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支10-2-方士谦(2)

    分支10-2-方-2

    时间-2021年7月12日(S6夏休期)

    地点-B市

    “那就去我家吧。”方士谦扫了一眼后视镜,选择在前方路口掉头。

    “你是说你在微草旁边的公寓?”

    “不,我说的是我家。当然,只是名义上如此,我大部分时间都是战队-公寓两点一线。至于我爸妈嘛……”

    “现在已经在飞机上了。”

    方士谦点头默认。

    不愧是过年携家带口跑到澳大利亚度假的夫妻,岑婉从种种细节中嗅出了些一贯性。不过,现在她关心的并不是这个:“这样真的方便吗?”

    “什么?”

    “带我,去你家。”岑婉没有特意强调,但她相信方士谦能听懂最后一个字无声的重音。

    方士谦笑了:“这时候终于想起来了?要不是我确信你是独生子女,我刚才还以为自己遇到你的双胞胎姐妹了呢。”

    “你可以直接说我被人夺舍了。”

    “我教你个更准确的说法,妹妹,你这是任性。”方士谦完全没有生气的意思,恰恰相反,对于岑婉这种千载难逢的任性,他非常受用,“现在是B市时间16时06分,你想去哪儿?反正地点你说了算,我就负责开车。”

    岑婉默然片刻,拿起了方士谦的手机。

    “导航开始……”

    听到语音播报里熟悉的家庭地址,方士谦笑得更响了。

    ——————

    一串机器音的音阶滚过,指纹锁被解开。

    方士谦率先走进门,噼里啪啦按开了一堆灯,顺手从鞋柜里拿出一双全新的拖鞋,丢到岑婉面前。

    岑婉将包放下,开始她正式的参观。

    “随便看。”方士谦显然是一款很有个性的解说员,他把所有房门打开,却不负责讲解,“别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就行。”

    “包括电脑?”岑婉指了指他书桌上的台式机。

    “当然,这东西我只用到高一,没什么微草的东西。”方士谦抱起手臂。

    “哦……”岑婉拿起鼠标,意味深长地停顿了几秒钟,“我不会点进E盘的。”

    沉默。还是沉默。

    “……你大可以试试。”方士谦故作冷静实则气急败坏的表情逗笑了岑婉,“在你眼里,我就是这种形象?”

    岑婉竖起食指,做了个“嘘”的动作。

    “你说的,不要告诉你我的看法。”

    方士谦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无言以对。

    岑婉报了车上“任性”二字的仇,心情舒畅许多:“你把我想得太敏锐了,我又不是福尔摩斯,能看出什么呢?”

    方士谦懒得理她,一转身走进了厨房,岑婉忍俊不禁,索性一个人逛了起来。

    家是现代人类个体埋藏最深的基因密码,仔细解读的话,所用的时间并不亚于参观一座底蕴深厚的博物馆。岑婉从不以侦探自居,但她也不得不承认,在自己感兴趣的人和事上,她的眼力确实比一般人好那么一点点。

    方士谦很清楚她是怎样的人,却还是给了她阅读自己的机会。

    那么,我看到了什么?或者说,方士谦,你希望我看到什么呢?

    岑婉环顾四周,碎片化的信息如雪花般飘入她的双眼。

    空间感模糊,线条简洁,色彩不多……基础设计靠近北欧风格。墙上照片除了一家三口还有老人……大概率是方士谦的祖父。带鬼脸的黄花梨木笔筒①……好东西。墙角的雕花月牙桌②……唯二的中式元素,隐蔽,但还是很突兀。上面的花瓶,空的,哪都没有活物,只有死件……

    她抹了一把茶几下面的隔层,没有灰。

    无人常住却还如此整洁,看起来,方士谦对这个“家”还是挺上心的。

    厨房里榨汁机的轰鸣搅碎了岑婉的思路,她走过去看了一眼,方士谦正将橙汁(看颜色应该是)倒进玻璃杯。

    “看完了?”他将杯子递给岑婉。

    “哪能呢。”岑婉说,“看你批不批准了。”

    “哪扇门我没给你开——哦,储藏室,那里面全是我爸妈从外面带回来的东西,乱得不能看。”

    岑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行了,不让你说你真沉默啊。”方士谦拉开椅子,坐到岑婉身边。

