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弓蛇影

    【少女拿真心兑魔力,祈愿早逝疯子得以永生。】

    夜色之下,杰罗姆·瓦勒斯卡垂眸,他摩挲着吊坠镌刻的古老花纹,目光幽深,若有所思,唇角依旧挂着古怪的弧度,甚至笑容扩散得更大了一些,仿佛是在台上演出。

    试问,一个疯子发疯前有什么预兆呢?

    林荔暗暗向后退了一步,她没有忽略掉他一直藏在身后的迷你斧头。

    若他想要杀掉她,实在是太轻而易举的事情。一个陌生的旅客,死在异国他乡也不足为惜。他甚至连抛尸地点都不需要仔细选择,失踪人口无人在意。

    “怎么了?这只项链有什么问题吗?杰罗姆?”

    她试探性地问道,做好了在他出手前防备与逃跑的打算。

    然而当他抬起头来,眼中还是一片空洞的天真。他笑得灿烂,再次抛出一个看起来不那么靠谱的建议。

    “我想你可以去保罗·西塞罗那里试试运气。他是我们马戏团的资深灵媒,或许可以帮助你‘揣测’一下失主的下落。”

    “哦?”

    她惊讶于他对于目击者的耐心。

    拜托,她说不准可是撞破了他第一次行凶现场。他难道会那么轻而易举地放过她?

    在一路上,为了博得他未来的信任,她甚至已经替杰罗姆·瓦勒斯卡想好了多处埋尸场地,只待他们之间这层玻璃纸被捅开:他对她出手。她会冷静地成为他的帮凶,然后把他送进监狱,完成自己的报道。

    她想,如若不幸,她的尸体或许会和他母亲的尸体混在一起,被这附近的河流冲走。虽然这不是最聪明的做法。如果是她,她会处理成一起情杀,再加一点浪漫元素,就像她妈妈的死亡现场。

    “不过我就不陪你一块去了。”

    眼前的红发小丑摸摸鼻子,继续扮演着好好小孩,露出腼腆又温和的笑,看似纯良无辜,“你知道的,我母亲的表演快结束了,我还得替她打扫房间和做饭。”

    杰罗姆·瓦勒斯卡看了眼不远处的钟楼,给林荔指了西塞罗占卜屋的方向,耸耸肩,面上写满了无比的歉意。

    什么?所以他并没有动手?那么车内里面死的是……?

    “你懂的,我还得去给他们准备一点助兴光碟。”似乎是看穿了她的犹疑与不舍,他耸耸肩,主动交代了答案,像是开玩笑般的说道,“嗯……或许有点刺激画面。”

    “晚安,我很高兴今晚能够遇见你,小姐。”

    离开之前,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一般,双目诚恳地看向她,“对了,小姐,告别之前,我可以有幸知道你的名字吗?”

    这一点很重要吗?每次见面都要问一遍?林荔有点无语。

    甚至在内心的某处,她已经做好了他听到这个名字后说不定又像上次一样发疯的准备。只是她不喜欢说谎,所以她还是如实回答了他:“Lily。我叫 Lily。”

    “Lily,一个很好的名字呢。”

    出乎她的意料,眼前的红发青年只是笑笑,神色镇定地转过身去,抬头看向不远处的钟楼。

    天空传来声响,是马戏团的最终谢幕。

    凭借一出盛大的焰火燃放点亮这场观众最后的兴奋感。烟花照亮了整片阴郁的黑夜,如同稍纵即逝的流星。此时拥有细微光亮的苍穹,让哥谭不再像是哥谭。

    在停运的摩天轮下,忽明忽暗的火光映照在两人脸上,气氛好似温柔缱绻,却又冷漠疏离。林荔看着眼前身材削瘦,穿着单薄衬衫的青年,记忆中那个精神失常、混乱邪恶的疯批形象好似随之一点点湮灭,在他的身上找不到一丝痕迹。

