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线4-2
时间-2020年6月（S5夏休期）
地点-K市
在提前给张佳乐和百花的经理发过信息并获得肯定回复之后，岑婉在总决赛之后第三天的下午出现在了K市百花俱乐部的门口。
她到得比约定时间略早十分钟，不想张佳乐已经在保安室等着她。
虽然前世和今世都对张佳乐的性格有所了解，岑婉还是为他的亲和真诚而震惊。
堂堂百花队长居然提前十五分钟在自家保安室站着等一个来试训的小女生，放在现实生活中有这样的上司或者搭档，应该是上辈子拯救了地球。
张佳乐还没注意到岑婉的出现，只是低头玩着手机，他的眉眼被酒红色的刘海遮了一小半，看不清神情，只能瞥见他微微抿着的嘴唇和薄薄的下巴，很有几分内秀的忧郁。
“张佳乐大神……？”岑婉试探着轻声问道。
张佳乐闻声抬起头，岑婉清楚地看见他的表情经过了“茫然-惊讶-醒悟”几个阶段，变化迅猛却又很生动，不禁有点想笑。
只见他有点确定又有点不确定地回了一句：“是岑婉吗？”
岑婉点点头，张佳乐松了口气，招呼着她往俱乐部里面走：“你看着挺成熟的，我一时间还怕认错人了。”
“不太像高中生是吧？”岑婉笑着接话。
张佳乐想了想，挺认真地回答：“看着像我读大学的同学。”
两人虽然是现实生活中第一次见面，但因为之前在网络上已经有过联络，张佳乐又自带平易近人的气场，一路走走聊聊，倒不算紧张尴尬。
岑婉一边应和着话题，一边观察着张佳乐和一路上工作人员的互动。
看得出来，他在百花的人缘很不错，来往的人看到他都会笑着说一句“乐乐大神”“乐队”，称呼很亲昵，他也都一一笑着回应。
张佳乐的笑容说不上热情洋溢、活力四射，但他笑起来的时候，他眼角眉梢隐含的忧郁会一扫而空，让人看了便会感到发自内心的轻松和明朗，仿佛心里的所有阴云都被这笑容拂去了一般。
好像是很有生命力的人，岑婉想。
张佳乐把她带到一间空置的训练室，给她打开了手速训练软件，首先看了她的基本操作。在偶像和考官面前一个人做这种测试，岑婉心情难免有些紧张，然而正式开始操作之后，她经年累月训练出来的强大惯性就把她拽进了旁若无人的专注状态。
“你基本功真的不错。”张佳乐看着屏幕显示的最终结果感叹道，“感觉你根本不紧张啊！跳阶梯那关还是蛮考心态的，第一次玩一格不差不容易。”
岑婉看着“平均APM285，最高APM360”的技术统计，叹了口气：“爆发还是差了点。”
“爆发不能看训练软件，纯手速在场上没什么用。”张佳乐边说边拿出准备好的账号卡，在岑婉面前晃了晃，“实践出真知。”
“这次还是竞技场擂台白板？”岑婉意有所指。
“哦，你有准备好的图？”张佳乐以为岑婉是想展现一下她对地图的把握能力，“那你选图吧。”
“不是，我的意思是你来选。”岑婉笑了。
张佳乐听出她的弦外之音，来了点兴趣：“这么自信？那我随便选了。”
岑婉没说话，看着张佳乐打开了“落日森林”地图，心里感叹张佳乐的“随便”简直是睁眼说瞎话。
一方面，这是百花常规赛最常用的优势图，百花粉丝对这图没有不熟的；另一方面，“落日森林”地形复杂、遮蔽物非常多、光影效果多样，玩地图流能玩出花来。
看来是个心很软的考官嘛——拿文科考试打比方的话，张佳乐给她出的第一道题就是开放论述题，还给了她配了丰富的材料，生怕她交张白卷上去。
岑婉没有辜负张佳乐的期待，凭借丰富的信息储备，绕过了他设的好几个套路陷阱。
说是套路，也不太准确，应该说是他在擂台赛和团队赛中使用过的战术打法，百花特色非常明显。鉴于张佳乐在之前的网络试训中已经知道她对他很有研究，这种陷阱就像查得到标准答案的客观题一样，应该只是试探一下她对他的了解到了什么程度。
要说岑婉最熟悉的职业选手，张佳乐排第二，没人敢说第一。张佳乐是岑婉用来研究荣耀职业联赛的坐标轴和中心基点，与他相关的信息，岑婉记得格外清楚。
“看来你是真的很了解我啊！”张佳乐说。
岑婉没他那么游刃有余，一边小心提防着，一边提起神回答：“我想我了解的是百花缭乱，不是张佳乐。”
张佳乐没有料到她会这么回答，愣了一下。