    一会儿让说,一会儿不让说,风向也没他多变。岑婉哭笑不得。

    “这间房子是你爸妈买的,但你祖父曾经在这里住过不短的时间,是吗?”为了严谨,她又补充道,“或者外祖父。”

    “没错。”听到近乎满分的答案,方士谦内心却没什么波澜,“你怎么看出来的。”

    “月牙桌太突兀了,不像你父母的品味,我猜测大约是那位老人的缘故。他那张在阳台浇花的照片生活气息很浓,我看了一会儿,发现就是在那边的玻璃房拍的。”

    “他走了之后,这儿就没人种花了。”

    岑婉沉默片刻,轻声说了一句“抱歉”。

    “该道歉的是我。”方士谦摇了摇头,“我对你的飞行恐惧症有些猜测,结果一路查到了12年。”

    岑婉不由得抬起头来。

    方士谦坐在不到一臂距离的位置,以一种她从未见过的专注眼神凝视着她。

    说从未见过也不大恰当,事实上,这就是他在赛场上最为人熟知的模样,认真,敏锐,还有几分用于保持清醒的紧张。

    这种眼神总是让对手警惕,也是微草那群队友自信的根据。只不过现在的岑婉并不属于其中任何一类,也不明白自己应该作何反应。

    最后,她只是说:“没事,这样倒省了我解释的功夫。”

    这是个客观冷静的答复,岑婉相信它足够得体,足够留有余地。

    为什么要用“相信”这种说法?哦,因为她的注意力已经不在眼前了。

    那些被她分析过的碎片隐隐拼出了某种形状,她睁大双眼,试图看清这一切:方士谦把她带回家,补齐了他们之间的信息差,现在,他们都对彼此深藏的过往有所了解。

    这是出于公平,或者别的什么?

    方士谦永远也不会回答。

    他只是定定地看了会儿岑婉,然后说:“Same here.”

    岑婉嘴角扬起一个只有自己能察觉的微妙弧度。真是方士谦的回应。

    “来聊点眼前的事。”见她没事,方士谦干脆利落地转移了话题,“晚饭吃这些怎么样?我刚才点了西蓝花和牛仔骨……”

    “等等。”岑婉愉悦的心情突然消失了,不安缓缓冒出头,“你这是打算自己做?”

    “对啊。”

    门铃响起,方士谦绕过呆滞的岑婉,打开了门。

    ——————

    “我没想到这世上还有比我更厨房杀手而不自知的人。”岑婉把菜端到桌上,反手去解围裙,“咸淡我刚才尝过了,应该还可以……”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

    另一道温热的呼吸擦过她的后颈,提示着两人之间过近的距离。

    她搭在绳结上的手指僵在原地,被轻柔的力道拨开。下一秒,围裙委然落下。

    “手指伤了,就别做精细活吧。”岑婉摩挲着自己的指腹,那里还残存着些许创可贴的触感。

    “这算什么精细活。”方士谦不以为意,挂好围裙便坐回餐桌旁,“说实话,你烧得挺好,厨房杀手绝对谈不上。”

    岑婉跟着他的动作自己尝了几口,味道确实不错:“估计是被你吓了一跳,超常发挥了。”

    方士谦觉得没面子:“不是,就那么小一个伤口……”

    “流了不少血呢。”岑婉叹气,“做饭受伤是常事,但你的手受伤不是小事。”

    见她眉尖微微蹙起,方士谦心里一软,那些可有可无的不快瞬间消散了。

    刚才他一不小心被菜刀划伤了手,岑婉反应比他自己都快,又是止血又是消毒,最后把做饭和洗碗的任务也一并接了过去。

    方士谦知道,岑婉的手向来是很稳的,打荣耀很稳,拿东西很稳,连不擅长的烹饪也能做到基本的稳定。

    然而就是这样一双手,为他贴创可贴时,却在不自觉地颤抖。

    而她甚至忘了去掩饰。

    顶灯的光曛出了暖色调,热得有些古怪,方士谦多看了两眼,确定灯管一切正常,方才站起身,从厨房里取出清洁的抹布。

    水池里清水汩汩地流着,白沫顺着纤细的手腕下滑,滴入碗底,发出极细微的声响。

    方士谦听着身后的动静,将抹布翻了个面,稍稍用力,抹去了桌上最后一道污渍。

    太荒谬了。他嘲笑自己稍纵即逝的幻想。怎么会想到“家”呢?