    杰罗姆·瓦勒斯卡,回到未弑母之前,或许有点古怪,但他现在只不过是一个在台上拿性命表演的年轻可怜小丑。

    她想到这里,突然对他有些于心不忍。因为未来发生的事情而去揣测现在的他,会不会太过分了?说到底,他只是自己脑内的一个幻觉。

    于是她摸了摸风衣口袋里还剩的草莓硬糖,一共八颗。她将它们全部掏出,塞进了他外套的口袋里,一并递给他。

    “是谢礼。”

    她露出一个有点狡黠真心的微笑。

    “今天的演出真的很精彩,而且真的很谢谢你帮我一起找失主。无论如何,你是个好人,杰罗姆。”

    “也谢谢你,Lily。”杰罗姆·瓦勒斯卡接过外套,“这是我收到最好的十七岁生日礼物。”

    “今天是你的生日?”林荔有点不可置信。

    眼前的青年微微点头。

    看着杰罗姆·瓦勒斯卡微破的唇角,已经结痂的额头,以及在流血的脖颈,她再度想起了他在台上险些丧命的压轴表演,想起他后来在天台上,张开双手毫不犹豫的赴死现场。

    有那么一个时刻,她仿佛觉得他的生日是一场的死亡倒计时。他会死于年轻,死于疯狂,死于混乱,死于肆无忌惮的天真。

    这让她有些于心不忍,她很想说些什么,但还是沉默了。如果她是这个漫画世界的上帝,她将苛责于自己造物的残忍。于是最后的最后,她张开嘴,只对他说:

    “杰罗姆·瓦勒斯卡,生日快乐。我衷心愿你岁岁平安。”

    她说得很笃定,像是要拿真心兑魔力,驱散掉动物感的恐惧,堵上百分百的信任。她相信他会有一个光辉、顺遂、远大的未来。

    可他却挑起双眉,表情古怪看向她,仿佛刚刚听见了什么荒唐的玩笑。接着还没等林荔读懂他的神态,他就已经匆匆转移了话题。他说,“那么,Lily 小姐,我们有缘再见。”

    他挥挥手,话里有话,唇角上扬,一个小丑式标准笑脸,“希望下次你来哥谭,还来看我的演出。”接着转身离去。

    林荔愣住了。

    她紧抿双唇,看着对方渐行渐远的模糊背影,为自我的恶意揣测感到内疚不已。此刻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一点:

    他今夜好似从头到尾都没有想过要取她性命,她所有的担忧不过是杯弓蛇影。

    那这个故事怎么收场?难道她已经来到地狱了吗?

    ***

    沿着杰罗姆·瓦勒斯卡指出的方向,林荔走到占卜帐篷前,帷幕上的铭牌歪歪扭扭地印着 agic,西塞罗魔力屋。

    她掀开帘幕,里面空无一人。

    都说子不语怪力乱神。望着帐篷内摆的扑克牌,水晶球,以及死了八百年的猫头鹰标本,凌乱的布局让她想要转头就走。

    靠,她就不应该乖乖听信杰罗姆·瓦勒斯卡那小子的混话,他说什么做什么。有着闲时间,她应该跟踪他回去,再度确认一遍车内的情况。

    只是此时一个瞎子老头却突然闯了进来,打断了她的脚步。

    他双手颤抖,走路歪歪斜斜,像是受到了什么极大的刺激后仍在尽力平复情绪。他好像感知到了屋内林荔的存在,掏出手帕擦了擦脸颊,镇定地摘下博尔萨利诺帽,开口道:

    “我可以帮你什么吗?小姐?”

    “额,是一个年轻的小丑绍我过来的,他叫杰罗姆·瓦勒斯卡。”

    多年尊老爱幼的观念使林荔还没反应过来,她已经下意识第一时间走到他的身边,搀扶他缓缓坐下,顺便替他放好了帽子。

    “我在游乐园里捡到一条项链。嗯……可以说是和我十分有缘的一条项链。”

    林荔犹疑着是否要同眼前的灵媒说着实话。

    “我想知道在这个世界,它的失主是谁。”

    再度看着眼前缭乱的装潢,她笑了,破罐子破摔到底,问出了这个古怪却重要的问题:

    “以及我……还活着吗?”