岑婉趁此机会小小用了一手“拆迁流”。她通过对弹药专家操作的准确预判，砍倒他落点的树枝，并利用地图连锁坍塌的效果，成功卡住张佳乐的角色两秒，趁机跟上一套连打，带走了他不少血量。
拜托，看过《全职高手》的人，谁会不记得黄少天与树的经典故事？兴欣战队堪称联盟奇招怪招推广大使，最擅长的就是走别人的路让别人无路可走。
岑婉前世在书里看到的正经战术忘得一干二净，这种带点猥琐性质的阴招在记忆里倒是历久弥新。
正常套路无法打开局面的时候，最先出现在她脑子里的就是这些怪招，也确实很有效——感谢叶修、魏琛、莫凡和罗辑等人的伟大智慧结晶。
可惜，她高端局的实战经验还是太少，她的战术打算在张佳乐眼中一览无余，几乎所有出招方向都被封住了。
反观张佳乐的操作，尽管岑婉试图用计算和推理的方式推断他下一次最有可能的出招，但因为爆发阶段技能接续实在太快，她感觉自己CPU烧干了都跟不上张佳乐的速度，最终只能彻底放弃推算，跟着直觉走。
不是要封我吗？那我直接冲出去，你又能如何？
岑婉咬着牙抛去之前的顾虑，放弃了平时对操作有效率的执著，最后硬生生靠走位躲避张佳乐的子弹，一路逼近到他角色的身侧。
张佳乐的眼底闪过一丝惊艳，手上的操作却愈发狠辣。
岑婉能摆脱被风筝的局面固然算是有所突破，但她在这个过程中消耗了太多血量，张佳乐没有给她发挥近身优势的机会，几个位移加一枪爆头，结束了这场试训赛。
岑婉看着屏幕上弹出的“失败”二字，第一次有了自己和职业大神面对面作战的实感，自己可以进步的地方果然还有很多。
“你自己怎么想？”张佳乐本来想给岑婉做详细的点评，但想到以前孙哲平带队时候的糊弄大法，心里暗自决定学一手领导作风，即让底下的人自己发挥，他只负责补充指导。
岑婉对他这点小心思一无所知，很自然地接过话去：“我对地图建模和你的操作习惯比较熟悉，意识也还不错，但是经验太不足，最后节奏乱了，爆发时机没有选好。”
“经验不足也很正常，你都没怎么玩过职业水准的PK。我跟你一个年纪的时候，控制力绝对没有你好。”张佳乐安慰道，“你看，你之前说你爆发不行，这把不就还不错？”
“来，再来两把，图你自己选吧。”
于是张佳乐和岑婉又认认真真打了三把不带任何指导意味的PK，岑婉撑的时间越来越长。
她选的图包含范围很广，动态效果明显的选了一张“丛林迷雾”，视野开阔的选了一张“落日沙丘”，建筑复杂的挑了一张“红梅阁”，可谓是把具有代表性的分类都选了一张，方便张佳乐全方位审核她。
张佳乐对岑婉越看越满意。
她在他手下撑的时间越来越长，说明她的学习能力和适应能力很强；她选图的考虑周全，而且不管是哪种类型的图她都能发挥出一点巧思，是主力攻坚手中难得很注重战术的类型。这两点特质让她很适合团队。
单纯说个人风格的话，岑婉和孙哲平可谓迥异。相比之下，孙哲平更看整体，相信自己的直觉和游戏理解，而岑婉则非常注重细节，打得步步为营。
但风格没有好坏之分，只看如何应用。张佳乐脑子转得很快，已经想到了几种适合岑婉的配合模式。
不过，在此之前，他还有一个问题要跟岑婉确认清楚。
“你玩游戏的时候是不是一直在推理和计算？”张佳乐问归问，心里是有点怀疑的，如果岑婉玩游戏靠的是记忆和推理的话，那她的计算速度未免太快了。
岑婉有点不好意思：“很明显吗？我后来都来不及想了。”
张佳乐想象了一下就感觉头皮发麻：“没几个人真的会一步一步算对手和自己的操作可能性……你是只跟我这样，还是？”
“我跟所有人都这样。如果没有过往交手经历可以参考的话，我会边打边分析。”岑婉自嘲，“我天赋一般，就用笨办法了，所以实战会有点跟不上。”
“你这是纯纯凡尔赛好吗？”张佳乐无语凝噎。
看着岑婉有点迷惑的表情，张佳乐展开解释了一下：“大部分大神选手不会像你算得这么细，因为这个过程对他们来说是难以被一步步拆解开的。你让他们解释这一步为什么要这么走，他们往往也说不出所以然。他们的意识就是靠大量的比赛实践经验堆出来的。你现在做的事情其实跟这个步骤没有区别，只是你把意识的培养具体化慢慢做了。”
“由慢到快不难，难的是由快变慢？”岑婉问道。