    那种东西,不过是慢性谋杀的摇篮罢了。

    “……都弄好了。”岑婉的声音由远及近,方士谦意识到自己是时候回归社交模式了,“要不去沙发上坐会儿?”

    “行,我帮你把电视打开。”

    “那倒不用了,我想看看你的旅行相册——如果你有的话。”

    “我没张佳乐那么讲究,旅行结束之后很少回头整理。”方士谦从抽屉里拿出一部iPad递给岑婉,“你要是不介意,就翻翻iCloud里的照片吧。”

    岑婉被相簿庞大的容量震撼到了,一时语塞:“你真的……去过很多地方啊。”

    “比起我还没去的地方,算不上多。”

    滑动屏幕的指尖停顿了一秒。

    “想说什么?”方士谦没抬头,却也没忽略岑婉的动作。

    “这个问题我琢磨很久了,你为什么这么喜欢旅行?你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岑婉轻声说,“环游世界是说给别人听的。”

    方士谦扬起眉毛:“你倒是记得清楚。”

    “你也记得我的话,不是吗?”

    “当然。能说出‘看什么东西都是看自己’的人,我到现在也没遇见几个。”方士谦想起和岑婉的初识,不由感慨,“你的自我太稳定了。”

    “但你追求的生活与‘稳定’毫不相关。”岑婉指出。

    “这不影响我欣赏你。”方士谦站起身,往厨房走去。

    岑婉没有接话。

    她也不明白她到底想从方士谦这里听到怎样的答案,但肯定不是如此。

    欣赏也好,尊重也罢,她早就拥有了,不是吗?

    屏幕上方的数字闪烁了一瞬,从19:59跳到了20:00.

    56:00:00.

    或许停在这里就是最好的。

    “哐”的一声,小腿被溅湿的触觉把岑婉拉回了现实,她定睛一看,方士谦不知道从哪儿找出了一个盛满水的脸盆,放在茶几正中央。

    “我不知道我们什么时候进入了科教频道?”她喃喃道。

    “水盆、玻璃杯、塑料袋。”方士谦一一指过,“看着这些,你只能得到做小学生实验的结论?岑婉,你的想象力太匮乏了。”

    “好吧,那就请方神告诉我正确答案。”岑婉闻言也不恼,反倒往茶几的方向靠近了些。

    “你刚才问我的那个问题,我觉得这样说明会比较形象。”方士谦撕开塑料袋的封口,将袋子浸入水中。

    水液钻入开口,空瘪的塑料袋逐渐有了形状。

    与此同时,岑婉脑海中的方士谦也变得越来越清晰。

    按照他的说法,因为他父母工作性质特殊,他在小学以前都由爷爷抚养,后来爷爷身体抱恙,他就回到了父母身边。

    “就像你看到的那样,老方是个传统的人。”方士谦将照片里的老人称作“老方”。

    像朋友般平等的称呼。岑婉在亲昵之外听出了些莫名的情绪,但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安静地看着塑料袋缓慢漂游。

    方士谦沉默了一会儿,继续说了下去:“我爸妈从不告诉我对错,他们只是把可能性放在我面前。那是我第一次知道,世界除了天圆地方还有很多种不同的解释。”

    他将手伸进脸盆,搅动净水。

    “从那时候开始,我就很讨厌固定,很讨厌教条。”

    “随时可能接受新的东西,”他用力一握,塑料袋里的水就流出了大半,“也随时准备好抛弃旧的经验。”

    三秒,或者五秒,之后,岑婉打破了沉寂:“天生的哲学家。”

    “也很接近疯子。”方士谦自嘲。他知道他说得太多了,但对着这双看起来毫无波澜的眼睛,他的自制力正在逐渐流失,与此同时,指向不明的欲求正以始料不及的速度膨胀起来。

    多说点吧。他破罐子破摔地想。就把它当做最后一次对话。

    “你没有体验过狂喜吧。”

    “我?”岑婉想了一会儿,摇了摇头,“我的情绪值域不大。”

    “正常,你就是这样的人,看看你玩荣耀的风格就知道了。”方士谦毫不意外,“对你来说,狂喜和狂怒基本是一回事,你讨厌失控。”

    岑婉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只淡淡地说:“那么,你什么时候会狂喜?”

