人保持现在这样，不好吗？”
“邹远不会伤心，你也不用纠结了。”
“哦我忘了，你已经做出选择了啊。”那个声音佯作惊讶，无情地嘲笑着他决断表面之下内心的摇摆与不安，“那我为什么还在这里呢？”
是的，你应该退场了。唐昊冷冷地想。
对他和邹远来说，自从岑婉在那个夏天走进训练营、第一次坐到他们身边一起吃午饭开始，命运的齿轮就自顾自地转动起来。
对不起，说他自私也好，说他恶劣也罢，有些人是他无论如何都不能放弃的存在。
唐昊的脑海里又一次闪过岑婉几乎烧灼他指尖的眼泪，还有她眼睛里深藏的明媚笑意，他确信自己对这个人的感情是压倒一切的砝码。
他是喜欢她的，所以他不会后悔，也不会回头。
只能是这样。他警告着自己。
“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经过长久的沉默，唐昊最终答了这么一句，可能他的话听起来太过冷漠，但他也无暇顾及了。
邹远努了努嘴角，他不知道自己的笑容有多苦涩：“我觉得糖糕你可以多点信心呢，虽然婉婉是……非常优秀。”
“但是，并不是一定要比对方更优秀才能被喜欢，不是吗？如果是这样的话，你们也不会跟我做朋友了吧。”
“别说了。”唐昊打断他。
他不知道自己应该先为邹远的自贬自抑而愤怒，还是应该先为他的无私安慰而触动，或者，是为暗暗祈求对方包容和原谅的自己而不齿。
邹远难得没有听他的，他伸出颤抖的右手握住了唐昊的左手，紧紧地，仿佛是要把他身上所有的力气传递给他的朋友：“不要有顾虑，你们都值得最好的。”
那你呢？
唐昊感受着覆在他手掌上的手传来的细微颤动，最终没有把这句话问出口。
他宁可当一个极自私、极恶劣的人，也不愿意摆弄出伪善的姿态。在他做出选择的那一瞬间，有些东西他注定不能继续拥有了。
他把手抽出来，在邹远的肩上用力锤了一下：“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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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明星的转播节目很快走向尾声，训练室里的热闹喧哗顷刻消散。
谁也没有注意到，最后一排的座位上还有一个人，在静静地望着头顶的照明灯。
那白色太过纯洁、太过强烈，叫人难以直视，却又渴望窥见它的一缕光彩。
邹远多希望自己也是透明的，让这白光将他的每一部分都照得透亮，但白光只是绕开他，在冰冷的地面上勾勒出阴影的轮廓。
像他这样的人，自知之明或许是最后一道防御机制。
白色模糊出无数个光圈，彩虹，三道光，彩虹在下滑。
下睫，眼角，颧骨，下颌，坠落，不断地坠落不断地不断地不断地坠落坠落落落——
彩虹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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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昊回到家里，不顾顾女士“回来太晚”的数落，把卧室的房门随手一甩，倒在了卧室的床上。
等他反应过来时，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已经是岑婉的微信电话页面。他本来想立刻挂掉，却又升起了一丝莫名的希冀。
他比任何时刻都想听到她的声音，就现在，但是……
就五下。如果铃声响过五下她还不接，他就挂掉。
嘟——嘟——唐昊的手指已经悬在了红色的按钮上，然而，正在他要按下去的那一瞬间，电话通了。
岑婉等了两秒，除了电话通讯的杂音外连唐昊的呼吸声都不能听见，不禁有些担忧：“唐昊，听得见吗？有没有发生什么事？”
她的音色概括不出什么特点，只是温柔得过分。
为什么要对我这么温柔，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唐昊几乎开始讨厌这样的岑婉，但凡她有些许值得挑剔的地方，他就不用决裂他最珍惜的友情，放下他最刻骨的骄傲，仅仅只是为了靠近她了。
“……唐昊？你还在吗？”她声音里的焦急和担心更明显了几分。
唐昊一边鄙薄着自己的恶劣与阴暗，一边享受着喜欢的人因自己而产生的紧张和担忧。
“没什么。你到家了吗？”他最终还是在岑婉给邹远打电话确认情况之前回应了。
岑婉松了口气，唐昊可不是没事会给她打电话的人，在她不知道的地方一定发生了什么：“我刚到家，全明星门口出来实在是太挤了。”“累了吗？今天一天的训练应该很辛苦吧。”
“每周不都这样。”唐昊的语气淡淡的。
两人相对沉默半晌。
“……不会是失眠了吧。”岑婉的试探有些小心翼翼。
“是又如何？”
“是的话，我给你唱首安眠曲？不对，安眠曲听着不太妙……”
“随便，你唱吧。”唐昊本来想否认失眠这顶黑锅，但听到岑婉自己提出唱歌的提议，又把否认的话语咽了回去，“我在听。”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大概是岑婉在调整手机的位置，他没放在心上，不想再一次响起的并非婉转的女声，而是吉他拨弦的声音。
“……山谷里有风，山谷里有雨……”
虽然岑婉唱得很轻，气息却控制得很平稳，空灵的声音飘荡在空中，像一道银色的丝带轻柔地跨越千百公里的地理距离连接起两间卧室、两个人的梦。
唐昊把手机摊在身边，翻过身仰躺，弯起右手臂，遮住了自己看向天花板的眼睛。
那一片熟悉的空白变得恐怖而深邃，因为它什么含义都没有，所以它可以让他联想起所有的、一切的他急于忘记的事实。
舒缓的音乐抚摸着他每一寸因恐惧、焦躁还有他自己也不理解的负面情绪而颤抖的神经，就像岑婉本人神奇的镇定效果一样。
不要害怕，我只想知道你真实的想法。她温柔的呢喃好像贴在他的耳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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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子很短，四五分钟就结束了，最后一个音符落下后，卧室里又重新回归到一片完整的静谧中。
岑婉无法确定对面疑似失眠的唐昊长久的沉默是否代表入睡成功，于是只是把手机小心地取下来，对着听筒用气声说了一句：“晚安。”
过了很久，唐昊方才拿起已经自动挂断电话而黑屏的手机，定定地看了一会儿，把手机按在胸口，闭上眼睛。
“晚安，岑婉。”
我不后悔，也不会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