“就是这样。”张佳乐打了个响指，“对你来说，培养出大神的意识只是时间问题，你在这方面可能是我见过基础最优秀的人。你可以更相信自己的直觉一点，很多时候那就是省略了计算过程的灵感。”
“非要说你哪里有点欠缺的话，应该是操作手速的上限。”张佳乐说，“这个是硬件条件，没办法改，但你也绝对不算差，只能说不是最好。”
“这个最好，是以你自己和叶秋、王杰希、韩文清、黄少天、张新杰这个档次为标准吧。”
张佳乐没觉得有什么问题：“是啊。”
“你对我的期待拔得这么高，很容易让人误会的。”岑婉说着说着也笑了，“我这连训练生的合同都没签上，心里都要开始惦记落花狼藉了。”
“我和战队本来就是谈的战略核心接班人的位置啊。”张佳乐感觉他和岑婉之间好像有点误会，“你没信心跟我练双核？”
“……不，我只是觉得这一切对我来说来得有点太轻易了。”岑婉看着张佳乐递给她的协议，感觉手有点颤抖。
“自信点，我看狂剑的眼光从来不差。”张佳乐笑了，然而岑婉却觉得他这次的笑容有点苦涩。
如果张佳乐和百花一早就把她当做接班人来看的话，今天的试训对百花来说应该挺重要，孙哲平却从头到尾都没有出现过。
有很大可能，这位百花的前队长已经离开了K市。
岑婉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沉默地跟着张佳乐的脚步，去见了经理，商讨签约的细节。
“小岑啊，你今天是一个人来的吗？”百花经理作风很爽快，三两下就把话说明白了，“你看你是未成年人，这协议还得监护人签字。怎么样，你父母那边需不需要我们出面做做思想工作？”
“哦，是这样，我父母已经不在了，我的监护人是我外祖父。”岑婉看张佳乐和经理脸色一变，赶紧摆摆手示意不必抱歉，“我跟家里已经说得差不多了，把合同拿给我一叔叔帮忙看看就可以，不用麻烦……队长和您再跑一趟。”
她中间在对张佳乐的称谓上卡了一下，最后决定直接以自己人的口吻称呼他为“队长”。
“那好那好……小岑，你有什么需要战队这边准备的只管提出来，不要有顾虑！”经理很热情地说，“百花本来就有女职业选手的宿舍，这两天已经让保洁阿姨整理出来了，你夏休期可以直接搬过来住。”
走出经理的办公室，岑婉感觉自己耳朵还是嗡嗡作响。
“经理大哥太热情了。”
“郝哥就那个性子。”张佳乐说，“你是不是还要回H市一趟？大概什么时候住过来？”
“其实我先斩后奏，瞒着我外祖父母把行李都打包好装箱了，只要叫他们帮我快递一下就行。我直接留在K市，不回去了。”岑婉眨了眨眼。
还有这种操作？张佳乐对岑婉的独立性和预判习惯有了新的认知。
“今天也不早了，我先把合同拿回酒店给我叔叔看一看。顺利的话，应该后天能拿到签完字的合同快件。”岑婉说道，“队长你不用送我，回去早点休息吧。”
说着，她还指了指眼下：“这几天你也辛苦了。”
张佳乐还在心里纠结着以什么形式关心岑婉的家庭问题不显得突兀，没想到岑婉反倒在照顾他的心情。
“……百花都没人叫我队长，听着怪正式的。”张佳乐想起了孙哲平，他也从来没有叫过他队长，职务在他这边好像是可有可无的东西。
“那乐哥怎么样？还挺顺口。”岑婉听着张佳乐低落下去的话音，就知道他恐怕又想起了遗憾退役的搭档，心里也跟着一紧。
两人沉默一路，走到了百花门口。
岑婉突然开口道：“刚才我说，我了解的是百花缭乱，不是张佳乐。你怎么想？”
“我觉得你心思挺细腻。”张佳乐不知道岑婉希望他回答什么，便说了真实感受。
“以前你对我来说，就是屏幕中等待我分析的职业选手，除了场上的表现，其他终究是隔了一层，所以我不敢妄言了解你。”岑婉停住脚步，看着张佳乐说，“但往后，我想好好了解张佳乐这个人，不只是百花缭乱。”
张佳乐看着眼前这个长相温婉可亲、气场却有几分强大的女生，想到了昨天一个人离开战队坐飞机回B市治疗手伤的孙哲平。
他心上沉重的负担在这一刻微微松动了些许。
“这话对我也是一样，以后多多指教。”张佳乐朝岑婉伸出了手。
人都是要往前走的，这就是新的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