    “第一次看到地球的航拍全景,第一次通宵啃完全英的大部头爬起来洋洋洒洒写随笔,第一次拿牧师打职业比赛却打得比守护天使还好……”身边的人掰着手指数道。

    “每当旧有的、自我的局限被破出一个缺口,新的东西涌进来,我都能感觉到自己的改变,这让我很快乐。”

    方士谦将封口扯开,于是空瘪的塑料袋一点点充水,重新膨胀起来,像是几分钟前场景的回放。

    岑婉暗暗摇头,不,不是回放,质地柔软的塑料袋永远无法复刻上一秒的形状,里面装的水也早就完全重组。

    她拿起一旁的玻璃杯:“这个呢?”

    方士谦从她手中接过杯子,倒扣在水盆里。

    “这个是你。”

    他将杯子稍稍侧过一点,水流便顺着倾斜的缝隙流出。

    “世界只是从你身边经过。”方士谦看着岑婉,“看上去你不拒绝任何水流,但事实上,你从未将它当成自己的一部分。”

    “——只有玻璃,才是你。”

    玻璃是不会为水改变形状的。方士谦没有说完,他知道岑婉已经听懂了。

    岑婉垂下眼,将自己的手浸入水中。水波没过指尖、指节,最后的最后,连手背凸起的青筋都被吞没。火热的脉搏沉入水中,迅速冷了下来。

    多么精彩的对比论证啊,如果主角不是她自己,她简直要站起来为方士谦鼓掌。

    而现在,她只是坐在这里,失去了欣赏的余裕。

    她就像方士谦手里的玻璃杯,从头到脚,都印满了他掌心的细纹。

    衬衫贴在脊背上,沁出细密的凉意,她恍然意识到,从刚才开始,自己一直在隐隐发热。

    这种热度,是恼火、恐惧,又或者是……兴奋?

    “所以……”

    岑婉用食指轻轻地拨弄着玻璃杯,方士谦顺着她的力道松开手,玻璃杯落入盆底。

    “你想打碎它(她)吗?”

    方士谦抬起眼,近在咫尺的双眼深黑依旧,然而仔细看去,那种黑又和平时有所不同,就像深渊和静水的区别。

    深渊的尽头闪烁着什么,他看不清楚。

    “算了吧,我已经贴着创可贴了。”方士谦晃了晃他被划伤的手指,“这可不讲究好事成双。”

    不知何时,水面的波纹已然抹平,塑料袋静静地粘在它的位置。

    他的回合结束了。

    方士谦突然想起老方离开的那天,他哭到嗓子沙哑,却始终没有等到从黑白照片背后绕出来的人。再也不会有人揪着他的耳朵骂:“你要做对的事!”

    那时他不懂什么叫对的事,他只知道他做不了任何事。

    然后他又想到林杰。19岁的方士谦还会崇拜些什么,23岁的方士谦却只剩下一视同仁的怀疑。倒不是说他鄙视信念的力量,恰恰相反,他大概比任何人都清楚信念的强大。

    它超越理智,压倒后悔,比所谓的正确更正确。

    “我不同意③。”他的信念在抗议,要求林杰收回移交队长一职的成命。

    但林杰只是向他摇了摇头,眼里的温和坚定一如既往,方士谦失望地转过头,却在王杰希脸上看到了相同的东西。

    在无数个为胜负拼尽全力的夜晚之后,他恍然大悟:他们是对的,这就是老方要他做的事。

    诚然正确是一件令人作呕的活计,但被排除在外更加痛苦。选择正确的人才有机会做点什么,像他那样把一切交给信念,最终只会一事无成。

    好吧,为了他真正想做的事。方士谦说服自己。

    时过境迁,他终于从一只褴褛的塑料袋变成了有封口的塑料袋,这本该写进“成长”的命题作文大肆宣扬,然而,无能为力的感觉却没有放过他。

    正确的话语脱口而出的那一瞬,他意识到什么东西即将永远离他而去,又一次。

    岑婉看着他,点了点头,像是赞同:“有道理。”