    “让我看看。”

    那位瞎眼老头接过林荔手中的项链,手指细细地感知着银牌上的花纹,一面不忘倒了一杯茶,“要来点热茶暖暖身子吗?是中国普洱。我想你应该会喜欢的。”

    林荔接过他递过来的杯子,茶水的温热透过玻璃传至她冰冷的掌心看着玻璃杯里漂浮的几瓣茶叶芯,她抿了一小口,是好茶。

    眼前老人隐隐霸道的语气令她想到了杰罗姆,可这份玄妙的欲盖弥彰又带着杰罗麦的影子。而他像是猜透了她的内心,发问道:“你是今晚见过杰罗姆吗?”

    “是的。在舞台上。”

    “噢,这孩子的朋友可不多。”

    “我们也只是初识。”

    “你觉得他如何?”老人灰蒙蒙的眼睛转了转,他试探道。

    “我想他会是个好人。”

    女孩语调里混杂着忐忑与笃定,像是看不清真相的水晶球。

    “喔!噢!”

    老人点点头,似乎若有所思,抿紧唇,眉头皱的更深了。

    林荔沉默了一会儿,她忍不住追问道,“这有什么关联吗?”

    “我想它的主人……”

    瞎眼老头把项链还给了她,语气轻极了,干瘪的皮肤看不见笑,“现在应该是你了。”

    “很显然,这个项链不属于生者。”

    林荔有种不太好的预感。眼前老人的表情,莫名令她想起了此前让她摸扑克牌的杰罗麦·瓦勒斯卡。

    他继续说着,“小姐,你要死。”

    林荔感到自己的意识渐渐溃散,眼前一片漆黑来袭。或许这个梦境可以到此收场。

    可她依旧意识清醒。湿润的泥土落在她的脸上,她可以闻到雨夜之后空气中的新鲜青草味侵入鼻腔。那个老人的声音从她的上方传来,语气镇定。

    “抱歉。但是杰罗姆做的事情不能被人发现。”

    “可怜小孩,我只能为他做这一点事了。”

    等等,十七岁,莱拉,西塞罗,哈莉马戏团。她好像明白了些什么。

    见鬼,难怪老人的名字那么熟悉。只怪她记人名一向差劲,没有反应过来,这不正是她之前在报纸边角看到的姓名,保罗·西塞罗,杰罗姆·瓦勒斯卡的生父,他日后的行凶目标之一?

    然后十七岁……果然,她就是回到了杰罗姆·瓦勒斯卡第一次发疯,弑母现场,该死的,该死的!

    她该说,如今这个故事的收尾真让人不痛快。她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远比他在台上的表演更滑稽。

    她为自己的小命提心吊胆了整个晚上,虽然最后不是死在他的手上,但是还是和上次一样,丝毫没有改变再一次领盒饭的结局,甚至是被活埋至死!这种无聊又痛苦的死法!

    她在他有没有犯事的疑虑之间反复纠结横跳,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结果真相不过浅而易见:该死的,他就是个纯粹的坏种,和他哥哥一样会演戏。

    她早应该听前辈的话,摒弃掉着无意义的怜悯心。永、远、不、要、共、情、罪、犯,即便他表现得再好,内在也坏透了。

    然而如今想通了这一点也是无用功。泥土彻底覆盖住了她的五官,她终于失去最后一丝意识。她也不知道,这次自己是不是真的死透了。

    但如果这就是她被捅死后,他送给她的地狱,那么杰罗姆·瓦勒斯卡这个魔王未免当得太令人扫兴。

    他最好祈祷她能够就此安眠,否则下次再度见面,她一定会狠狠砸他一拳。

    不为别的,只为这场无趣的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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