    方士谦“嗯”了一声,站起来掸了掸身上并不存在的灰,把塑料袋和玻璃杯一并放进脸盆,端进厨房。

    他心里那点微妙得可以忽略不计的失望(活该!他想),和餐具一起暴露在水柱下,片刻之后,彻底沦为下水道的流食。

    冲洗干净的玻璃杯整个倒置,被放在一旁沥水。

    晶莹的水滴舔着杯壁,一寸一寸下滑,像一个又一个缠绵至极的湿吻。

    他靠在水池旁边看了一会儿,最终还是伸出手,将水滴用力抹干。

    面对这样的器皿,谁能发誓自己从没有过一闪而逝的恶质冲动呢?只不过,冲动永远只是冲动——方士谦扯了下嘴角,几乎要为自己的正确呕吐。

    ——————

    回到客厅时,方士谦的脸上已经看不出什么起伏。

    “不早了,我送你回酒店吧。”

    岑婉闻言便从沙发上站起身。

    那件透蓝衬衫的褶皱被她一点点扯平,熨帖地吸在胸前,短裙将腰身掐得不盈一握,裙摆下的双腿却更修长纤细。蝴蝶结领花捧出她小小的脸,就像一个真正的女高中生——当然,她本来就是。

    “那就麻烦你了。”岑婉的语气很平淡,仿佛之前的对话完全没发生过,直到方士谦听见她的下一句话,“你明天有安排吗?”

    “你想去哪儿?”

    “我想让你带我去蹦极。”

    “……给我一个我能接受的理由。”

    出乎岑婉意料的是,方士谦并没有一口回绝。

    他只是盯着岑婉,好像第一次认识般,想把她看得仔仔细细的:“我也不跟你提年龄,以你的性格和……极限运动不会给你带来很好的体验,这一点你自己很清楚。”

    那半秒的停顿,岑婉想,方士谦大概是想说“经历”、“过去”一类的东西。

    心脏最柔软的位置被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她的语气柔和下来:“我想知道你眼里的世界到底是怎样的。”

    iPad调转方向,某人纵身一跃的画面定格在屏幕上。

    方士谦默然片刻,道:“你要真想知道,我可以……”

    “等我跳完再告诉我。”岑婉打断了他,“你知道,有些东西是说不出来的。”

    当然,否则人们还活个什么劲呢?在家里看看电视就可以快进到生命终点了——但他不知道岑婉什么时候也变成了一个和他一样、该死的实践派!

    方士谦瞪着她,想从她身上找出一点足以证明她身份的沉稳冷静。

    可他毕竟不再是十八九岁出头的小男孩,他比谁都清楚岑婉为何如此反常。

    再自欺欺人的话,未免太逊了。

    “……到时候我可不负责把你推下去。”

    过了很久,他抹了把脸,勉强从齿缝间挤出一句同意。

    哪怕经历过一百次的失望,在一百次杀死幻想之后,他好像仍然在期待第一百零一次的死灰复燃。

    承认吧——方士谦悲哀地想着——不够正确却足够强烈,这就是他想要的东西。

    而岑婉不会知道这一切,她只是在他面前微笑。

    “是我自己跳下去。”她宣布。

    方士谦几乎感觉愧疚了。

    ***

    [56:00:00 Radio ON]

    What\'d I say to her

    此刻,我对她说了些什么?

    What\'d I say it to her

    此刻,我该对她说些什么?

    What does she think of me

    她又会如何看待我?

    That i\'m not what I ought to be

    这些,大概不会是我想要的样子

    That i\'m what I try not to be

    这些,正是我努力不想促成的结果

    It\'s got to be somebody else\'s fault

    它必定是别人的错误导致的

    I \'t get caught

    与我何关?

    If what I am is what I am, cause I does what I does

    如果我是我,那是因为我会做我该做的

    The back, cause my breast\'s gonna bust open

    然后我的哥哥就会回来,我的胸怀将对他彻底开放

    The rib is the shell ahe yolk yoke and

    肋骨就像躯壳,心脏就是与之匹配的胚乳

    I just made a meal for us both to

    好像我做了一道菜,结果我们都被它噎到了

    Every si\'s a fight with my brain

    每一个独自的夜晚,我头脑里都在战争

    I just wahing

    我只不过想感受万物

    I just wahing

    我只不过想感受万物

    ——Fiona Apple《Every Si》

    【注】

    ①:鬼脸,海南黄花梨的标志性木疖纹样,复杂多变,意趣生动。

    ②:月牙桌,传统家具式样,呈半圆形。中国明代的圆桌,往往是由两片拼合,合似圆月,分如月牙两半,因而名之。

    ③:出自《巅峰荣耀》第二十章“见证奇迹的时刻(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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